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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月落昼锦堂 >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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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琦对这座晋祠并不陌生,一年前他知并州,外出巡视时曾来过这里,不过,这时和那时的心情截然不同,那时的韩琦是并州地方长官,而此时已经是要离开这块土地。加之和前来接任的富弼十年未见,却相聚无多、咋见还离。因此,这一切都让韩琦面对此情此景,萌生出一缕淡淡的愁绪。

    荒祠人静,韩琦玩味着离开并州时富弼写给他的离别诗,就灯下随手写下了《离并州至晋祠次韵答宣徽富公》:

    公名杰出天下贤,终身师慕常颛颛。十年一面数日别,行行不忍移归辕。刚肠出泪收还注,感公知己难违去,黄昏病作宿荒城,离绪不堪纷似雨。

    ……

    近乡情更切。

    随着家乡相州日渐临近,韩琦的心情也越来越舒畅。

    这一日,韩琦行至昭德县境(治所在今河北省磁县西北昭德镇),此地距家乡相州不过一天的路程,满心喜悦的韩琦仰不住兴奋,写下了这首《至昭德》:

    出却千山与万山,坦途由此达乡关。边陲未减霄衣念,闾里徒矜昼锦还。忧国敢忘径日虑,治身能得几时闲?遥知上冢光荣处,只在州城一舍间。

    家乡相州,以她熟悉的乡音,迎来了在外多年的游子。

    算起来,自庆历五年,韩琦为安葬先人灵柩回过家乡一次之外,十年过去,韩琦再没有踏上过家乡的土地。

    那一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这一次却是到家乡为官,衣锦昼还。自有宋80年,有几个达官显贵能获得朝廷如此恩遇?

    在中国人心目中,衣锦还乡最大的荣耀莫过于祭祖,风风光光举行盛大祭祖仪式,在乡里乡亲面前饱享荣耀,以今天后辈获得到成就,告慰长眠于地下先人的亡灵。

    今天荣归故里的韩琦当然也不例外。

    韩琦回到相州不久,首先安排的就是祭祖这件事,之后对前来参加仪式的乡亲“均颁牛酒,慰旧老于乡中,罗列旌幢,拜先臣于墓下。”

    衣锦还乡,让韩琦对仁宗皇帝给予的恩遇充满了感激。韩琦这种心情,在他的《拜坟》一诗中有充分的流露:

    欲知为君宠,昼锦入家村。自古拜松??,几人好子孙?

    麾幢新俗观,牛酒饫乡亲。儒者荣斯甚,将何报国恩?

    韩琦在诗中坦言:自古以来,拜祭先祖坟茔的人,有几个是象我这样光大门楣的呢?朝廷给了我如此荣耀,该如何报答天子的深恩厚意?

    衣锦还乡的韩琦,完成了光大韩氏门楣的使命。

    但对于韩氏先祖,韩琦还有两件未了的心愿:

    一是整理、修定韩氏家集,韩家原存有一部家氏文集,是当年韩琦祖父修定的,一直传到韩琦父亲韩国华这一辈。自韩国华亡故后,这部家集被韩琦四兄携往孟州任上,终致失散,以至庆历三年,朝廷追封韩琦三代先祖时,竟将曾祖母的姓氏给写错了。

    二是寻找韩琦四代祖的坟茔。

    韩琦只知道四代祖的坟茔是在河北赞皇,但是始终没能确切找到,这在韩琦心中是一件极大的憾事。现在韩琦回家乡养病,正好趁此机会把家集重新整理出来,传诸后世子孙。

    韩琦完成了整理家集的心愿,并为《家集》亲笔写了序:

    某家本深州博野(今河北省蠡县)人也,世以宦学知名,遭唐末乱,违难屡迁,以是家牒散而不完。先祖令公善继素业,深以谱系为重,乃取祖考以来墓铭所有者集为一编,首自为序,其意欲传示子孙,永永无穷。及先君令公之葬祖考也,亦亲为志,所次先烈甚备,自先君之亡,家世文集所掌不专,四兄为孟州司法,尽取先君文集之官。兄物故,嫂辛氏携以归,其家不能辩识,尽亡失之,其先祖所集墓铭一编在家,又遗脱大半,存者首尾十数幅而已。某自成立,痛家集之散缺,百计访求,十稍得其一、二,而所集著墓铭者终不可得,每自感念,未尝忘心,至于冥祷天地神祗,亦冀万一有获。

    庆历三年,自陕西四路帅召为枢密副使,三代皆及赠典,而曾祖妣忘其姓氏,阅所存墓铭,则有清河郡夫人之志,遂以张氏追封,后再详之,张氏乃四代祖鼓城府君夫人也,虽辩其误,而无如之何。四年秋,谋先君之葬,得起居舍人、直龙图阁尹洙为志,赞善大夫薛仲孺书石,书才数行,有宣州掌书记辛有终者代归来访,且云:曾得先令公文二编,不敢隐。闻之惊喜,遽问其目,则曰:书体草也。次日得之,视其目,如其言,且慰且恨。乃反复披究,则杂以他文,先祖墓志亦在焉。参考祖先事迹,益以明白,验曾祖妣,乃史氏也。亟请书石者,独未书姓氏、郡封。是冬,遇郊恩,即追正之。

