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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玄犬 > 11.织锦不过浮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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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注定生如夏花,命却比夏花要悲惨。就好比白锦织,还没绚烂,就快枯萎了。

    说实话,白锦织能醒过来,出乎沈莲歌的意料,此刻白锦织就这么怔怔然靠在软枕上,眼半开半阖,唇间一抹浓郁的紫色晕开,面色是不自然的灰白,冷汗不住的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滴落。

    平时嘴毒又话多的白护法,此刻默然无言,汹涌的毒流在他五脏六腑奔腾,好似在血液中燃烧而沸腾,灼痛他的心肺。

    “锦织,你可……可知此毒的解若是知……沈姨……”

    沈莲歌抱着侥幸的心思凑到白锦织脸旁问道,谁料想白锦织惨淡一笑,眉目间尽是沧桑的无可奈何,随之便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默默无言了许久。

    这一结果使沈莲歌的心头泛酸,谁都说般若教如何如何残忍可怖,可他们也是从纯真少年一步步走过来的啊。没有谁愿意浑身血臭,一手污秽,连灵魂也被自己亲手玷污。

    世人皆说白锦织是笑里藏刀的笑面虎,通习毒道,心狠手辣到令人胆寒,世间恐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现在他却中了毒,却连自己也道是无可解,多么令人讽刺。

    沈莲歌含着勉强笑意开口,可她自己也分明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哑然干涩:“莫怕……总会有办法的。”

    白锦织颤着手轻拉住沈莲歌的衣角,轻声道:“不必再安慰我……沈姨,数十年关照,锦织无以为谢……回想……从当年到如今……已是数载……”他嘴角噙了抹浅笑,侧目看向一旁,似是对沈莲歌那对隐隐泛泪光的眸所不忍。

    而后又听他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道:“莫要难过……沈姨可是要锦织在泉下难眠”

    沈莲歌抬手用袖角擦擦双眼,又俯身握住白锦织的手,触感冰冷,她心中更疼了。

    萧长风和白锦织,也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都长成了能顶天立地的男人。

    仍然记得数年前大雪飘摇,白家兄妹和萧长风三人在漫眼的净白中笑意爽朗,她立在一旁微笑,看着三个少年人纯洁美好的友谊,更胜这九寒的白雪。

    现在,一路走来,白锦湘走了,连白锦织也要走了。

    她曾经不恨江湖纷杂,只觉得江湖快意自在,大多是逍遥游,可惜流年,如今她不觉得江湖自在了,日久绊人心,在世间如同蜉蝣飘摇的这些关系,在这些时候,比心底压的利刺还要痛苦。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都见不得别离了。

    按捺下心中杂绪,沈莲歌拍拍白锦织的手背,眼底的伤痛皆沉到心底,换上平日那副模样,问道:“可还有什么需要沈姨替你打点长风那边又如何”

    白锦织怔了片刻后,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可在沈莲歌眼里,这抹笑无力而哀痛。

    “兴许,过了今日,我便要去找锦湘了。我一生的羁绊,除了锦湘和长风,已再无他……”

    说罢,白锦织眼角滑落一滴透明液滴,溅落在他零散的发间,转瞬不见踪影。

    烛火在这一刻摇曳不定起来,忽明忽灭。

    好似过了许久,沈莲歌听到白锦织极其虚弱的声音:“沈姨,对不起。”

    而沈莲歌的泪腺在这一刻绷不住了,她扑倒在白锦织胸前,双手抓紧了白锦织的衣襟,就这般低声的哭泣许久,口中断断续续呜咽道:“锦织你……你是好孩子……你没错……没错……错的是我……我没本事救你……”

    头顶上方的白锦织轻叹一声,抬手抚上沈莲歌的背,触及便觉摸到了一手枯骨,瘦弱不堪,他心头一悸,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未曾脱口而出,只是轻拍了片刻沈莲歌的背后,淡然开口:“日后,沈姨定要护好自己,答应我。”

    泣不成声的沈莲歌点了点头,扒拉着白锦织的手松了几分,却又舍不得放开,仿佛她现在一放手,面前那个爱和她斗嘴的混小子就会这般被阎王爷收去。

    这夜漫长而又短暂,长如苦愁,短似轻叹。

    ……

    萧长风挣扎着从榻上坐起,他脑中漫起昨日发生种种的片段,忽的一阵无力感袭来,险些摔下床,一旁忽的伸来一只有力温暖的手,及时扶了他一把,将他安置回床上,他刚刚醒来,眼底还有些发黑,神志都不太清醒。

