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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烈烈北风凉 > 12.那年花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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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婚次日,素和流金正式开始了平王妃的生活。

    一大早,王府的总管洪吉春就领着各大管事来拜见新晋主母,同行的还有平王的三位侍妾。

    洪吉春约四十上下,面相一丝不苟,说话不卑不亢。底下人言行与他相差无几,三位侍妾也同样进退有度,规规矩矩,可见平王日常御下极严。不过,让素和流金意外的是,分配来近身伺候她的四名侍女却不是出自王府,而是由北泽王后安排过来的。

    一国之后往王子的后宅派仆人,这样的安排实在有些微妙。不过,素和流金当了一辈子公主,对皇宫里的各种微妙早就见怪不怪。何况她还不太清楚这北泽宫廷里是什么局势,也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到底是何处境,所以对待这微妙她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视若无睹。她相信,如果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贺兰端烈一定会有所提点。即使他始终不曾现身。

    素和流金刚嫁进来,自然不可能马上当家理事。洪吉春领着人来,也就是给她介绍介绍王府的情况,认个脸熟。素和流金认真倾听,结束后一一打赏,和善又不失风范。一趟下来,仆人们都对新主母印象极好。出手大方是一方面,花容月貌也让人难以抗拒。

    人散之后,洪吉春陪伴素和流金游览王府,平王的三位侍妾也一并跟随了过来。

    “王府的宅子与东边左郡公府本是一整套,占地一百来亩,都是五十多年前大贪官韩元梦命人建造的。韩元梦被抄家问斩之后,这宅子才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左郡公,一半被先王留下来当行馆。王爷受封的时候,大王又一并将这行馆赐给王爷做了府邸……”

    洪吉春的说辞太中庸,素和流金听着感觉自家兄长说的秘辛要有趣得多。

    太平历716年,尚书令韩元梦下狱,被揭露为北泽王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贪官。从他家中查抄的财物几乎超越了当时半个北泽国库,有很多还是稀世之珍,连帝王家都无缘得见。韩府大宅更是北泽之最,规模仅次于王宫,建筑精美,设计绝伦。

    北泽朝廷曾计划将其变卖,以换取现银充盈国库。可惜此宅面积惊人,估价之后,举国上下竟然无有买家能一举拿下。最后,当时的户部尚书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就是将宅子一分为二。东宅卖予了开国郡公左思涌,而西宅本有民间巨富欲倾囊相购,最后却被当时的北泽王留了下来。原因无他,只因他去过一次之后,对宅中景致甚为喜爱,遂将其定为宫外行馆使用。

    整件事里,最无奈的当属老郡公左思涌。他不仅功勋卓著,而且生于大富之家,祖上产业雄厚,财力惊人。可人家好好的祖宅在住着,莫名被皇帝塞下这么一座豪宅,搬迁入住就已是麻烦至极,还要为此支付天价银两,真真是苦不堪言。

    后来北泽王将西宅改为行馆,老郡公一看机会来了,立刻找上之前那位欲购宅院的民间巨富,想将手中的东宅转手。结果他们什么都谈好了,北泽王却不乐意了。那西宅成了行馆,谁买了东宅,就等于要和皇帝做邻居!老郡公是国之栋梁,皇帝和他挨着还说得过去,可那民间巨富,也就是手里有几个钱,身份地位都低到了尘埃里,哪里配得上与皇室亲近?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左郡公含泪迁了宅,行馆如今也变成了王府。

    一想到这些,素和流金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王妃可是喜欢这绣楼?”见她开心的样子,洪吉春以为她看中了眼前这栋小楼。

    素和流金连忙回神,定睛一看,是一座三层高的六角阁楼,建在怪石垒砌的一座矮山上,规模小巧,的确类似女儿家的绣楼,可楼上牌匾却写着“浮云阁”三个字,颇有点离尘超脱的意思。

    “嗯,挺喜欢。”

    “那奴才去禀告王爷,将这绣楼拨给王妃使用。”

    洪吉春顺势一说,素和流金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从小喜舞爱乐,却对刺绣女红没什么热情。这绣楼真给了她,她都不知要拿来做什么用好。

