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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玄犬 > 21.安都月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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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顾多说,老鸨便微喘着气领萧长风去顾玄那儿,嘴上挂着几句诸如“小祖宗啊”之类的话,面色称不上好。

    长月的阁房位于软玉阁最顶层,估计是谁玲珑心思将软玉阁三楼设得颇有几丝仙味,倒真像是老鸨在软玉阁三楼藏了个谪仙似的女子。二层为天字号房,多半是供给贵胄子弟与有钱的金主消受的,故萧长风与顾玄就隔了一层楼的距离,不过片刻,萧长风便到了顾玄所在的那间房中。

    然而他还没进到房中,便闻了几声“嘤嘤”的啜泣,继而他跨门而入,便看到四个在地上抱作一团哭成泪人的女人,几人眼泪簌簌顺着娇艳的脸颊掉落,泪若断线的珠子,看着很是无辜。

    萧长风皱起眉,巡视四周,看到顾玄沉着脸立在一旁的墙边,只着了中衣,衣襟散乱,双唇开合着微微喘息。顾玄面色虽蒙着层薄红,可颊上冷汗涔涔,下唇还被他自己死死咬在口中,已有些泛出血痕。萧长风视线顺着他微微发颤的手臂往下移,赫然发现他腕上无端多了一道可怖的伤痕,不难看出是被锋利物什划出的,此刻正淅淅沥沥往下坠着血珠,不免有些吓人。

    而一旁,掉落着一根带着血迹的银簪。

    萧长风眼神忽的寒如玄冰,一瞬间心头泛起股不知名的怒意,只在面上挑起抹冷笑,不愠不喜问道:“软玉阁就是如此待客的?可真叫我失望。”

    老鸨连忙将擦面的丝巾收入怀中,连连赔笑道:“非也非也!爷,不是这样的!您先听听姑娘们怎么说道再另作他想也不迟!”说罢她拉起地上的四个眼泪汪汪的泪人,转头对她们说道:“快和爷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呜呜……爷……不是妾们伤的小公子……”几个姑娘委屈地呜咽着齐声说到,随后子花抽抽嗒嗒说:“妾几个想服侍小公子……先些看小公子并无不愿,便大着胆子替小公子除衣……可妾们还未碰到小公子的身子呢……小公子就生气了……”说罢又小声嘤嘤哭了起来。

    萧长风又侧目看向顾玄,见他默默,仍保持着立在墙边的姿势,似乎对此并无什么辩驳之意。

    事至此,萧长风已将原委猜了七七八八,挂上笑脸同软玉阁老鸨道了句抱歉,又附上些许银钱,挥手打发了房中的几位,只留下他和顾玄独处在室中。

    他合眸叹了口气,复而走至顾玄身边,欲看看伤势如何,可他才执过顾玄手掌,顾玄便如同被针刺了手指那般迅速将手缩了回去,因着动作星星点点的血液溅了些在萧长风掌心。

    萧长风几乎是被气笑了,看着顾玄那道被银簪划出的创口,心中竟生出几分凄凉的刺痛来:“如此不自爱,真是叫人无言。”

    今夜大概是顾玄最为叛逆的一夜,他只字不言杵在墙边,犹如一尊饱经风霜的沉默雕像。只有那对微微闪动的眼眸中,潜藏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情绪。

    看顾玄只字不言,萧长风心中愈发恼了,方才找来一堆女子是他心中恶意作祟,现在又接着说了几句气话:“无妨,你不喜欢女子,就喜欢男子,软玉阁也并非没有小倌,本座替你……”

    可当萧长风隐隐瞥见顾玄眸子时,又为那些繁杂交错的情绪所不忍,却再也说不下去什么刻薄的话了。

    于是他扯过顾玄的手,将顾玄发带解了,用它将顾玄手上的伤草草包扎。

    只是顾玄方才还隐忍抑制的喘息,此刻却愈发急促起来。

    萧长风抬手探了探顾玄的额头,倒是并不灼手,但顾玄的吐息紊乱,呼吸炽热。萧长风寻思片刻,嗅到房中甜腻的香,便明了了。

    他叹了口气,推开房门,本想用决绝的背影示意顾玄跟上,却蓦地软了软心头,回头唤他:“先回客栈,勿要在此久留。”

