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生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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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虎来锦州城两天了，每天四处打听胡奇峰的下落。十几岁的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寻找从没见过的二叔，结果可想而知。其实大虎爹只是随口提一下，让大虎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东北，有机会遇着最好，并没有让大虎刻意寻找。这样做也是为了路上有人问起大虎来东北干什么，能有个说辞。总不能别人问大虎“到东北干什么来了”，回答说“在家里把人打了，出来躲躲”吧。但是大虎对爹的吩咐向来是很认真的，真就把这事儿当做必须的了。可是他忘了爹嘱咐他，是让他做个小买卖，过几年再回去。

    中午的时候，大虎有些饿了。于是找了一家小饭馆进去，在角落里坐下，要了一碗面来吃。

    这时饭馆走进一个人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两头尖的脑袋，老鼠眼，白净脸膛，头戴瓜皮帽，身穿棉布长袍。这人站在门口往里望了望，把眼光落在了大虎身上，然后漫步走到大虎桌前，朝大虎拱了拱手，说道：“小兄弟，我坐这儿方便吗？”大虎点点头。“老鼠眼”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喊道：“伙计，来一个盐爆花生米、一个溜肥肠，再烫一壶老白干！”伙计长声答道：“您稍等，马上就好！”

    “老鼠眼”叫完菜，从衣兜里掏出把瓜子嗑起来，还偶尔打量一下大虎。不一会儿，伙计端着两个菜一壶酒送了过来。“老鼠眼”倒了一杯酒，“吱喽”一下干了，然后夹起一片溜肥肠放进嘴里，闭上眼睛慢慢嚼，细细地品味着溜肥肠的口味，嚼了一会后才咽下去。接着又倒上酒，跟大虎搭话闲唠道：“小兄弟是头次出远门吧？”大虎点了点头。“老鼠眼”又问：“家是哪里的？”大虎说：“抚宁猩猩峪的”。“老鼠眼”惊喜道：“你是抚宁的？我也是抚宁的！哎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大虎奇道：“你也是抚宁的？哪里人？”“老鼠眼”面色一端：“我是抚宁城里的”，随即哈哈一笑：“小兄弟信不过我？我骗你有什么用吗？你也不是大老板，又不是大财主！来，一块儿吃点，我请客，遇着老乡不容易啊！”说完扭头喊道：“伙计，再给我切半只沟帮子烧鸡，就便拿个酒盅来。”转眼伙计送来半只烧鸡一个酒盅。“这位小兄弟的饭钱算我的，另外再烫壶酒。”“老鼠眼”对伙计说。大虎连连推辞。“老鼠眼”拉下脸道：“瞧不起我？”随即笑道：“俗话道‘相见即是有缘’，何况咱俩是老乡，出门在外碰见不容易，别跟哥哥客气，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说完给大虎倒上酒道：“头次见面，干一个”，说完干了。大虎被他一番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道了声谢，也把酒干了。

    于是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了家常。“老鼠眼”非常能侃，天南的、海北的、清朝的、民国的，侃得大虎发晕。说实在的，大虎以前在家见过能侃的，但没见过这么能侃的。刚开始的时候，大虎总是些怪怪的感觉，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壶酒喝完，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两壶酒喝下去两个人已经很亲切了。最后两个人又喝了第三壶酒，这时两个人都快成亲兄弟了。“老鼠眼”摇摇晃晃把帐结了，然后硬拉着大虎去洗澡。此时大虎脚下发飘，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想笑、想喊、想跳……，迷迷糊糊就跟着走了。

    两人来到浴池里一泡，再让人一搓，大虎浑身都觉得轻松。以前大虎都是夏天到河里去游泳，从来不知道可以这样洗澡。洗完澡出来，“老鼠眼”说：“兄弟，你先躺床上歇一会儿，我去买点茶叶咱醒醒酒。”然后出去了。大虎躺在床上盖着浴巾，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大虎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鼠眼”还没回来。他来到外间穿上衣服，问伙计，伙计说：“人早走了。”大虎往怀里一摸——坏了，钱没了！惊道：“我的钱没了！”伙计说：“没人动过你衣服啊，就是你们俩刚进来时衣服放在一起，看你们俩挺熟，就一块保管着。”大虎这时明白了——自己被骗了！一时间大虎脑子里乱糟糟的，也记不清怎么从浴池出来的。

    在大街上，冷风一吹，大虎渐渐清醒过来，后悔是没用的，但是以后怎么办，他还没想好，只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中，他来到城隍庙，犹豫了一下，他走了进去。城隍庙里平时是没有人的。在城隍庙的角落里大虎蜷缩着坐下。寂静的黑夜里，大虎孤独地坐着，他想起了娘，想起了爹，想起了弟弟，也想起了爹说的话，蓦然他明白了为什么刚见到“老鼠眼”时感觉怪怪的——“老鼠眼”笑的时候虽然满脸笑意但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他是皮笑肉不笑！爹曾经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一个人和你说话，你认真看他的眼睛，就可以在这里读懂一个人是否真诚。”自己怎么就把这个忽略了呢？

    其实“老鼠眼”一走进小饭馆就看出大虎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容易被骗，而且大虎身上一定有钱。因为大虎没出过远门，还是个一脸稚气的孩子，这一点稍有一点社会经验的就可以看出来。但是如何判断出大虎不谙世事，而且身上有钱的呢？这其实是大虎自己暴露出来的。你想，一般出门在外没多少钱的话，是不会下饭店的，只会找个小摊吃点什么，或是买点干粮蹲在街边啃啃算了，怎么会下饭馆吃饭？而大虎可没想过这些，他还以为自己在走江湖呢。《水浒》、《七侠五义》里走江湖的好汉不都是下饭馆的吗？酒虽然可以不吃，饭馆是不可以不下的。

    冷，比冷还难以忍受的是黑夜，还有比黑夜难以忍受的是自责、懊恼、愤恨。

    实在忍受不住了！大虎站起来，来到庙堂中央，拉开架势打起拳来。

    开始好像在赌气，拳脚生风，像在和冷、和黑夜、和懊恼的心情开战，渐渐地，身体不再冷了，心情也不再懊恼，他渐渐凝神聚气，按照形意拳的要领一招一式的打下来，收势的时候身体已经微微见汗了。他回到墙角坐下，偶然间想起了爹的过去。义和团失败的时候，爹面临的环境比自己要差百倍，爹不是挺过来了吗？没有爬不过去的山，也没有趟不过去的河，困难会像这黑夜一样，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