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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犹自沉浸在悲痛中,跪在地上的身躯削瘦无比,尤其怪异的还属他的左肩,有如异峰突起,耸起一块巨大的胛骨。
“他怎么样?”楚鹤青轻轻动了动唇,靠得极近的谢容一下便能听到。
“在哭。”微微眯起双眼,谢容眼中流露出危险的神色。
楚鹤青似有所感,艰难地转了转头,手中紧握住冰冷的琴弦,“有什么不对劲吗?”
“太不对劲了……”谢容的声音仿佛从被人重重扼住的喉间发出。
地上的人抬起头,双目之中一片死白。
有诈!
谢容一个挺身掀翻薄被,未等反应过来,面前便已袭来一阵阴风,这剑贴得极近,毒辣得狠,眼中甚至还能感受到银刃的寒气。他手中没有兵器,若是硬受下这一剑,此番势必要被卸去一条胳膊。
地上的人脸上挂着几道泪痕,一直流到嘴角?人的笑容中,剑刃擦着衣物便要刺入。
一道银光闪过,“嗖嗖”两声便缠上了刃端,楚鹤青手腕施力,一把长剑顷刻断了两寸。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好在两人早有了心理准备。
楚鹤青屈指轻弹,一道无形的力量锁住了对方。
来人双唇紧闭,咽到一半的喉结卡住了,黝黑的颈间突起一颗圆形的小珠。
“是毒。”
在他颈间轻轻一触,谢容便得出了结论,他跳下床来,五指微张,疾风扫过门扉,两道厚重的梨花木大门一下子关得严实无比。
楚鹤青虽对药物不通,但对眼下的形势看得通透,就见他收回琴弦,盘腿坐在床上,思虑了片刻地分析道:
“即便我们不杀他,他也会吞药自尽,必死无疑。”
谢容点了点头,“他有备而来,若不得手想必是要自尽的,恐怕是咬着不少秘密。”
“问题的关键是,”楚鹤青捡起断剑,夹在两指之间,仔细端详了片刻,接着道,“他要杀的,是云觅、云览,还是我们?”
这个问题恐怕永远无法得到答案。
两人都知道,若是此时解开穴道,药在喉间不得不吞,这是命定的事;若是保全他的性命,封住穴道终究是缓兵之计,三天之后免不了心血耗尽而死。
不管如何,是必死无疑了。
谢容拉开柜门,放了一个人出来,瘦瘦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楚鹤青目光中。是云怅白皙的小脸,柔媚的双眼中盛满一汪惹人怜爱的秋水,楚鹤青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他是谁?”谢容指着地上的人,声音中没有半点逼迫的意思,亲疏有度的少年音,让人忍不住安下心来。
“我也不知道……”云怅皱着一张小脸,不敢抬头看两人,“他和二师兄很像,但又不是二师兄……”
谢容饶有兴味地打量他,“什么叫很像,但又不是?”
云怅的这张脸他看了许多遍,甚至连他右眼角处一颗泪痣的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此刻看来不知为何,就觉得少了些什么感觉,让谢容忍不住又盯了许久。
“他已经被浸过毒了…”云怅依旧怯怯地开口,“虽然很像,但他已经不能算是原来的二师兄了。”
声音越说越轻,他的神色越来越害怕。
“他是傀儡。”床上传来冷静的声音。
云怅点了点头,没敢再说话。
看着一双死白的瞳仁,谢容心中五味杂陈。
“是吴霜清还是赖含谷?”
“我不知道。”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般,他坚定无比地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
谢容向来不喜逼迫人,二话不说便放过了他,又谨慎地给三人补上了从云览乾坤袋里发现的绝灵丸,再次关上柜门后,他踢掉鞋子,与楚鹤青并肩坐在床上。
两人看着床边跪倒的人,这副场景实在是诡异无比。
“他怎么处理。”楚鹤青眨了眨眼,窗纸中泄进一丝晨光。
“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好了。”他稍稍动了动脚,把那人的身子往床尾移了移,到了视线终于够不到的地方,才大舒一口气,躺了下来。
他闭上的眼睛不出三秒又睁了开来,“楚道友还不睡?”
楚鹤青好奇地打量着他,突然开口道,“你看过《已恨蓬山远》么?”