    “王爷要是准了,奴婢们就陪王妃一起来这里绣东西、聊天解闷可好?”接话的是平王侍妾中最年长的一位,名唤萧悦儿。

    萧悦儿二十有四,生得高挑匀称,五官大而立体,黑眼珠子转起来十分灵动。她不仅最年长,跟在贺兰端烈身边的时间也最长。据洛黎之前打听来的消息,十年前贺兰端烈还没有去边关历练,这萧悦儿就已经跟在他身边,说不定是他第一个女人。而另两位——姚玉、郭怜月,则是贺兰端烈到平冗之后收在身边的。这两人都是属下孝敬给他的,容貌身段与萧悦儿同属一类。素和流金突然想到,自己的丈夫也许比较中意此类。

    “等王爷准了再说。”素和流金淡笑答话,不愿去想心里微微发酸的是什么。

    “过了这桥还有那边的一小片竹林就是王爷住的飞虹院。王爷日常起居都在那边。”

    洪吉春伸手指了指方向,却没有要过去的意思。素和流金估计贺兰端烈还没打算见自己。她也不强求,于是主动提出返回自己居住的待霜居。

    在侍妾的陪伴下用过午膳,素和流金以午间休憩为由遣退了她们,可她并没有丝毫困倦。枯坐在房中,她只觉百无聊赖,愈发思念洛黎她们。

    过了几天,洪吉春来回话说平王同意将浮云阁拨给素和流金当绣楼。素和流金想了下,从自己的随嫁品中挑了些摆设与书籍放了进去,其中包括一面巨大的青铜镜。

    寻常镜子再大不过三尺,素和流金陪嫁的那面却有五尺之巨,重达二百来斤。若不是镜身极薄,相对轻巧,要搬上浮云阁的三楼还真是有些困难。

    束月国擅长炼铁,打造青铜器也不含糊。洪吉春看着镜中分毫不差的自己,再看看镜子背面繁复起伏的铸纹,惊叹得无话可表。不过,相对铜镜的举世无双,他更感觉兴趣的是新王妃到底想在浮云阁的三层做什么。因为素和流金下令将三层的所有家什摆设都撤了,只安置了这面铜镜,铺了地毯,同时还在梁上悬挂了两段红绸。

    “王妃,您这是要……”镜子还能理解,这绸子真心不懂呀。

    “洪总管不必多虑,我只是想利用这红绸练功。”

    “练功?!”洪总春有点懵,丝毫看不出眼前的美娇娘有何武功。

    意识到他理解有误,素和流金笑了。

    “不是功夫,是舞蹈。”

    说着,她用手臂缠住一块红绸,然后足尖一点,整个身体便离了地,顺着红绸摆荡的方向“飞”了一圈。这是她从前自创的练功法。以绸布支撑训练平衡与柔韧度,比单纯的压腿下腰更有效果,也更有乐趣。

    洪吉春被这新奇的方法镇住了,却仍没忘记自己的本分,“那王妃一定要当心,别摔着才好。”

    “不会的,放心。”

    总算有事可做,素和流金笑得十分开心,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推开三楼的小窗,她撑住窗台,将头伸出去,大大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了。结果秋天风凉,寒气一下子钻进她的鼻腔,刺激她打了个好大的喷嚏。

    洪吉春连忙走过去,要帮她把窗子关上。

    “那是谁?”素和流金制止他,指着飞虹院的方向。

    浮云阁本来就有三层高,又建在石山上,是整个王府的至高点。素和流金站的位置正对着飞虹院,正好可以看到院中情形。

    有人的地方不是主院,而是东南角的一个偏院。楼上可以清楚看到院中放着几排兵器架和箭靶,有人正坐在轮椅上,举弓射箭。

    “那是……王爷……”洪吉春十分尴尬。

    贺兰端烈一直没有来见素和流金,用的借口就是身体抱恙。一个身体抱恙到媳妇都不能见的人,却能弯弓射箭。哎,那轮椅比人还显眼,洪吉春真不知道这谎话该怎么圆。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素和流金突然自己关上了窗。

    “我先回待霜居了。楼下的书还要好好收拾一番,麻烦洪总管帮我盯着了。”

    身为公主的骄傲不允许素和流金在下人面前泄露情绪,于是草草交待了两句,便快步离开了浮云阁。

    看着自家王妃风一样的背影,洪吉春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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