    顾玄咬紧牙关,便垂首按着腕,飘也似的跟了上去。

    月光如练,皎皎铺在四周,金秋的树木都被染上一层白霜。

    两人各怀心事走了一路,无人开口。

    此刻近乎深夜,灯火明明灭灭,方才的热闹消去了大半,只留下稀落的纷杂,这一刻,月夕是十足过去了。

    空气中还掺杂着些许方才的烟火气,走过的巷子不知是谁家种的一株桂子,开得正好,浓烈馥郁的软香沁入人的口鼻肺腑,仿佛饮了天地酿的酒。

    明明软玉阁同住处不过隔了一两条街,行走间却如同行了万千里的沙漠,干枯寂寥。

    此刻的顾玄称不上好受,夜风微凉却丝毫抚不平他身上的燥热,这股燥热顺着小腹一直烧遍全身,甚至烧到了心里。

    方才呆在房中他便觉得掌心微微发烫,先些还决定冷着脸同房中那几只叽叽喳喳的莺燕对付,可后来便愈发不对劲,甚至有些恍惚,眼前所看到的事物都迷迷蒙蒙,鼻息间嗅到的不是甜腻的柔香,而是那种悠远弥懒的冷香,叫人清醒的沉沦进去。

    后而他只觉得在拉扯他衣物的那几只手,化成了无形的风,一点点将他的甚至吞噬淹没。

    软玉阁为何于安都能有一袭立足之地,其中的幻香便是一故。其香味似甜腻花浆,甜柔缠人,最妙的是能给人以无上的快意,如若心中有所挂念之人,便会在此刻亦真亦假化为黄粱之梦,一宵春风。

    而这不为人道的好处,只有深情之人方知。

    有不少可遇不可得的公子爷到此处借酒浇愁,顺便做一场天地一梦,算是对心底的慰籍。

    若是心中无所挂碍,则这幻香不过是小小助兴的闺房手段,倒是无什特别。

    至于顾玄,幻香对他而言就是□□。

    十余年来极力克制的情感,不敢有丝毫逾越的距离,就在这缕甜香中消弭。

    他从未想过同萧长风如何如何,最多不过是萧长风的怀中温度,掌心余热,他也在极力告诉自己,不可贪。

    胸前那粒冰蓝小珠便是最好的戒印,成为了印在他灵魂上永生永世的烙痕。

    可近日顾玄的梦与念想愈发荒诞与不堪起来,原本敬如神祗的人,现在他只想要将人死死所在怀中,将两人骨血相融,死死纠缠,余生再也放不开。

    他有时赌气的想,他这般付出许多,同那人身上讨要一些回来,怎算过分。

    倏而顾玄耳畔似乎听到了萧长风的放低的、沙哑的嗓音,以及交错的鼻息。

    还有对方掌心的温度,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感受过那般,变得愈发想念起萧长风来。

    他在幻香的臆像究竟看到了如何的萧长风,便是现在他所承受压抑的哪般欲念。

    现在每行一步,顾玄都觉得有炽热火焰炙烤他的体肤与心肺,一股诡异的燥热密密聚在小腹,叫他额角青筋不自觉的凸露。

    方才他在臂上划出那道豁口后得的片刻清明,在见到萧长风之后便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甚至产生了疯狂而大胆的想法,想将他在幻香中所见所想付诸一遍,想把面前自己所渴求的牢牢抓住困住,想牢切到密不可分。

    明明是初识欲念,却来得似洪水猛兽,汹涌而热切的吞噬了顾玄。

    本就难以忍耐的情感,今日又猛然戳破的中间无法言道的壁障,势要叫人堕落。

    他不再只想要萧长风只片的关怀,而想要另一种,不再局限于现状的,更为痴狂的……

    爱。

    思虑间顾玄猛地握紧手掌,却不想捏到方才划出的口子,低低抽了口气,密密麻麻的痛感叫他认识到何为现实何为幻想,片刻的清明间恍惚看见一栋画楼,想约莫是回到福安居了。

    萧长风离顾玄约莫一尺远,可萧长风身上那股冷香却依然隐隐约约悠扬在他鼻息间,叫他愈发沉沦起欲念来。

    遇上萧长风,他便忘了什么叫克己,什么叫是非了。

    而萧长风此刻所思所虑同顾玄丝毫不一样,虽说不经常同人玩这些秦楼楚馆的手段,但多多少少是知道的,顾玄在那房中待了约莫一柱香的时辰,没点反应倒是该怀疑他是不是不能人道。

    他看着顾玄泛红的双颊,还有咬紧的牙关,心中又凌然生出些扭曲的轻松与快意。顾玄永远是求而不得的隐忍模样,萧长风却乐于常见到他这副模样,仿佛只有这样,萧长风心中那些恶意的趣味才能得到满足。

    顾玄的这份喜欢,萧长风从未厌弃,甚至乐在其中,他很享受被爱得无微不至的感觉,也很乐于见到明明自己伤了一次又一次的狗委屈着爬回他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他。

    这种若即若离,残忍又让人倍感欢愉,就好像一场叫人欲罢不能的游戏,以骨血为筹,命数为契,输的那一方遍体鳞伤,连带着心也碎成千万片,可赢家全局不过是面带微笑用神明的视角洞穿局势,看着纷飞的木偶在他眼前演着一场剧本早就写定的戏。

