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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到底还是辞掉了莱斯特的那份工作。正如威廉说的那样，那是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她终归还是更倾向于自己的领域，虽然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什么重大进展了。
她帮威廉联系了晏枫，顺道接受邀请去斯德哥尔摩大学插了几天的课，关于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她本来一直是拒绝的。
“你知道你为什么比不上威廉他们吗？”晏枫电话里嘲笑她，“当然，天才是一方面。”
“说到底，你还只是相当老派的训诂那一别，除了是个移动书架外，还有追问的价值吗？四书五经读多了，总会坏了某些人的脑子……”安逸规规矩矩地听他唠叨。
道理她都懂，可是一谈到哲学她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怎么办？
跟着他们一路转到法国，沿途参加了几个访学活动，听一堆欧陆哲学派与英美分析派兴高采烈地文斗。谁也瞧不起谁。她实在受不了，还是决定打道回府。
最后一天晚上在巴黎白皇后参加一个小小的聚会。
威廉一边喝着掺了各种奇怪东西的苦艾酒，一边等着晏枫一行人的到来。安逸坐在沙发上伪装壁花小姐。舞池里人不多，只有两三对男女在翩翩起舞。
“你知道吗，”威廉突然转过身微笑，“马奈和摩尔都坐过你身旁的那个座位。”
“哇呜，”安逸眨了眨眼睛，不是很相信，“那他们想必不会同时过来。”
“巴黎的舞厅，”威廉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总是分外受到欢迎，在文人和艺术家里。”
“去年我也来过，”安逸笑道，“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看来和大文豪还是有些距离的。”一座之隔。
正闲聊着十九世纪的文人轶事，安逸一直注意着门口，这时突然涌进一群西装革履、打扮光鲜的男男女女。安逸稍微看了一眼，然后遗憾地朝威廉耸了耸肩，表示不是晏枫他们。
当舞池真正热闹起来的时候，晏枫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威廉欢快地离座迎上去给了他们一个拥抱。
“哇呜，”安逸朝晏枫挤了挤眼睛，“你刚刚坐在了马奈和摩尔的位子上，ngratutions！”
“所以呢？”晏枫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酒水免单？”
“哦，”安逸皱眉，觉得他真的想太多了，“那不可能，顶多你今晚可能会梦到他们。”
“抱歉，我的梦也是有品味的。”晏枫的口气一如既往。
“何必这么刻薄？”安逸推搡了他一下，“这可是在巴黎！”
“没错，在巴黎，”晏枫喝了口苏打水，“所以我们今晚是来跳舞的吗？”
“如果你想的话。”威廉做了一个扭腰的动作。
音乐声渐渐震耳欲聋起来，大家一窝蜂都涌到了舞池，dj换了首听不懂的曲子，不知道是那个国家的音乐。跳了两支之后，三人各自退了出来，在吧台讨论契科夫和《笑林广记》。
当然主要是那两个男人在唾沫横飞地争辩，安逸完全不是天才们的对手。
“屠格涅夫也经常来这儿吧？”安逸插嘴，指了指挂在西面墙上的一幅油画。
“你猜他会点哪种酒？”安逸无聊地揣度，期望可以转移两位天才的注意力，不要因为黄色笑话吵起来，否则就太丢人了。虽然巴黎肯定会原谅他们。
“伏特加？”两位天才回答。
“噢，拜托，”安逸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可以来点有趣的答案吗？况且他常年住在法国用不着这么烈的酒。”
“呵，或许是苦艾酒。”威廉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成为幸福的人吗？但愿你首先学会吃得了苦。”晏枫用俄语说了一句，笑着跟威廉碰杯。不过安逸没有听明白。威廉只好帮忙翻译了一遍。
“不不不，我觉得是葡萄酒，”安逸摇头，也晃了晃自己的酒杯，金黄色的液体像细碎的星光，“因为他爱上了一位法国女人。”
“所以，他就要和她喝一样的酒？”两位天才大笑，“哦，得了吧安妮，屠格涅夫可不是十八世纪的法国人！”
真不浪漫。安逸索性不理他们。不过他们倒又兴致勃勃地想到了其他的玩意儿。
晏枫怂恿威廉用俄语点酒，看调酒师能不能听懂。
安逸被要求站远一点，因为她不会说俄语。省得待会儿穿帮……【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果然调酒师一脸听天书的表情，成功取悦了两位无聊的神经病。
旁边零星地几位从舞池上下来的男女也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两位伪·俄国人到底要干嘛。
就在安逸受不了威廉他们洋洋得意地卖蠢，打算把两人拉走的时候，竟然有人出来帮忙翻译了。
呵呵……
来这儿之前，导演介绍说白皇后是十八世纪就很出名的文艺舞厅，从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许多文人都来这儿跳过舞，写过爱情。同行的演员们都很期待。
刚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坐在卡座里的安逸，正提溜着一双大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他们。大概是没有认出他吧。然后继续看着手里的酒发呆，坐在对面的男人似乎一直在跟她说话。他想了想没有主动上前去打招呼，而是跟着同行的演员们去了另一边的角落。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莫名其妙地高兴。因为遇到了熟人？