    待他缓过来,转头看向手的主人,心中不知生出些什么诡异感觉——可以说是五味陈杂。

    是顾玄。此刻顾玄正俯身低着头,手还落在他肩头,面色同平日那般透露着顺从,不过目光躲闪,似是怕他。

    发觉萧长风好一些后,顾玄便收回了手,立起身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着萧长风下一步的吩咐。

    而萧长风在这一刻并没有心情理会顾玄,只是漠然起身,自己拉好衣襟后,发觉沈莲歌给他的那盏安神茶药效还未过,便仰头对顾玄开口道:“过来扶本座去右护法殿。”

    本有些扭捏的顾玄听到萧长风话后,立即蹲下为萧长风穿上鞋,又顺手以手做梳打理了萧长风的发。萧长风发间有股带着苦涩的冷香,且手感顺滑,顾玄一手梳下,只觉得触到一带上好丝绸。

    他做完这一切萧长风都未言一句,眉间隐隐有戾气浮动。

    萧长风现在,在害怕。

    他现在想去见白锦织,却又不敢,他怕现在赶过去看到的是白锦织冰冷僵硬的尸体,却又怕看到白锦织紧闭双眼,面色苍白无力,呼吸短促,而自己又无能为力。

    “主上……”顾玄担忧的唤了一声,从萧长风醒来到现在,神色恍惚,面容上往日的神采都消失不见了。

    榻上的人先是目光发直的呆坐了一会,随后又缓缓转头,低低应了一句,拍开顾玄的手,自己朝着右护法殿跌跌撞撞行去。

    顾玄心一横,再不在乎什么犯不犯上

    ,三步做一步赶到萧长风旁边,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脖颈上,搀着萧长风往前走。

    看到萧长风这副样子,顾玄心中很是难受,未曾想过教主心中有这般重要的存在。看到为了别人失魂落魄的萧长风,顾玄心中泛酸,可又不能说,他只能默默咬紧牙关,把这几分酸溜溜的意头憋回去。

    他倒是希望自己快死的时候,萧长风能为他有一秒动容,甚至他很病态的在想,现在他就在萧长风面前死去,看看萧长风面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若是人死后会有魂魄,他想看看,萧长风会不会为他扫扫墓前雪。

    可惜现在他不能做这些无聊的事,只不过想想,萧长风还需要他。如果白锦织此次逝去,那般若教便失去了一方臂膀,元气大伤,今后若有江湖人士找上门来趁人之危,萧长风很可能会出事。

    况且顾玄还舍不得离开萧长风,哪怕萧长风对他再怎么绝情再怎么过分,他心中依旧放着萧长风,那是他唯一的退路了。

    萧长风似是很不满顾玄缓缓收紧力道而捏痛了他的手,皱起眉闷哼一声,顾玄犹如大梦初醒,立即减轻手上力道,垂下眸不紧不慢往白锦织殿中赶。

    幸而在两人赶到殿中时,白护法还未仙逝。

    一早,爬在茶桌上正准备小歇一会的沈莲歌便看到顾玄同萧长风勾肩搭背双双到来,脸上干了一宿的陈年泪痕还没擦,便被人看了个光。

    她恼羞成怒的想随手抓起茶杯砸人,可又不想惊醒白锦织,只好忍气放下杯盏。努力温声挤出个笑脸道:“哟,这不是教主大人和左护法吗何事这么早来扰人清梦啊”

    顾玄先开的口:“教主让属下带他过来探望白护法。”

    萧长风并未开口,甩开顾玄,自顾自走到白锦织床头。白锦织唇间那抹紫浓得几乎溢出来,他的皮肤不再是苍白,而是泛出一种诡异的青灰,叫人看了仿佛见了鬼。

    他缓缓伸手一探白锦织的鼻息,发现白锦织不过是气息微弱些,尚且还有气。

    萧长风心底好似有块大石落地,轻轻叹了一声,眼眸里的波澜翻涌。

    “沈长老……他可曾醒过”

    沈莲歌面上那抹勉强的笑还未撤去,道:“醒过了,莫要担心,他说他无事,你可先去忙教中事务。”

    可萧长风自嘲一笑,颓靡的眼神盯着地面上一点,忽而转头看向沈莲歌,淡声说:“莫要骗我了。他是不是和你说,他已经快死了”

    他不等沈莲歌接话,自顾自的道:“我知道我这一生总在欠别人,总是还不上。迄今为止我欠了别人两条命,现在叫我如何还!”

