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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毛公子刚走，那边王衡王大爷就过来了。“汇海，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下。”
“啥事儿让我大舅哥这么严肃呢？你不是最爱看戏么？对了，你自己家的班子，看了几百遍了。没事，那女孩子没大碍，咱们还是看戏去吧。”顾汇海笑道。
“汇海，我是认真的。你那小女儿，是叫若兰吧，她是真的庞神医的徒弟？说到天上去也就是个不到两岁的女孩，就会有法子救人？怕不是成了精了！”
“大哥，我也是想不通呢。实话跟你说了吧，还不只这一件事呢。这之前就出了好几件古怪，我都不敢让人知道。”顾汇海见瞒不过，索性把若兰出生以来各种奇奇怪怪的事，包括半岁开始讲话，抓周时改口叫姨娘，提醒庞大夫查古籍治疗顾汇海的疟疾，认字读书钻牛角尖，还能画一笔好画，这些事情，有些可以用天性聪颖解释，有些却超出了聪颖的范围。
“要说天才，在我王家天才见得多了。我爹和我叔，兄弟进士，名次都挺高，愚兄也有个父子榜眼的名头，敏儿，才十几岁，书画也算海内双绝。汇海，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二姐的事？”
“二姐飞升的时候，我才几岁。不过我看过王世贞的《昙阳大师传》，也看过徐渭的《昙大师传略》，对二姐的传说也略有耳闻。大哥，我问句唐突的话，二姐白日飞升，是真的吗？”顾汇海说道。
“二姐飞升的时候，我已经十八了。二姐的白日飞升，真的不是骗人的。当时拜在我二姐门下的，有王世贞、屠隆、沈懋学，这几个人，哪个不是人精，有哪个是好骗的？”
王衡的二姐王桂，字焘贞，生下来就体弱好哭，又生疥疮，肤色发黄。父母就不太喜欢她。王桂学四书五经半途而废，对女工也没有兴趣，却迷上了宗教，整日静坐冥想。她的母亲朱淑人就很有意见。
王焘贞被许配给了本地士子徐景韶。正当徐、王两家为他们紧张筹备婚姻大事的时候，王焘贞的未婚夫徐景韶在送出彩礼三个月后却突然去世，这一年，王焘贞仅十七岁。
王焘贞和徐景韶从没有过肌肤之亲甚至未曾谋过面，因为并未真正出嫁，所以王焘贞是可以选择再嫁的，徐、王两家也都没有要求她守节。她哭了三天三夜之后，声称要为徐郎守节。家人虽不以为然，但守节是官方提倡的事情，也不能拦着她。
在经历失“夫”的悲痛之后，王焘贞“缟服草屦”，开始了没有尽头的寡居生活。在自我禁闭、半绝食的状态中，她精神彷惚，据说常常看见幻像，有一天，忽觉“慧眼顿开”，感觉到自已是昙鸾菩萨化身，遂取法名为“昙阳子”。
后来这事情就传开了，引来了大文豪王世贞。王世贞与王大学士算是本家，时常往来。此时王焘贞已是方外之人，王世贞就要求和她见面论道。论道的结果是，王世贞被昙阳子“儒释道一体”的理论折服，觉得找到了知音，立刻拜这个小姑娘为师。
从此以后，事情就越来越离谱了。也许王焘贞是真的颇有灵气和见解，也许是当时的风气怪异，越来越多的文人名士慕名而来听她讲道，拜入门下，其中不乏状元公沈懋学，戏剧大师屠隆，书画大家徐渭这样的大牛，甚至连她的父亲王锡爵和叔叔王鼎爵也拜她做了师父。事近神异，哄传海内。昙阳子这位“闺阁女仙师”的名号很快传遍太仓、苏州、杭州直至整个江南。一时名士竞相膜拜，敬奉她如同女仙。这个事情闹得很大，连朝廷都惊动了，李太后也是信佛之人，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王世贞曾专门写过一万多字的《昙阳大师传》，记述这位十几岁的女子得道升仙的经历。传记中充满儒释道三教合一的诠释。昙阳子依儒家的理解是为未婚夫守节的“贞女”，但文中说她自幼迷恋佛道二教，曾梦见观音大士，又修练内丹辟谷见到仙人许旌阳许真君。说她不肯吃饭，父亲不忍她挨饿，强使之食，她却全都吐了出来，只说：“吾不饥也。”文中最后说她经许真君介绍谒见了西王母，最后升仙。
她说自己修仙修得差不多了，将在万历七年九月九日羽化飞升。从为夫守节进而选择为夫殉节，王焘贞九月八日绞发于徐景韶墓前。九月九日在直塘，昙阳子白日飞升，据说赶来目睹盛事的有十万之众，又哭又拜，经日不绝。那一年王焘贞才二十二岁。
“大哥，你也说过，这世上是有天才的，若兰，可能就是天资聪颖，并不是什么妖异吧。”顾汇海是疼若兰的，他希望若兰只是自己聪明乖巧懂事的女儿。
“汇海，我本来也不信的。但是，今天若兰救人的法子，我见我二姐用过。当时家里有个丫头，不知什么事情想不开，跳了河，捞上来时脸色铁青，已经是没了气了。大家都说给她换了衣服埋了吧，二姐说她来救一救，就是用的今天若兰救人的法子，不过是我二姐一个人救的。我还从没见过别人用这个法子。”
“那也有可能恰好她们都会这个法子，若兰和庞神医关系也挺好的，庞神医很喜欢她的……”顾汇海喃喃道。
“还有件事，我从未跟人说过，二姐在飞升之前单独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她是二十二岁飞升，等到那边过二十二年，她还回来，普救众生。你算算若兰出生的日子和二姐飞升的日子。还有，若兰今日穿的鹅黄衫子和葱绿裙子，二姐飞升时就是这么穿的。这么多的巧合，太让人震惊了。”
“大哥，我还是情愿相信这都是巧合。我之前也问过若兰，她自己是一无所知的，她还只是个孩子……”顾汇海急了，因为他也相信了，却又不愿意相信。
“汇海，你别担心，我们不会为难若兰的。相反，不管她是不是二姐转世，我和我爹都会对她好的。以前有传言说我爹娘不喜欢二姐，其实哪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父母，二姐那么年轻就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爹娘不知道有多心疼，我娘临终前还拉着我爹的手说，这辈子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照顾好二姐，我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多疼二姐的。汇海，我提一个不情之请，带着若兰去见一下我父亲，你看可以么？”
“见一下伯父倒没什么，只是，大哥，除了大哥和伯父，能不能不要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不希望把这件事弄得尽人皆知，你看，二姐的事，不是很伤伯父伯母的心么？我可不想若兰……”顾汇海突然停下来，不想说下去了。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保证不会告诉第三个人。我也不会弄出大动静惹是生非。下月不是我二婶生日么，让慧兰带着端姨娘和她们姐妹几个一起过去，我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如此多谢大哥了。”顾振海拱了拱手，笑道。
“这话说的，我才该谢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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