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她了。那晚他从剧院回来后，得知莫莉早就走了。其实一开始他很庆幸自己不用一直呆在家里，因为他完全不想一个人面对家里的那个小姑娘。
她有时安静沉默似乎在想心事，有时又好像希望自己可以跟她多聊聊。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很多年没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ke的自作主张，莫名其妙往自己的家里塞了一个陌生女孩。
又过了几天，莫莉传了简讯，说是女孩有事要去瑞典，联系不上他，就先走了，回来的时候一定会亲自感谢他云云。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白皇后的舞厅几乎是上上个世纪的翻版，汤姆觉得自己今晚可以好好过个瘾。
dj换歌的时候，他看到女孩儿和一群人一起上来跳舞。很简单的舞步，但是他们好像一直在说话，并没有怎么跳就又下去了。感觉只是为了应应景，对dj辛苦炒热的气氛表示一下感谢而已。
当他从舞台上下来往吧台走的时候，又看见了他们。
他想还是上去打个招呼吧。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唯恐避之不及，明明这是应该有的礼节。
走近的时候，听到那两位男士在用俄语点酒。
什么？抱歉，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位亚洲人要点一杯屠格涅夫最喜欢的酒。
但他还是打算上去帮他们解围。
“先生，你确定你要一杯屠格涅夫最喜欢的酒？”汤姆确认了一遍。
威廉和晏枫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帅哥表示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听懂了我们的话。
“嗨！”威廉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
“汤姆！”高挑修长的身型在灯光下拉出一条朦胧岸然的影子，高贵迷人的脸庞在光影里笑得很不分明。安逸以为自己看错了。
“嗨！好久不见，你也来了巴黎！”汤姆依旧声音温柔。
安逸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威廉和晏枫，表示刚刚他们只是在玩一个游戏。
“很高兴认识你，”威廉笑着握住他的手，“我老婆特别喜欢你。”
“哇哦，”汤姆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我的荣幸。”
“所以你也是明天回伦敦？”安逸觉得好巧。
“哦，是的，”汤姆做了个很累的表情，“后天晚上是《科利奥兰纳斯》在国家剧院的最后一场。”
“还不错！”威廉吹了个口哨，“我老婆拉我一起去看过首场。”
“真可惜，最后一场还有票吗？”安逸问。
“如果你想看的话，当然可以。我可以帮你安排座位。”
“我这算是走后门？”安逸笑得很开心，“果然认识主演就是不一样。”
“那当然。”汤姆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万人迷房主竟然是个话唠。威廉本来就是个话篓子，以往谈到英国古典文学的时候恨不得一个人舌战三百人。难得这次没有和他吵起来，或许是因为汤姆太迷人，或许是因为汤姆脾气好，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她也被扯着跟着他们谈古论今，每次她把两位天才揶得说不出话来时，晏枫就嘲笑她的哲学水平还停留在公元前。幸好汤姆对此的兴趣也只是泛泛，两人惺惺相惜，企图合力把话题从哲学引到莎士比亚。可那两位天才依旧不依不饶地要谈论海德格尔的共在。
dj换了一首远渡重洋的中国歌，晏枫一听就来劲了，拉起一旁喝酒的同伴，说要去舞池里抒发乡愁。
汤姆不解为什么在场的唯二的中国人会露出这么心领神会的表情。
“中国歌？很耳熟。”他浅酌了一口。
“没错。”安逸微笑，“你喜欢吗？”
“很好听，”汤姆问，“唱得什么？”
“theoonlightstandsforyheart。”
午夜巴黎，舞厅里光影流转，安逸托着腮，轻声地哼唱着歌词。酒杯里的金色葡萄酒跟着女孩儿一起微微地晃动着。汤姆举着酒杯，看着不远处在异国的旋律中相拥旋转的男男女女，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来到巴黎。
“去跳舞吗？”汤姆按耐不住邀请。
“不不不，一个人的话怎么跳都无所谓；双人舞，我可跳不来。”安逸笑着拒绝。
“我可以教你。”汤姆坚持。
“哈哈，就像电影里演得那样？”安逸开玩笑。
“……就像电影里演得那样。”汤姆温柔地执起她的手。
“其实本来我可以看到你的首场。”安逸被汤姆轻轻地圈住腰，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呢？”汤姆低头浅笑，“你就突然带着一口大木箱出现在我的更衣室。”
“哦，那是个意外。”安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莱斯特让我去看你的新剧，我一听是科利奥兰纳斯就没有去看。真是失策。”
“当然，如果我是你，那天晚上我也会选择王尔德。”汤姆表示理解。
“但是，我还是被送到了你那儿，”安逸无奈地撇了撇嘴，“所以两部都没有看到。”
“没关系。”汤姆托起女孩儿的腰旋转，“你忘了？刚刚主演给你开了后门。”
“没错。记得帮我谢谢他！”
“一准儿带到，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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