    兴许被厌弃太多次,人就会忘记爱是如何,被爱又是如何;叫人只想一遍遍试探与揣度,最终也许能修出一份惊世骇俗的篇章罢。

    萧长风对顾玄所需所求向来从善如流。这便是他待人极为刻毒的一点,从不会同人树立明显敌意,甚至是作出一副友善模样,叫人不知不觉便忽略了他笑下所藏的锋芒。

    如同甜腻而柔和的蜜下的,是剧毒且锋锐的毒刺。

    这也导致无人能察萧长风此人的真心,风言风语多半传他是没良心又喜怒无常的笑面阎王,听说已经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过往更是污秽不堪,听说知晓萧长风过往的人,基本死绝了。

    从前倒是有不少女子同萧长风多多少少有过瓜葛,都深信不疑一点,萧长风曾喜爱过她们。这一点无非是因为萧长风此人上嘴的话就如同春日的花,无比灿烂开到人心底;况且他向来挥霍,待一时上头宠爱一日的女子也不曾薄过;可到后来,谁都没后来出个结果来。

    这个是否“曾喜爱”的问题,也无人想知晓答案。

    萧长风极其懒散,从不愿花心思讨好谁,好在般若教的教主可从不缺上赶的傻姑娘。

    萧长风好哪口也没人说得准,有时是少女,有时是风韵的妩媚女子;有的是瘦燕,有的是丰腴牡丹。这些女子得了荣宠倒是从未再找上门纠缠不休过,萧长风偶尔会把某些不为人道的好处挂在嘴边同曾经还在的白锦织打打趣,说哪位蜂腰似柳,哪位风景甚好……不过白锦织向来只是嘲他一两句,不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从始至终,萧长风都能清醒置身事外,他似乎对感情天生淡薄,别人待他十分好,他只能觉出三分多。而他待别人一分好,便想要别人觉出十分来。

    他是个多么自私的人呢?

    ……

    想必顾玄受了媚药,现下定是十分煎熬,萧长风作恶之心上泛,明知顾玄因为隐忍而并非是觉得晕眩才行得踉跄,还挂着担忧的表情将顾玄扯到他身旁,不由分说的将顾玄带回自己房中,按着顾玄肩头半强迫式将他安置在了自己床榻上,嘴上找了个极为好听的理由:“本座此次带了些定神的薄荷膏,你先歇歇。”

    反正顾玄打不过他,还能由着顾玄不成?

    薄荷膏这种东西萧长风肯定是没有的,他不过是到了偏室褪下外袍,只留白色中衣,此刻他倒是觉得自己凉爽如一株绿茵茵的薄荷;八月十五的空气已经称不上温暖,夹带了几分凛冽的透骨,此刻正透过那层单薄的里衣紧贴萧长风的皮肤。

    他唇角带着阴恻的弧度,一步步走向顾玄。

    方才顾玄挣扎许久,还是被萧长风给连哄带骗带进了房中,此刻他忐忑难安的杵在萧长风的床沿,身下柔软的铺垫似乎透着萧长风的气息,软绵绵顺着他的脊柱一路往上,漫延席卷他的鼻腔,又顺着头部的血液流淌到肺腑中,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顾玄身上的温度愈发灼烫,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身上陌生而又叫他难堪的感觉令他害怕,想逃离。顾玄一狠心,猛地站起身欲夺门而出,可他不过是侧了侧目,便再也移不开双眼,因着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喉结顺着喉管上下滚动。

    眼前的一幕只叫他发疯,疯到失去仅存的、绷在弦上的微弱理智——

    萧长风只着了单薄中衣,就站立在他的面前,漆黑的发只用银簪随意束起,几缕碎发零零散散飘在他颊上,那对沉沉的深邃眼眸中暗含着令顾玄更为动容的笑意,薄唇微抿,俨然是顾玄朝思暮想,想了千千万万遍的模样。

    顾玄怔怔然在原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由胸腔一步步漫延到耳根,他结结巴巴用疑惑的语气道:“主……上?”

    萧长风抬手附上顾玄滚烫的脸颊,轻声问:“想必是本座不好,怎的?左护法大人想夺门而逃了?”

    终于,杂乱的心跳在某一瞬汇集成了一声呼唤。

    “萧长风”

    。

    一瞬间,柔软的床榻腾起同样柔软的被浪,一个反转,萧长风便被顾玄按倒在榻上,不知是不是萧长风的错觉,顾玄清减了些许,牢牢抱在他腰间的顾玄,竟有几分硌人。

    然而顾玄并未做什么,只是死死锁住萧长风的腰,用滚烫的脸颊在方才动乱中露出的萧长风的胸腹一块磨蹭,仿佛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汲到水源那般急不可耐,口中喃喃:“主上……”

    顾玄身上的滚烫温度似乎顺着单薄的里衣透到了萧长风身上,也将他一点点烧起来,一声两声软软又带着撒娇意味的唤冲乱了他的心思,任顾玄勒得死紧地抱了一会,他方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引火烧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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