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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未说话，风声呜呜雨声沙沙，心照不宣的等待着什么。牢笼内的青年远远望去，黑暗的前方有一点星火似得光亮，由远及近，很快来到身旁。云小子起身，将位置让给打着灯笼的老人，然后接过灯笼与白衣青年一同靠在旁边，默默不语。
在心事最重的林枫面前，此刻说什么都是累赘。这是他们师徒二人的时间，父子般的互诉衷肠，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他们两人能做的唯有保密工作，让这场对谈中不该涉及的东西，湮没在牢狱之外的暴雨里。
可等了很久，父子般的二人只是互相看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像是太久未见，胸中淤积了太多的话要问、太多的关怀需要叮嘱，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老人慈笑看着青年，火光照的浑浊老眼盈盈闪动，似有粼波。
林枫回想起老人曾经的话，‘京城之行，该规劝你莫来，又想到陈情生变，有你奇谋，或许能’
这是老人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蹦出来的，时至今日青年还记得。他不敢忘，他清楚记得是如何答应老人的，清楚记得自己在心里埋下了怎样根深蒂固的种子。如果说这份初衷被方文视之为箭轨一样的直来直去，毫无偏颇，那在青年心中就是炮弹的轨道，不仅笔直无差、分毫不失，更有超乎一切的破坏力。
现在看到老人，林枫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并非迫不得已才与楚平婴悍然相对，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对峙，为了这一天他很可能预谋了二十多年，为此他几乎为自己准备好了棺材！
林枫就是棺材！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全须全尾回去！
这是一场很深很深的算计，伏线千里，老人才是真正的赢家，有着雄狐的狡黠与贪狼的奸诈的陈老，真正掌控住了一切，连楚平婴都在他的算计中。他的目的很简单，为二十年前的挂冠而去正名，他浒头太守陈功德并没有错，错的是这偌大天朝、是朝廷一体、是天子楚平婴、是任何人，但绝不是他！
为此，他不惜搭上老命！
青年深深吸了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人果然是君子，证明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林枫打破了沉默，“您是不打算回去了么？”
老人笑道：“人老了，走不动了！能看着你们回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由不得你！”林枫面如寒铁，陡然厉呵起来。暴然的声响让众人吓了一跳，敢以这种态度与师父说话的人，无论老人还是两位年轻人，前所未见。
叛经离道，不尊不孝！
方文轻喝道：“林枫！”
青年没有答话，直直瞪着老人露出无人能懂的缅怀神色。十七岁的少年，正是肩头挑着草长莺飞和二月春风的年纪，生命美的像是一池春水，碧绿如叶又清晰见底，迎着满枝头的桃花，何以这样沧桑？
青年淡淡道：“果然有些事情，除了自己谁都不能听！尽信书不如无书，尽听言不如不言！何况本就是一场骗局！对吧，师父！”
风透过窗台，灯火摇晃的更厉害了。两人整张脸都几乎沉入黑暗中。大理寺监牢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老人面色羞愧，“为师自知不占理”
“您与我不惜千里之遥奔赴京城，是来讲道理的？”青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道理这么大，遮天蔽日到郑州讲不清楚，非得来京城？”青年顿了一下大声道：“郑州不比京城小！”
“有些道理只有京城讲得清楚，郑州太小，天下也不大，能讲清道理的只有这里！”
“所以您真就把道理讲清楚了，”林枫沉着脸，“您以为楚平婴是讲道理的人？”
“不，我要讲的是道理，至于别人讲不讲道理，旁我管不着！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陛下讲不讲道理，其实并不需要他讲道理！”
林枫深深吸了口气，很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青年不觉是勇猛刚进，那叫找死，是敲破了脑袋能倒出来一缸水的傻帽！这些事情显然是脑子更好用，他不缺脑子，老人也不缺，可事实证明老了的人一旦犯浑，尤其是读了书的老人，被所谓的骨气气节束缚住，就会变得傻里傻气，两个聪明绝顶的人也拉不回来。一意孤行到让人恨不得掐死他的地步。
这件事情已经陷入了死局，没有任何办法。所有能当做用武之地的斡旋空间都成了干瘪气球，被金銮殿上的老人怒火烧的一干二净，一寸不剩。能主宰胜负的只有楚平婴！
可楚平婴主宰的胜负，别人没有胜的可能！
林枫吹灭了摇曳的灯火，狱中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这种环境下人的注意力会不由自主的由眼睛转移到耳朵上，进而将辨识声音的灵敏度提升好几个档次。他们听到雨声风声，还有青年躺回篾席上的声音。
云小子重新点燃灯笼，光亮远不如那盏油灯，只能看出林枫斜靠在方榻上把玩着什么。
“再有几日我就该出去了，”看不清林枫的面孔，约莫正在注视几人，“大理寺是个很另类的地方，关押在这里的犯人，谁也听不到你说的什么，喊冤的人太多了，多到老天爷连听也不愿意！我也是，听不到任何东西所以师父，”青年声音很平淡，但却很硬，像是一把将钉子敲进木板的锤子。他的话就是钉子，板上钉钉的人从不食言，哪怕是吐的一口一唾沫，都能当做钉子看。
“弟子会救您出去的，会让您回到郑州，让你重新回到私塾教书。你不用多说什么，我不会听，这种事我一个人决定就好了，老人家的任务是安享晚年，勾心斗角的事情还是我们这些脑子灵光的年轻人来更合适。我只求你回去之后，永远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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