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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烈烈北风凉 > 63.陆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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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夫人,臣妇曾是宫中教坊的乐女。”

    公孙筠秀回答的时候行了个北泽标准的宫廷礼,动作是挑不出毛病,就是显得过于郑重。毕竟素和流金现在的身份并未公开,只是个没名没份的侍妾而已,而她却是骠骑将军夫人。不过素和流金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也就没太在意这点细节。

    “教坊?”

    她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心思飘到了远处。

    贺兰端显生前喜爱音律,为北泽宫廷教坊网罗天下擅乐之人,专攻俗乐,颇有建树。如果不当太子,只是做个单纯的乐痴,他说不定还活在这世上。

    公孙筠秀不知素和流金所思所想,恭敬地答道:“是。”

    “听说,他去世之前夫人一直陪伴左右。”这句话不是疑问。

    消息是束月先皇帝素和流云派人去查的。他倒不是完全为了自己的妹妹,实在是束月国小,四面强国环伺,想要自保就不能坐井观天。打探各国消息不过是最基本的手段。

    “太子……”公孙筠秀下意识说了贺兰端显的旧称,感觉不妥,于是改口说:“兰公子去世前,一直住在平冗城主薛仪的城主府。臣妇当时也在府中。”

    素和流金回束月不久,贺兰端显就被北泽王废除了太子身份,不过对外宣布的理由并不是德行有亏,而是对君王大不敬。之后,他自请除籍,放弃了贺兰姓氏和王子身份,成了庶民,并离开了国都永邺。三个月后,他罹患恶疾,死在了边关的平冗城。

    王后声称公孙筠秀怀了贺兰端显的遗腹子,还把孩子带回了永邺,企图利用那个孩子取代现任北泽王。最终,功败垂成。

    公孙筠秀亲历了那场惊涛骇浪,却不可能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素和流金。她毕竟是陆惊雷的妻子,不管她与贺兰端显之间是真是假,都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吐露实情。素和流金其实对他们的私事并不好奇,只是想知道贺兰端显最后的日子过得如何。

    “他有没有……”怨恨我?

    不能问这种会暴露身份的问题,素和流金只得改口:“他最后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公孙筠秀低着头,迟疑了半晌才答道:“他一直在谱曲,说答应了故人,要谱一曲能供蝶筝弹奏的曲子。”

    蝶筝啊……

    素和流金闭上眼,听见心头一声叹息。

    那年在安远寺,她遇上贺兰端显,聊天时说起退回蝶筝的原由。她说,因为蝶筝需两人同时弹奏,没有合适的曲子,所以送给她也是浪费。她还说,等他谱好了曲子,再一同切磋。

    睁眼时,眼眶已然泛红。不想被人看到,素和流金转了身,道:“我累了,想先躺会儿。”

    识趣的公孙筠秀立刻告退:“好的,夫人先休息吧。等晚膳好了,臣妇再来请您。”

    “有劳了。”

    素和流金这一躺下,便睡了快两个时辰,再起来天都要黑了。

    严小满一直在外面候着,听到她起身,便带着一个婢女走了进来。那婢女容貌平庸,身材健壮,全身上下都透着粗糙。

    严小满介绍说:“这是陆夫人的贴身婢女梁小环,特地过来伺候小姐的。”

    普通官宦人家挑婢女除了要求心灵手巧之外,身材相貌那也得要中上才行。因为婢女也是主人家的脸面,若看上去太糟心,定会被人耻笑。如果不是先见过公孙筠秀,知道她是个温良贤淑的,素和流金真会怀疑她是特意送这么个人来打她的脸。

    “奴婢见过夫人。”那婢女半跪行礼,动作倒是干净利落。

    “起来吧。”

    素和流金坐在梳妆台前,看到镜中的自己,不由好笑。她现在这个不明不白的身份,哪有立场责怪别人怠慢?

    梁小环不知道她的心思,看事做事,立刻拿起梳子为她梳起发来。

    与梁小环粗糙的外形不同,她梳发的手艺堪称精细,发髻不仅好看,松紧也合宜,不会松散,也不会拉扯头皮。

    “小环的手艺真不错啊!这髻梳得真好看。”严小满在一旁看着,也赞不绝口。

    梁小环被夸得不好意思,连忙说:“是夫人生得好看,梳什么头都好看。”

    严小满对这一点是深感赞同,立刻附和道:“那是,我们小姐生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整个北泽只怕都没人能比得上……”

    “好了,”严小满越说越离谱,素和流金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她:“月满则亏,你再这么说可是要折我的寿了。”

    严小满吓了一跳,立刻跪地求饶,“属下不敢!”

    素和流金可是束月的女皇帝,谁敢说话折她的寿?

    梁小环不知道内情,见严小满这么怂,竟噗哧一下笑出来,“夫人这是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吓成这样?”

    严小满还真没听出来,脸都白了,可她也不敢和梁小环解释,只能继续跪着。

    素和流金的确没有要怪罪的意思,不由有些好笑,“是啊,你怎么吓成这样?我有这么可怕吗?”