    噫!是辛君者,若稽数日不言,亦后于事矣。孔子谓“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岂小子念亲之至,而神所报乎?后之子孙,其可怠哉!因感其事,取五代祖而下及诸宗属所为文章,编为六十卷,仍以墓志、行状及授官诰辞冠于首篇,命诸子侄人录一本,以藏于家,后主之者或不谨严,使失其传,则上天至明、祖宗至灵,是必降殃,以惩不孝,其戒之哉!其戒之哉!谨序。

    故乡的山风水韵滋润着韩琦久积的病体。

    相比于河朔边城,尽管相州也不失为帝国河北军事重镇,但毕竟算是一个闲郡,没有太多的军事政务缠身,这使韩琦的病情终于开始逐渐好转。

    也就是这一年,韩琦长子韩忠彦的妻子吕氏,给韩家添了一个长房长孙。小生命的出世,再次唤起了韩琦对人生的无限憧憬,因为这时候韩琦正知相州,衣锦还乡得任故里,因此,韩琦给小孙孙取名“锦孙”,喻意“昼锦之荣”。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大凡每一位杰出的政治家,总是会把这个原则视为仕途中最基本的使命。

    随着身体状况日渐好转,韩琦也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州郡事务当中。在相州,韩琦所做的一件至今还造福百姓的事情,就是疏浚了高平渠。

    高平渠,原建于唐代,本是相州重要的水利灌溉设施,但由于年代久远,这条渠淤积严重,几乎废弃不用。韩琦看到了这条渠的价值,带领州郡百姓把高平渠重新疏通,造福了相州百姓。

    相州利城军设有冶铁处,到宋仁宗时已四十多年。四十多年前这里发现铁矿时,由于就近采伐山林做冶铁的燃料,冶铁成本低,州府曾差“衙前里正”两名负责冶铁,每年交纳十五万斤铁做为税收。但后来随着山林面积缩小,采伐林木的地方越来越远,冶铁已成为亏蚀严重的行业。虽然后来“衙前里正”增加到了六个人,但终因亏损严重,这些衙前里正都相继破产,于是相州官府干脆关闭了冶铁炉,从下辖六个县里挑选了三十家上等人户充利城军户,让他们每年承担起冶铁应缴纳的税收。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强征和暴敛。

    三十家人户凭空当上了冤大头,有苦无处诉,韩琦得知这一情况后,上书朝廷,停止了冶铁征税。

    河北各州当初实行“榷盐法”,官府把盐分配给各坊中的主、客户,让他们缴纳盐钱。后来朝廷更改盐法,变分配为购买,但当初缴纳盐钱的政策却没有相应取消,而是改为缴纳一半儿。如此一来,本地住户还能按屋税缴纳这一半儿的钱,而客户因为流动性大,有的甚至早已不知所终,但当初缴纳盐钱的户名还登记在册,官府为多收取这一部分钱,便又从老百姓里找冤大头,安排坊正五、七人,二话不说,让他们替那些流散的客户交钱,还美其名曰“客户干食盐钱”,结果这些坊正们每人都为此赔钱达百余贯。韩琦也上书取消了这项毫无道理的征敛。

    ……

    转眼到了宋仁宗至和二年的春天,经过几个月的休养,韩琦此时的病情已经大为减轻。做为一直担任军事职务的方面大员,韩琦对国家武备有着深刻的警惕,从来到相州任上时起,相州府衙中散乱堆放在廊庑厅堂、锈蚀斑驳的各种兵器甲杖,就引起了韩琦的注意。大宋真宗皇帝时,宋、辽两国交战,相州做为战争时期的军事战略重镇,帝国曾一度在这里屯积过重兵。后来宋、辽盟好,数十年和平相处,相州已是武备松驰,全然没有了烽火狼烟的意识。

    然而,自古以来就是既有文事必有武备,历经战争风云的韩琦,自有其军事家的战略眼光,对相州武备眼下的状况岂能漠然任之?再加上相州府衙的后园年久无人经管,遍地杂草丛生,园中还有一座不知始于何年何月、也不知废于何年何月、名为“抱螺台”的土台,荆棘蒙没,满目荒凉,这让对营造之事情有独钟的韩琦蒙发了修缮武库、辟建亭园的设想。

    而也正是因为韩琦这次的营造,相州安阳才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一座名垂青史的建筑——《昼锦堂》,才有了一代文豪欧阳修传颂千古的华丽名篇——《昼锦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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