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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共枕河山 > 第28章·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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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儿,你还记得先前挟持你的鬼婆一干人等吗?”

    朱棣望见桌案边摆好的僵局棋盘,纤长指节轻微一挑,一手执起白子,那白玉打造的棋子顷刻碰撞出一阵低微清响。

    “怎么”

    “我依稀记得,那几人左臂上有一处玄武刺青,与今天那两人左臂上的一模一样。”

    徐妙心的记忆回溯到了那日,几人似乎确有玄武刺青在左臂处,她诧异道:

    “莫非……他们是一伙人”

    朱棣凝视了棋盘片刻,将白子落下又拿起一颗说道:

    “我也这么怀疑,只是不知这其中有何干系,那几人已被送入府衙,恐怕不过打几板子便放了,审不审的出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徐妙心沉默片刻,回忆这近来种种,也觉得并不简单寻常。

    “那这背后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怕不是聚众为盗吧,若是的话,要一网打尽更没那么容易了。”

    “这事需从长计议,但做这等不法勾当的人定是不能轻饶的,改日我要去衙门一趟,与知府说明了。”

    徐妙心继续用棉布擦试着药酒,轻轻蘸湿了朱棣面庞上的几道抓痕,凤目之中满是怒火,紧锁眉头。

    “行了,我知道殿下嫉恶如仇,今日也是路见不平,不怪你了,唉,这贼子下手可真狠!”

    徐妙心已经慢慢为朱棣清理好伤口,只见他泛红的脸颊好转了些许,被尚且未干透的药酒映的发亮。

    “忍一忍,这药性猛,也好的快,不过涂在伤口上会灼痛些。”

    徐妙心如同太医诊病般悉心交代着朱棣,将药酒缓缓收起。只见朱棣骤然变了脸色,双目楚楚可怜竟似有泪,如一个小顽童般使起性子,昂起头仰着脸正对徐妙心闹着说:

    “唉呀!疼,火辣辣的疼。”

    徐妙心嘲笑着朱棣,知道他是刻意而为,抬手轻柔地捧起朱棣红中微粉的双颊,嘟起嘴对他的伤口吹了几口凉气。

    “呼——呼——还疼吗?”

    朱棣如沐春风,眯起眼睛笑着摇了摇头,方才的不悦与疑虑顷刻被抛诸脑后,仿佛这伤口早已痊愈,二人爽朗的甜言巧笑传彻寝殿。

    “真的”

    徐妙心目若秋水,俏皮地坏笑着看向朱棣,捧着他的脸颊揉在手里,摇晃起朱棣的脑袋来,朱棣哪里经得住这番挑拨,当即现出原形来。

    “哎唷,别别别!还……还疼着呢!”

    徐允恭刚换了新衣入殿,未及上前行礼,见此情景,立刻退后了几步装作视若无睹。

    “呃……殿下、长姐。”

    徐妙心见弟弟来了,连忙一个激灵将手缩回,徐允恭只得立在远处,恭敬地弓身万福,他颔首低眉,不曾再看他二人。

    “哦……允恭啊,来。”

    徐允恭听了召唤才淡然自若地抬头走来,眸中暗涌着打趣的神色笑望着二人。

    徐妙心站起打量着弟弟,见他安好无事才放心,方才他只顾朱棣,竟忘了看徐允恭是否有碍。

    “好歹允恭平安无事,若是将他带出去损了一分一毫,我可与殿下没完!”

    “不敢,王妃的厉害我是知道的,想当初你我初见,可是王妃给了我一拳。”

    燕王妃毫不留情,瞬间恢复了那副女皇面孔睥睨着朱棣,朱棣立刻弓身一揖,拿起了幼年在瞻园初见的事调侃徐妙心。

    徐妙心忆起童年往事,不禁失笑,见朱棣又刻意拿这事寻她开心了,她不再理睬他,满目慈爱地看向弟弟,对他一番温存软语:

    “允哥儿啊,饿了吧,想吃什么姐姐这就吩咐光禄寺。”

    徐允恭稚嫩的面庞上显出了小孩子般的笑容,一抿双唇又旋即恢复了端静。

    “姐姐,这倒不急,我方才想想今日这事,总觉得那群人不寻常。”

    一旁观其神色的朱棣也凝神听来,与徐允恭默契相视,这话正中朱棣心坎。

    “允恭,你倒是细说来听听。”

    “今日那几名差官向着那伙贼人,明眼人都看出,若不是知道殿下身份,恐怕早将他们放了。”

    徐允恭年岁不大,却将市井暗门看得一清二楚,朱棣不禁感叹其睿智聪灵,而他也正是这般怀疑的。

    “我怕……这伙人是官匪勾结。”

    徐允恭念出这四个字时极为坚定,言语中竟听得出铁面无私的愤恨,他自幼饱读圣人之言,性子随了徐达的严苛不苟,揉不得沙子,更见不得此等祸民欺君的恶事。

    “自从你姐姐在街头遇见那伙人,再到今日这等事,我就看清了他们不寻常,允恭说的半点不错。”

    朱棣望着徐允恭那深邃的眉眼中透出股股逼人的坚定,清亮的眸光如一把寒光利剑,不禁浅笑赞许。

    “好了,只是此事急也无用,容后再议,本王不会轻饶了他们。”

    “等等……殿下,我想起来了,先前我被那鬼婆囚于千阳岭,有一晚听到有外人来了那院中,与她通风报信,说我便是燕王妃!”

