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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月落昼锦堂 > 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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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仁宗至和三年三月,韩琦就相州府署牙城新建的56间甲杖库完毕,各种兵器分门别类放置库中,相州自此兵甲完备。与此同时,府署后园扩建将近50亩的园池也很快竣工。

    这座府衙后园新建的园池,韩琦将其命名为“康乐园”,取“天子仁圣,致时之康,民享其乐”之意。及至到清明时节,相州百姓果然扶老携幼到康乐园春游,无不心欢意畅,以至于有人留连忘返。韩琦欣喜之余,亲自作了《相州新修园池记》:

    相与河朔为近藩,而地据形胜,西走镇、定之中,屯师积谷,与边镇相左右。然当无事时,州之武备,日懈不严,至五兵不设库,散处于厅事之廊庑间,败坏堆积,莫可详阅。郡署有后园,北逼牙城,东、西几四十丈,而南北不及百尺,虽有亭榭花木,而扼束蔽密,隘陋殊甚。牙城之北,乃有官蔬之圃,纵广半夫,中有废台岿然,荆棘蒙没,州人但以其基正圆,有道回环而上,如螺壳然,故以“抱螺”名之,虽老胥宿校,不能知兴废之由。

    予之来,虽以病不堪事,然犹不敢偷安自放,而忘治之所急,于是辟牙城而北之三分蔬圃之地,其一居新城之南,西为甲杖库,凡五十六间,由是兵械百万计,始区而别焉。以库东之余地通于后园,由是园之南北始与东西均焉。又于其东前直太守之居建大堂曰“昼锦”,堂之东南建射亭曰“求己”,堂之西北建小亭曰“广春”,其二居新城之北,为园曰“康乐”,直废台凿门通之,治台起屋曰“休逸”,得魏冰井废台铁梁四为柱,台北凿大池,引洹水而灌之,有莲有鱼,南北二园,皆植名花、杂果、松柏、杨柳所宜之木凡数千株。

    既成而遇寒食节,州士女无老幼,皆摩肩蹑武,来游吾园,或遇乐而留、或择胜而饮,叹赏歌呼,至徘徊忘归,而知天子圣仁、致时之康,太守能宣布上恩,使我属有此一时之乐,则吾名园之意为不诬矣,观我堂者,知太守仗旌节来故乡,得古人衣锦昼游之美,而不知吾窃志荣幸之过,朝夕自视,思有以报吾君也。登吾台者,西见太行之下,千山万峰,延亘南北,争奇角秀,不可绘画,朝岚暮霭,变态无穷。俯视郛郭之中,民阎官寺、伽蓝#廪,与夫花颜柳色,红绿交映,灿然如指掌之上,一无遗者,而知太守兴此,为我属岁时休暇优逸之观,而不知吾亦自谓能勤于作德,然后处兹而休且逸也。

    夫予始以武备不严,不敢以疾而忘治之所急,而因得忘其荣遇,以及众人之乐,则是举也,岂无益之为哉?故直书大概,并告来者,夫郡县之为政,有期而更也,政有所利,非一人能保其久也,前倡者,后继之,推其心以公而相照,则国家之事,无不济者,况一园池之末哉!葺之废之,必有能辩其心者。

    至和三年三月十五日记。

    应当说,韩琦这篇《相州新修园池记》,没有范仲淹《岳阳楼记》中蕴含的大气磅礴,但却意境幽深、文字优美,绝对是一篇另一种风格的绝世佳文。

    在康乐园这些建筑中,最具深意、也最具后世影响的,便是韩琦取名为《昼锦》的大堂,以喻古人荣守本邦之义,韩琦《昼锦堂》一诗即专咏此意:

    古人之富贵,贵归本郡县,譬若衣锦游,白昼自光绚。

    不则如夜行,虽丽胡由见?事累载方册,今复著俚谚。

    或纡太守章,或拥使者传。歌樵忘故穷,涤器掩前贱。

    所得快恩仇,爱恶任骄狷。其志止于此,士固不足羡。

    兹予来旧邦,意弗在矜炫……庶一视题榜,则念报春眷……

    ……

    韩琦在诗中引用汉代朱买臣故事,但却不屑于朱买臣的浅薄和小人得志。

    史载朱买臣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以薪樵自给。后来得到皇帝赏识,拜为中大夫。《汉书朱买臣传》:拜买臣会稽太守。上谓买臣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绣夜行,今子何如?……’初,买臣免,待诏,常从会稽守邸寄居饭食。拜为太守,买臣衣故衣,怀其印绶,步归郡邸,直上计时。会稽吏方与群饮,不视买臣。买臣入室中,与共食,食且饱,少见其绶,守邸怪之,前引其绶,视其印,会稽太守正也。守邸惊,出语上计掾吏,皆醉,大呼曰:妄诞耳!守邸曰:试来观之。其故人素轻买臣者入视之,还走,疾呼曰:实然!坐中惊骇,白守丞,相推排陈列中庭拜谒,买臣徐出户。有顷,长安厩吏乘驷马车来迎,买臣遂乘传去。会稽闻太守且至,发民除道,县吏并迎,车百余乘。

    何其一幅小人得志的嘴脸!

    据《汉书朱买臣传》载:当初朱买臣不得志时,担着砍来的柴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大声读书,他的妻子也背着柴跟在后面,其妻屡次制止朱买臣,不让他边走边读,但朱买臣却读的更加大声,朱买臣妻子认为太羞耻,请求和朱买臣离婚,朱买臣笑着说:我到50岁的时候就会富贵了,现在已经40多岁,你跟着我受了那么多年苦,等我富贵的时候一定报答你。其妻听了很生气,说象你这样的人,到最后只能饿死在路边沟里,哪里还会富贵?朱买臣实在挽留不住妻子,只好听任她离去。后来,朱买臣就一个人担着柴走在街上,还是边走边大声朗读,并且在一片坟地中暂时安身。有一天,朱买臣前妻和丈夫一块儿来上坟,看见买臣又冷又饿,便叫他过来吃了一顿饭。后来,朱买臣被皇帝任命为会稽太守,朱买臣前去上任,进入吴(会稽)界后,看见自己的前妻和丈夫正和一群民夫修路,买臣于是停下车,派人把夫妻俩叫来,让他们坐在后面车里一块到了府衙,并把他们安置在这里,供他们生活,住了有一个月,其前妻自尽而死。

    不知姓名的朱买臣之妻,一个柔弱的女子,以自己生命浩烈的终结,洗去了朱买臣强加给她的屈辱,这是何等刚烈的女中丈夫!当一个女人死都不惧时,她还会忍受不了当初朱买臣的贫穷吗?不!她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尊严被朱买臣辱没,当初是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

    朱买臣居然没有被妻子的刚烈羞死,真可谓天下第一厚脸皮!现在韩琦为自己所建之堂取名为“昼锦”,实在是时时提醒自己惕夕自励。也正如欧阳修在他为韩琦所作《相州昼锦堂记》中说的:“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兖冕,不足为公贵,其言以快恩仇、矜名誉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也由此,相州园池的昼锦堂,历经千古岁月苍桑,终于成为绝世一代佳话。

    韩琦在相州期间,除咏昼锦堂的诗外,对园中其他建筑也多有吟咏,如《康乐园》、《休逸台》、《登抱螺台》等。而从《昼锦堂赏新牧丹》一诗中,可以看出韩琦此时心情的舒畅:

    欲集珍丛称此堂,春来裁槛首花王。连砧不动开犹少,对酒多情格自强。白昼已凌乡锦色,清明宜接讼棠芳。娱宾一奉笙歌赏,从此香名岁月长。

    韩琦在相州修养,宿疾也渐渐痊愈。

    而此时,帝国的仁宗皇帝却在经历着建储和众大臣对宰相陈执中连章弹劾的两件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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