    最后一句,萧长风几乎是嘶吼着叫出来的,脆弱的桌子被他狠狠拍了一掌,险些“嘎吱”一声宣告死亡。

    沈莲歌面色冷了下来,几乎是用同样的声音吼回去:“怎么还你还不知道吗般若教当初养你究竟是为什么你今日就算偿命又如何你要这般若教中众人怎么办要白锦织怎么办还有……我呢!”

    顾玄在一旁不知如何办,只得安静立在一旁,低着头不过问两人。

    而后,他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把,酸痛到他无法忍受。

    他侧目看向萧长风,往日萧长风眼底的恣意与傲气此刻不知被扔在了哪里,此刻那双微微泛红的眼里,只有带着愤恨的悲痛。

    这叫顾玄很是心疼,他舍不得看自己数十年供在心底的神明有一丝不开心,却又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只能干站在这里,陪着他一起痛。

    “……方才,放我什么都未言。长风,你冷静下来,般若教还需要你,现在锦织的情况还很不稳定,若是你也倒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便要葬送……”沈莲歌说这段话时,语气沉重。

    终于,萧长风嗤笑一声。“我萧长风如何会倒沈姨莫要多虑。我知道,你是为了般若教一切做考量。”他在白锦织榻前看了一眼,前后踱步,最终轻笑,道:“这是本座欠他的,也是本座欠锦湘的。”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本座一日未死,便护这般若教一日。”

    顾玄暗自在心中发誓,他同萧长风一道,直至生死。

    ……

    几日后,右护法殿内一片缟素。

    白锦织终究还是去了。

    萧长风得知白锦织走了的消息那日,未言一字,独自在自己的殿内痛饮,不见任何人。

    第二日顾玄得以见到萧长风,那人依旧一身轻裘,眉眼的桀骜不减半分,三分笑意看起来仍是颠倒众生的风华,不过眼底多了几丝不易查的落寞与悲凉,周身堆了大片酒壶。

    看到顾玄时,萧长风破天荒的没想赶顾玄走,而是朝他浅笑,身上仍是泛着酒的醉香。

    “就只剩你陪我了。”

    萧长风从未醉得如此深,连自己言语行为都控制不好了,上次是顾玄先扒拉他的衣袖,这次,他主动贴到顾玄怀里了。

    他歪歪斜斜靠在顾玄肩膀上,本以为顾玄要开始念那套“冒犯主上”的经,然后一把把他推开了,没想到顾玄这次稳稳接住了他,并且动作难得的温和。

    其实萧教主,喝醉了也是会撒泼作乱的,一点也不输沈长老。

    他迷迷糊糊在顾玄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下,顾玄没挣扎,而是将他劳劳固定在怀里,好像拾到自己丢了的珍宝。

    萧长风很喜欢那种被人放在心尖来待的感觉,他苦日子过得太多,便再也不想过了。可是他却忍不住伤真心待他的人,对他人待他的真心,他忍不住作弄,怀疑这份真心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从未拥有过,也不怕失去。

    其实若是顾玄不让他枕,要念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连堵嘴的办法都想好了,好在顾玄贴着他心来,这一刻他安逸得不行。

    尔后顾玄似乎要喂他什么冰凉的东西,他挣扎半天不愿吃,本以为这样就能断了顾玄继续喂他的念,谁料顾玄模模糊糊念叨了句什么后,轻轻端起他的脸,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唇,甜甜的,他一时忘了反抗,就着被喂了下去。

    萧长风迷迷糊糊睡去前想,那东西味道不错,甜甜软软,有机会的话下次还要尝。

    他险些在梦里痴笑出声。

    而顾玄,被他敬爱的教主拖倒在殿中,就这么给人当了一日膝枕。若换作常人,定是忍不了这酸麻滋味。

    可顾玄不一样,他的心头像是被蜜浇了个透,面上凝固的表情都松动了几分,糅进了几缕不易察的温柔与眷恋。

    他多想时光就凝固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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