    朱棣听了一阵怔忡,墨眉已凝成了倒八字,万千思绪顷刻涌入脑海。

    “我未曾看清那人面孔,只知道是个男人。”

    徐妙心说完,三人各自深深陷入了沉思,这背后有何深渊,朱棣还不得而知,只是冥冥之中看出,凤阳正如一潭波诡云谲的暗流。

    ……

    第二日一早,朱棣便轻装简行去了凤阳府衙,那知府徐安与他已是老相识,朱棣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徐知府,那两个贼人呢?”

    “那两人夺人钱财未果,下官已将他们打了几板子,收监牢狱了。”

    朱棣与他明说了玄武刺青一事,徐安反问道:

    “殿下说先前挟持王妃的贼人也有相同刺青,可是何以为证”

    “本王记得……”

    徐安捻须沉思,他望着朱棣叹道:

    “可惜,殿下,死无对证啊。”

    他自然知道不用提醒朱棣此事是如何死无对证的,朱棣也心知肚明。

    “那几人不可能清白,凤阳堂堂中都,却有人聚众为盗,徐大人身为知府,难道不问心有愧对那几人严刑拷打,多加审讯,不怕他们不说!”

    朱棣早已义愤填膺,可与生俱来的端定自持令他看上去仍稳若泰山,口气不紧不慢却带着逼人的威严。

    “殿下,这刑狱之事自有凤阳府衙决断,殿下贵为帝子,就莫要劳烦千金之躯了,府衙行事自有《大明律》可循,不是殿下不依律法便可滥用私刑的,况且屈打成招,何以为证”

    徐安恭敬地拱手立在原地,神情不卑不亢,虽未明示,但口气之坚决已经令朱棣知道,自己注定碰壁。

    朱棣听到“滥用私刑”四个字顿时无话,正欲动怒,可深究起来是自己意气用事杀了那几人,如今早已死无对证,他便压下了火气。

    “殿下若要强行审讯,臣也无妨,不过是挂印去官而已,但中都非亲王藩国,殿下并无干政之权,您也是知道的。”

    徐安眼中暗光流转,他虽在臣位,却没有因朱棣亲王身份屈从,依然冷峻如霜。

    “好……好……徐知府尽管按律来办吧!”

    朱棣没想到,徐安竟然是个傲然硬骨,还懂得拿朱元璋最忌讳的亲王干政来不动声色地震慑自己。

    “只是这背后真要有什么牵扯,怕徐知府就不是挂印去官这么好过了,哼。”

    他冷眼一睨撂下一句话,当即拂袖而去,想来自己毕竟初出茅庐,行事多凭意气,今日贸然去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将那两人放了吧。”

    徐安泰然自若,待朱棣早已离去,暗地吩咐了手下的人,那两个贼人耀武扬威地离去,临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多谢知府大人开路了。”

    那壮汉二人眉开眼笑地一作揖,大步流星离去了,徐安不过点点头,立在那里捻须而笑。

    ……

    傍晚时分,日暮西沉,只见徐妙心正与徐允恭坐在书案前临帖练字。

    “这一勾要用腕力提笔,收笔要快,方能显出笔锋来。”

    徐妙心在一旁指引着弟弟写出了一个“永”字,徐允恭毕竟年岁不大,书法初成形体,并不熟稔,徐妙心便站起握住他的手,带他一同写了几个字,不出一会儿功夫,徐允恭已经流利地写出一篇蝇头小楷的《兰亭集序》来。

    “大公子的字可真好看,这用笔流畅,字形清隽,看着有娘娘的有几分风骨,了不起啊。”

    小丫鬟莲生是个天生好学的,她能临一手好字,又长于鉴赏,跟着徐妙心久了,任是什么名家大作都能临摹出七分神似来,庶可以假乱真,有了这一技之长,连徐妙心都对其赞叹不已。

    “莲生,看来你又长进了,你如此长于文字,今后别只伺候文墨了,在我身边做个司言,内府有什么文书印信,你都帮我掌着,记下了吗?”

