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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烈烈北风凉 > 53.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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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直到近午时分,素和流金才醒来。睁眼后,她首先看到是一脸担忧的洛黎,而她的丈夫贺兰端烈坐在轮椅上,离她还有些距离。

    “王妃,您好些了吗?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洛黎没说两句话眼眶就红了。

    素和流金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干哑的声音。

    “水。”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拿。”

    洛黎一让开,贺兰端烈便完整地出现在素和流金的视野里,只听他唤了一声:“流金……”

    素和流金闭上了眼睛,不想应他。

    若她此时还看着,会发现素来沉稳的丈夫正显得手足无措。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之下便错过了说话的机会。

    洛黎不但端来了水,还把伺候的人都叫了进来。

    一夜高热让素和流金出了不少汗,加上流产之后恶露不断,身上很不爽利。洛黎贴心,所以叫人来帮她更换衣裳,重整床褥。

    贺兰端烈留在房中也是碍事,便退了出去。

    一直守在外面的常赞一见到主人露面就赶紧上前询问:“王爷一夜未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沉默了片刻,留恋地看了一眼妻子所在的方向,贺兰端烈点了点头。

    飞虹院外有一片竹林,寒冬腊月里顽强地在皑皑白雪间留下一抹绿意,只是竹干青翠,竹叶萎靡,到底不如盛夏时节那般鼎盛。

    贺兰端烈坐在轮椅上,被常赞一路推着,慢慢地穿过那片竹林。

    走到尽头时,他忽然吩咐道:“流金身边的那个素伶,处理一下。不要露痕迹,弄得自然一些。”

    常赞愣了愣,这是要除掉她吗?他忍不住多了句嘴:“可她是贵妃的人……”

    闻言,贺兰端烈眉毛一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一眼比冬日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常赞吓得赶紧跪下,应承道:“属下回头就去办。”

    正是因为素伶是贵妃的人,贺兰端烈才要除去她。因为她办事只会优先贵妃的利益,贺兰端烈要的是能维护素和流金的人。

    如果昨天他先太子一步赶到玉延殿……

    知道这样想也于事无补,贺兰端烈闭上双眼,不想让眼中的痛苦显露人前。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贺兰端烈便醒了。

    睁眼的时候好半天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主要是这几个月他都宿在待霜居,差点把自己的飞虹院都忘光了。

    起床后洗漱整理了一番,他并没有急着去看素和流金,而是在飞虹院见了一个人——左郡公嫡孙左玄成。今天一大早,左玄成秘密递信过来,请求平王一见。

    左郡公府与平王府原本都是大贪官韩元梦的宅邸。韩元梦被先皇帝抄了家之后,宅子也充了公。为了充盈国库,先皇帝将此宅一分为二,一半强行卖给了左郡公左思涌,一半留作皇家行馆。贺兰端烈被封王之后,现任北泽王便将这皇家行馆赐给他做王府。于是,左家就和平王成了邻居。

    因为两处宅院原本属于一座大宅,所以有一半以上的地方是挨着的。当初修整的时候砌了高墙来分割,但是在后花园那里留了扇门。也许是想着两处宅子有可能再次合二为一吧,留个门比较方便。而现在,这扇门也的确是给左玄成提供了不少方便。通过它,他就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的去见平王了。

    十五年前,老郡公左思涌的独子、左玄成的父亲左望贤意外身亡。老郡公不堪重击,没多久也跟着撒手人寰。当时左家嫡系只得年幼的左玄成一个,旁系的叔伯兄弟虽然也有几个在朝为官,但始终没能成气候。

    左家失了顶梁柱,转瞬间风雨飘摇。十数寒暑,几度春秋,只能在不可避免的衰败中艰难维系。这凄凉的景况直到左玄成长大成人高中状元才缓解了几分。不过,中了状元不等于平步青云,朝中无人帮衬,才华再好得不到施展的机会也是白搭。入仕几年,他只在宗正寺混了个从四品的少卿。

    “微臣拜见王爷。”

    左玄成二十有四,与贺兰端烈同龄,生得玉树临风,言行举止一派名门风范,就是为人滑不溜手。贺兰端烈暗地里一直想将他收为己用,他却总是欲拒还迎。这也不能怪他,贺兰端烈先前在太子之争中败落,看起来实在不是可以依附的对象。不过,这次他居然主动求见,想必已经做出了选择。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呢?

    前面说了,左玄成是宗正寺少卿,昨日太子被送到宗正寺,他肯定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平王终于要与王后一党正面宣战了,此时不作选择更待何时?