    “属下……”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再看梁小环,还是那么欢快,不但没觉得危险,还径自说起了笑话:“要说可怕,我们将军才是真的可怕!每回生起气来都像杀人似的,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瞪得腿软。”

    “陆将军这么可怕?”

    素和流金倒没觉得陆惊雷可怕,就是觉得他有些油滑。对她而言,真正可怕的是贺兰端烈那样的,一不出声二不吐气,暗地里却把事都办了,让人防不胜防。

    梁小环认真地想了想,说:“其实也不是。如果我们夫人在,将军就变成了纸老虎,没人怕他了。”

    “你们夫人不怕陆将军?”

    见素和流金打手势让她起身,严小满终于缓过劲来,也有心思和梁小环搭话了。

    “应该说,将军心疼夫人,舍不得给她气受。所以只要夫人在,他的火气一下就灭了。”

    没想到陆惊雷还有这一面,素和流金忍不住问道:“他们很恩爱?”

    梁小环也是个话唠,立刻就开始竹筒倒豆子:“那是!我们将军宠夫人在巴托是出了名的。以前有不长眼的官员想拉拢将军,献了好几个美人,都被将军派人给扔出府出去了。不骗人,真的是用扔的,差点把那几个美人摔得屁股开花。之后就再没人敢这么做了。还有我们府里的那棵大银杏树,你们应该见过了吧?那可是一百多年的老银杏呢,因为夫人喜欢,将军就硬让人给移栽进府里。为了这事儿夫人还挺不开心的,怕把树给挪死了。还好那树最后活了下来,将军才算是没有好心办坏事。”

    梁小环说得声情并茂,严小满也听得津津有味,素和流金却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

    陆惊雷和公孙筠秀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雨,最后依然能够恩爱厮守,反观她与贺兰端烈,不但做不成夫妻,还弄得好似一对仇敌,怎能不让人唏嘘?

    轻扫峨眉,淡点绛唇,打扮妥当的素和流金在梁小环的引领下来到将军府的花园里。园中有一个精致的小亭子,陆夫人公孙筠秀已经命人在亭中摆好酒菜,等候娇客前来。

    素和流金远远看见陆夫人身旁还有一个小男孩,虎头虎脑,活蹦乱跳的。

    一见到素和流金,陆夫人又行了个大礼,说:“巴托的官员为王爷设了接风宴,王爷怕人多嘈杂夫人不喜欢,就特地命臣妇来陪伴夫人。臣妇听闻夫人喜素,所以准备了一些传统的素菜,手艺不精,希望夫人不要嫌弃。”

    素和流金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果然素的居多,但明显经过精心烹饪,不输宫中食物。

    “陆夫人有心了。”

    素和流金喜欢吃素不假,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自从离开北泽,重回束月,好多旧习她都改了。如今的她不再偏食,还会常常强迫自己多食荤腥。御医说荤素搭配有利于强健体魄,而她希望自己有个好身体,能扛起帝王大业。从前一到冬天,她就喜欢有人陪着自己一起睡,因为人的体温比汤婆子舒适太多。可现在,就算夜里再冷,她也要坚持独眠。因为她不想再依赖任何人,所以不许自己再贪恋别人给的温暖。

    看这菜肴,必是贺兰端烈交待公孙筠秀备下的。素和流金看了一点儿也不觉得感动。一想到贺兰端烈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她就觉得可悲。

    “这是你的孩子。”

    入坐后,素和流金不禁仔细打量起陆夫人身边的孩子。

    那孩子也不怕生,不等母亲开口,便奶声奶气地自己介绍起自己来:“我叫陆祁风,是骠骑将军陆惊雷的儿子。”

    提到自己的父亲,小男孩胸膛挺起,小下巴抬得高高的,显得特别自豪。他的五官与陆惊雷十分相似,只有嘴唇能看出一丝母亲的影子。素和流金回想王后曾将他认作贺兰端显的遗腹子,也是荒唐。只听她说:“看出来了,和陆将军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刚出生的时候其实看不出像谁,后来才越长越像他爹。”陆夫人忍俊不禁,连忙提醒儿子:“还不见过夫人?”

    “祁风见过夫人!夫人真好看!”

    口齿伶俐的陆祁风不但见了礼,还主动夸起了人。小孩子不懂拍马屁那一套,纯粹是在表达自己的所见所想。

    素和流金也笑了,忍不住逗他,“你说说,本夫人哪里好看?”

    陆祁风皱起小眉头,认真地盯着素和流金的脸,思索了许久才说:“夫人的眼睛最好看,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素和流金的瞳色天生偏浅,夜里烛光下尤其明显,所以小祁风才觉得非常特别。

    “有眼力。”素和流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问:“你今年几岁了?”

    “两岁……零……零四个月。”

    陆祁风伸出双手,很努力地把手指头掰来掰去,才回答上这个问题。

    听到这个答案,素和流金不由一愣。如果她和贺兰端烈的孩子顺利出生,差不多也到这个年纪了。

    都说触情伤情,没想到这触人也会一样伤情。素和流金强压住心头的酸楚,再次挤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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