    徐妙心为莲生又安排了一门差事,莲生便喜笑颜开地躬身万福,遵从了王妃的吩咐。

    “殿下回来了,你继续好生看着大公子练字。”

    一阵飒沓如风的脚步声呼啸而来,徐妙心便听知是朱棣,走出殿外迎了上去。

    ……

    天色暗沉,二人此刻已在寝殿内,徐妙心为他解开衣带,挪着迟重的步子将那件曳撒挂在一旁。

    “你有身子,别忙了,让下人来。”

    徐妙心惯于亲伺朱棣卧食衣行,哪怕有下人操持,自己也要亲自过问,她拿出巾帕为朱棣拭去汗水:

    “哟,四郎怎么这副脸子”

    朱棣那苇草般的睫毛一颤,面色的郁结终究瞒不过徐妙心,便将今日吃了闭门羹一事诉与了她:

    “其实我刚才想了,这徐安如此这般,看似也没错,毕竟他身在官位,只是我看来,他总有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之嫌。”

    徐妙心点点头,她还未出一语便与朱棣不谋而合,便好言劝慰道:

    “殿下何必为此耿耿于怀,他为官自有为官的难处。难道纵容了你,他在六科言官与陛下那里就有好果子吃吗?”

    徐妙心与朱棣躺下,帷幔笼罩的床榻内极为温馨,褥子内的热铜壶中氤氲着阵阵热气。

    “今日他拒绝了你,得罪了你一人,若是你在父皇那里说道些什么,他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可若是依了你,难保不落个私交亲王的把柄,还真是进退两难啊。”

    朱棣沉思片刻,觉得徐妙心不无道理,继续说道:

    “所以他索性拒了我,哪怕我进恶言于父皇,他也是清者自清,呵呵。”

    “没错,他或许正是知道殿下是个正直不阿的人,不会无端攻讦他呢。此事还是从长计议,静观其变的好,总有一日恶人会露出马脚的。”

    徐妙心一番甜言蜜语令朱棣开怀不少,她困倦地揉揉双眼,朱棣也伸伸懒腰躺平了,今日一过便出了节假,只怕自己将更忙碌。

    “对了,明日出了年节,我就要去演武场练兵了,允恭可与我同去,他是个可塑之才,假以时日,将来也是大明的股肱之臣。”

    “少夸他,他还小,没亲历过这么大阵仗的演兵,只让他站一旁看看就好了,莫伤了他。”

    “我自有分寸,瞧你将他宝贝的。”

    朱棣一侧身,故作轻蔑地瞥了徐妙心一眼,仿佛吃了什么味儿。

    “行了,哼,忧国忧民忧外人,就是不……”

    “嗯不怎么”

    朱棣见徐妙心吞吞吐吐地将话咽下了,如迷云雾徐妙心抚着小腹怨怼娇痴地望了朱棣一眼,声音微弱地难以寻觅,嗫嚅出几个字来:

    “就是不想想……自己的妻儿”

    朱棣想来自己整日只顾思量这些大事,便忘了自己的小家,没有注意到徐妙心这连日以来,身形浮肿了许多,小腹也悄无声息地圆了一大圈。

    “你摸摸他,又动了。”

    二人此刻已安枕卧榻,依偎在被褥中,朱棣一手撑头侧躺着,宛若一尊卧佛,一手被徐妙心轻巧牵起放于腹上,那笑成弥勒的双眼不知又在做什么美梦:

    “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朱棣俯在徐妙心耳边以气声轻喃嘀了一句,口气无不玩味,“大胖小子”那四字被他刻意一字一顿地拖长,将阵阵暧昧的暖热送入了她的腮间和耳畔。

    “得了,像你说了那就是个儿子一样,若是个女儿呢?”

    徐妙心一翻身,只是将他推在一边,自己慢慢扶着腰侧躺起来。

    “嗯——要是不能一举得男嘛……”

    朱棣神色转冷,凑在她背后,一边抚摸着徐妙心饱满高隆的小腹,一边戏谑地说:

    “倒也不打紧,今后咱有的是时机,你呀,就给为夫生他一窝,儿女绕膝,岂不美哉”

    “你又来了!”

    见朱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徐妙心此刻只想堵上自己的耳朵,她眉头一紧重重拧在朱棣手臂上,毫不留情地捉住掐了一番。

    “嗷——哎呀!”

    掐完了朱棣,徐妙心连忙紧闭双目佯装熟睡,心内只觉得近来朱棣沾染了不少狂放的市井气。

    “这个可由不得你了!哈哈哈——”

    “诶,四郎,我想吃糖葫芦。”

    朱棣被她这话说得怔忡了片刻,望着徐妙心突然渴求的眼神浅笑着说:

    “这么晚去哪儿找糖葫芦给你睡一觉就不想吃了。”

    怎知徐妙心仿佛性情大变,平日里通情达理的她却仿佛变成了幼稚孩童,她嗲声嗲气地低哼着,口气仿佛撒娇般念叨着:

    “我就要吃!现在就吃,你快去吩咐他们呀!”

    朱棣抓耳挠腮,他不知这孕妇有时会闹小孩子脾气,又怕再惹了徐妙心不好,便好言相劝道:

    “好好好,糖葫芦,我现在就……可这阴冷黑夜的,便是打死宫人,哪儿找糖葫芦去”

    徐妙心方才意识到自己任性了,便悻悻点头,不甘心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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