    “贵妃许了你什么好处?”贺兰端烈也不客气,一开口就直指要害。

    左玄成微微挺了挺背脊,面带微笑地答道:“贵妃说,可改郡公为世袭。”

    左思涌是开国功臣,封郡公食邑十万户,权倾朝野,富得流油。在他去世后,这爵位本来应该世袭下来,但贺兰端烈的父亲登基后却下旨把世袭制给废了。没办法,当时北泽与大邱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现任北泽王焦头烂额,才想到要效仿先皇帝把韩元梦的宅子强卖老郡公的做法,强行收回了左家的食邑。

    左玄成空负一身才华,在朝中不受重用,家底又被掏空,哪可能心平气和?但他过人的地方就在于,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朝中局势不明,他就按兵不动,静静地,等到贺兰端烈寻得契机,真真正正地开启翻身之路,他才大胆加入进来。

    看到这里有人就要问了,若他这般想重振家风声,为何不早早地选择王后那边呢?这当然是有原因的。那个收回爵位的主意,是尚书左仆射王令给北泽王出的。尚书左仆射王令是谁?他是北泽王后的表哥,王后一党的中流砥柱、领军之人。虽然废除世袭表面上并不是针对左郡公一家,但实际上就是冲着他家来的。谁让你是里面最肥的那条鱼呢?所以啊,要是贺兰端烈这边彻底没戏了,左玄成才会去考虑那一边。当然,这都是左玄成心里的小九九,贺兰端烈并不清楚。

    贺兰端烈现在终于弄清的是,他的母亲陈贵妃在他没留意的时候,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安远寺只是第一步,后续连宗正寺的帮手都考虑进去了,看来从始至终他母亲都没想放过素和流金。而他这个儿子,也被蒙蔽得彻底。

    是的,安远寺的事,是陈贵妃一手安排的,是她让杨冬河找上了丹青,也是她说服了八王子贺兰端睿在寺中做内应。贺兰端烈出手破坏了那个局,以为一切到此为止,没想到昨天在宫中等来了后续。左玄成现在出现,就代表后面的事情陈贵妃也有了安排。而他,在不知不觉成了母亲的牵线木偶。

    回忆太子抱着衣裙浸血的素和流金走出玉延殿的画面,贺兰端烈只觉心头抽痛。是他无能,护不住妻儿。但更让他心痛的是,他的母亲一直是幕后黑手。陈贵妃舍弃素和流金就算了,明知道素和流金肚子里的是他的骨肉,她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贺兰端烈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母亲也有这么可怕一面。原来,她和那个蛇蝎心肠的王后,并没有什么区别。

    “为本王做事,就只能听命于本王。如果你心里还有别的主子,就不用再来了。”

    不能再被母亲牵着鼻子走,贺兰端烈知道自己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把母亲的爪牙都收拢过来。收不了的,就得拔了。

    平王居然与陈贵妃不睦,着实让左玄成吃了一惊,但精明如他,又怎会分不清轻重?陈贵妃再厉害,也只是一名深宫妇人,更何况她谋划来谋划去,最后为的都是这个儿子。

    几乎没有迟疑,左玄成撩开衣摆,跪到了平王面前,郑重地保证道:“微臣一切都听王爷安排,绝无二心。”

    贺兰端烈满意地点点头,“说说吧,贵妃打算让你怎么做?”

    等贺兰端烈把事情处理完再去待霜居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外头下起了小雪,他进门的时候一身寒气,在厅里缓了好一会儿才走去素和流金的床前。

    其实从他进门起,素和流金就在等着了,可真到他走近了,她却闭上了眼睛。丧子之痛,负屈含冤,素和流金一想到昨天,心头就在滴血。这一场劫难下来,丈夫本该是她最好的哭诉对象,但昨日种种,到底让她怨恨难平。

    王后要处置她,她被抓住是运气不好。保不了孩子,是她无能。可在清平殿里,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贺兰端烈却不发一言。王后诬陷她勾引太子,说她的儿子不是贺兰端烈亲生,陈贵妃都站出来为她喊冤,贺兰端烈依然无所作为。

    别人不清楚真相,连太子都误以为安远寺那夜受辱的是她,可贺兰端烈却知道得明明白白。他知道是洛黎忠心护主让她逃过一劫,却没有为她申辩。还有她的孩子,别人对孩子的身份存疑,他贺兰端烈会不清楚?那些意乱情迷、缱倦痴缠的夜晚,哪一次少了他的主导?

    素和流金觉得心在滴血,伤口一半来自王后作为,一半出自贺兰端烈之手。

    “流金……”

    贺兰端烈的呼唤充满柔情,听在素和流金的耳中却分外刺耳。她陡然睁眼,死死地瞪着他,恨不能把伤痛百倍加诸于他。贺兰端烈生生受了下来,以深情回视,满脸心疼。

    委屈决堤,却催不出半滴泪水,全堵在她的眼睛里、毛孔里。

    “我们的孩子没了。”她说。

    贺兰端烈瞬间红了眼眶,双唇颤抖,“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护住你。没关系,你还年轻,以后我们还会……”

    “是你还有机会吧?”素和流金笑得凄凉,“我都听见了,御医说我以后生不了了。”

    没想到素和流金竟然知情,贺兰端烈一时有些慌乱,“不!不是的!御医只是说以后可能子嗣艰难,并不是……”

    哭不出来。

    素和流金再次闭上双眼,不想再看丈夫,怕最后只能看到虚伪。

    “为什么不证明我的清白?”她换个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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