谢容一口老血冲上喉间,把睡意一时都冲得烟消云散。
“……那……是什么?”谢容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后者冷静无比,一脸天真,便知道他并没读过,不由得暗呼了一口气。
楚鹤青不再追问,自顾自地也躺了下来,窗外泻进来的晨光又亮了一分,夏季的天亮得早,现在恐怕是四更时分。
他闭上眼睛,细细地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正当心中愈渐明朗之时,一道闷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晚安…”
谢容的声音很轻,后面还跟着含糊不清的“楚道友”三个字。
楚鹤青翻了个身,面朝里墙,闷闷地应了声。
“嗯。”
扶风山庄的弟子有早课,这与蓬山和瀛洲无二,故而俩人不约而同在五更时分醒了过来。‘’
谢容依旧换了云觅的身份,楚鹤青的目光在云怅身上犹豫了片刻,还是换了上去。
云怅是赖含谷门下的小弟子,素来遵规守矩,但有早课缺勤,想必会惹人猜疑。
两人出门时,其他各房中才开始有动静,稀稀疏疏地依次有弟子走出来。
“云觅”大大方方地把昨晚的不速之客“安置”在随处可见的庭院中,有心救他的人自然会出现。
到折桂堂的时候,堂中才有两人,一人坐右首,另一人坐在左首处。两个背影冷漠无比,一言不发,无声对峙。
右首的人一见“云觅”,立马掉转过身来,像换了张脸皮一般,扯开一个极大的笑容来。
“云觅师弟,你可听说了!云昭师兄昨夜已练成了《濯缨剑诀》!”
云怅幽幽地在左手边的尾席处落座,他虽状似柔弱,无意于任何人的话语,心中却凝神观察着堂中的一切,把每一字都记了下来。
“我自然早已听说了。”云觅点了点头,顺承着对方的意思,“云昭师兄当真是厉害呀,剑圣的孤本竟也能被他得到,还练就一身神功。”
两人一唱一和,演起了双簧。
“《濯缨剑诀》么?这有何难得?”那人一脸理所当然,说后半句时故意提高了嗓门,好让折桂堂左边的人也能听个一清二楚,“三百年前青穗门的贺礼,是祝吴掌门一千两百岁寿辰,云昭师兄于剑道上的天赋远超众人,掌门爱才便赐以剑诀,真是一片慈爱师心啊!”
他说着,眼神还不忘往左处瞟去。
青穗门三个字在谢容心中炸开了一颗惊雷,他想起中九层黑尸身上的纹饰便是来自这个门派,但觉几条线索竟连了起来,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按耐不住,几欲浮出。
“哼…”左边为首处传来一记冷哼,那人身边又来了个弟子,说话也添了几分底气,“剑圣岂会将毕生剑道领悟,送给区区一个没落的青穗门,怕不是有人没睡醒,还说着梦话吧。”
“真酸,哈哈哈哈哈!”右首边的人更不示弱,“在座的,方才大放厥词的,可是剑圣?可是剑圣传人?敢非议剑圣心思,怕是舌头长太多了吧。”
对于这种程度幼稚的拌嘴,谢容简直满头黑线,但对他们口中的《濯缨剑诀》,他不由得心下微沉。
《濯缨剑诀》他自是看过的,蓬山藏书阁里的偶遇,一个月的闭关修习,虽不至于融会贯通,但栖碧山会上使出的那一招足以见得颇有感会。与昨夜在上九中见到的,可以说是相去甚远,总不见得剑圣又出新书?想到那一地的黑沙和状似疯癫的云昭,他摇了摇头。
折桂堂中的人越聚越多,不一会儿便坐满了,云觅坐在前排,几次状似无意地向尾席投去视线。
“云览呢?”身边的人撞了撞他的胳膊。
“没见着他,在哪歇着吧。”云觅不以为意,从善如流地答道。
那人又凑过来了些,仔细瞧着他,“你不生气?”
云觅皱了皱眉,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们兄弟俩喜欢什么不好,喜欢同一个兔儿爷,他有什么好,居然让你们俩都乐不思蜀了?跟我说说如何?”
谢容突然记起楚鹤青昨天的提前离席,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关于楚鹤青突然换了的身份,以及柜子里伤痕累累的云览,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全部彰显。
“是腰细呢还是屁股翘?是脸蛋好呢还是活好?”
云檀一个劲地扒在他耳边说,让他忍不住握起了拳头,一股无名之火一窜而起,直有三丈之高。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便去问云览好了,反正玩的都是同一个屁……”
云觅转过身就是一拳,直打得对方嗷嗷叫了两声,虽未用灵力,但力道着实不小。
“你有病吧…”云檀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瞪着他,“为个兔儿爷你打我?”
云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云檀突然闭上了嘴,只觉得背后生出一股凉意,这双眼神,他从来没在云觅眼中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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