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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今日的大雨，不管多么钟爱良驹，老东西也是不会冒雨骑行的。这类次数很少，每逢发生都腆着老脸与秦苍然挤坐同一马车，一来秦老人对不拘一格或无关大事的事情上，性子温和的让人心愧，二来老人在朝中地位超然，与诸多门阀世家与皇子贤孙均无瓜葛，与他同行安稳且安全。
眼下自然也不例外，老东西抖落衣服上并不多水珠，觉得马车小了些，想把秦老人赶下车！老人则冷着脸，看似怒气大发，实则温和无比。
一文一武两位老头子，前言不搭后语的聊着。一个满嘴道理，一个不讲道理，都不知道对方说啥。很快有马蹄声追赶车马，撩开一侧门帘，竟是阴手朱无常本人。
秦苍然勒令勒马，马车停下，朱无常只吼一句，“回去，晋王殿下危在旦夕！”
说完一勒缰绳，行色匆匆，也不顾风大雨大，率先消失在雨中。
文武老人面面相觑，登时想起少年反常模样，心冷了半截。
“入宫！”秦老人一声大吼，车头调转。宋老匹夫掀开帘幕，吹了一口哨子，高头大马哒哒而来，性情刚猛的老东西翻身上马，不与他人招呼。
半柱香后，拱极门甬道中停着一匹马，有苍颜白发的硬朗老人冒雨入宫，停在伏地少年面前。血水已被大雨冲刷干净，可老人何等人物，一辈子见过的血比喝过的水更多，一眼便看出身下水渍与白袍上的血渍，均血腥扑面。
宋老头眼眶暴突，怒气在胸膛涌动。
少年插入地缝的手指被拉了出来，指甲从肉跟处断裂，鲜血淋漓。混合着泥土的血液并未遭受到大量雨水冲刷，粘附在指头，结成乌黑血痂。冻得青黑发紫的嘴角，一抹干涸的血迹像瀑布挂在上面，轻微动作牵动全身，昏死少年本能张开嘴唇，一口黑污血喷了出来。
楚勉被宋老头扛在肩上，使劲控干胸膛淤积的淤血，然后后者掂了掂身上的冰块，体温低的接近死人，和雨水一样冰凉。他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金銮殿，册封仍在进行，不时有‘谢主隆恩’的声音传出来，很细微，却很刺耳，比楚勉衣襟鲜血更触目惊心。
“读书人的大好头颅，不想天家中也有一颗！”声音很轻，轻的怕吵醒睡觉人那样。老人褪下朝服给少年披上，再也不看上方的朱红大门，径直离开。
这位极重情义的当朝武将，心中怀着道不尽的滋味，百转千回。
虎背熊腰的健朗老人离开一炷香后，有瘦小白发老人钻出马车，走过沾染血迹的地方顿了顿，老人哀叹一声，对那位傲骨铮铮的年轻人多了几分敬重。
旋即老人走过台阶，朱红大门仍旧紧紧关闭，心火大起的老人一下一下叩打门环，有将士开门，如开门迎客般的垂立一侧，等老人进来。
他们并未久等。秦苍然直直迈入殿中，俯瞰羊群的雄狮般头颅高昂，审视殿中所有人，咄咄目光所落之处众人一阵心悸，切肤之痛。大门关闭了，众目睽睽下的瘦小老人兀的爆发出与身材极不相符的力量，一指御座，天极宫中响彻怒焰，“臣秦苍然，为晋王楚勉鸣冤！”
声音乍起，与少年凄厉惨叫一般无二。一时之间，风浓雨烈！
大理寺迎来一队马车，十余辆列队而行，从目光不可见的地方走出来。大理寺卿孙绂等在牢狱门前，身旁站着撑伞一位青年。
“今次征召，果然天下皆惊！”青年突然发出感慨。
孙绂吓了一跳，赶忙四下张望，舒了口气后道：“慎言！慎言！”
“怎么，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么？”青年道：“何时我大楚帝君如此不堪了？”
冷着脸的青年轻哼一声，主动迎上马车，将孙大人扔在雨里。车帘掀开，一位位老人被甲士护送下马，与孙绂不共戴天般的擦肩掠过，大道朝天。
孙绂鼻子更红了，对青年摊摊手好像在说‘关我啥事’，有本事瞪陛下去！
后者视而不见。
陈老从最后一辆马车中下来的，甫一出现便有白衣青年撑伞过头顶，微微点头示意。有过几面之缘的两人心照不宣，旧友重逢，含笑走进大狱。
老人前方的一干夫子硕儒无不唏嘘叹气，上车时晋王躬亲相送，礼敬有加，在马车后方目送直至消失，这才拜服离去。而今下马入狱，又有方家敬亭撑伞遮雨，如护尊长般的郑重对待。
同为征召之人，陈功德走的太远太远了，远的就像年轻人注视雨幕行礼一样，背影轮廓也看不到。
“狱中一切打点周全，您且安心住下，待陛下火气过去我立刻上书请奏，接您出来。”方文缓缓说出这番话，觉得有什么东西噎住喉头。
谁都知道这四十余人再想出狱难如登天，尤其与陛下直面相对的老人，陛下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如此强烈的杀心，对牧野都不曾有过。非要找一个的话，大抵只有对辽国疆土的觊觎，能给他这样强的心气。
那是必死的心气！
但方文只能这么说。同在大狱的青年不会放弃老人，无论什么样的错、犯下如何的滔天大罪，青年也会秉持箭轨一样直道而行的气魄，死死咬住初衷不放。这点方文一开始就有隐约预感，之后书信中的鸡毛小事更加佐证。
陈老门人，活得与众不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没有退路！
“不必太麻烦，人老了，哪里都一样！”老人很是洒脱，笑颜如菊花。
“哪里话，应该的！”
青年并未将老人直接带往牢狱，四十余人的‘上房’布置起来要不小的功夫，而且青年知道，漆黑的牢狱深处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殷殷期盼与老人相对而谈。
想必老人对他的小徒，也想念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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