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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和你说，前几日俺阿爹打到了一头苍云鹿，那角可好玩了……”见阿公走远，二郎忙窜了出来，拉着小武说道。
平日里阿公可是很严厉的，总把小武哥与小狼哥关在屋里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阿爹还说要将自己送到阿公家里去，二郎可吓坏了，真不知大人们怎么想的。
“呀！”
“二狗，那苍云鹿生得漂亮么？鹿角是不是像阿公送给俺的那只，莹白色的呀？”
小武倒是对那苍云鹿情有独钟，两句话就被二郎这楞小子转移了注意力。
只是二郎一听小武这称呼，好一阵苦恼无奈，暗自翻了翻白眼。为甚么伙伴们都喜欢喊自己二狗，人家明明叫二郎啊，人家可是会写自己名字的。
狗是家养的狼，这说法是以前的村人们从大山外带回来的。谷中也驯养了几条狗，只是其前身却不是荒狼那等凶兽，只是些普通野狼。反正二郎觉得那“二狗”的称谓不好听。
“哎呀，走啦，走啦，小武哥，去了你就知道啦！”念头飞过不留任何痕迹，二郎催促道，又向小狼挥手喊道：“小狼哥，你快点跟上呀！”
小狼看着前面跑着的两人，小脸上罕有的裂开一个微有些僵硬的笑容，也不答话，撒腿向两人追去。
傍晚时分，村里的大汉们一个接一个从山里回来，手上或多或少的提着些猎物，老树下原在玩闹的少年们，此刻正一个个围着自家阿爹打转，欢喜得紧。
盆谷左侧是个矮小土丘，没有荒林里丰密的林木，稀疏地长着些荒草和灌木，比起一望无际的荒原来，倒是弱了些荒凉。
此时，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身手敏捷的翻过不及五尺的土墙，各自身上还挂些甚么东西。
正是小武，小狼，二郎。
原是把玩了一阵苍云鹿角，小武心血来潮，提议三人一起玩个新游戏，攀爬盆谷侧面那座土丘，谁人先攀上顶点，他就可以站在顶点吹响号角，若是蒗笙赢了，他也可以吹响自己的小笙。
如此，小武与小狼又偷摸回去取了自己的号角和笙出来，小武还带上了他心爱的鹿角。
号角是大山里的人们最喜欢的一种乐器，比起笙来，号角甚至更受人们吹捧。号角制作简单，取材便宜，使用简易，只要猎到生角的野兽，取下它们的角，很容易就能制成。
“碰，碰，碰！”
三人落地站定，彼此对视一眼，各自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势，手里拽紧自己的东西。
“啾……”
一道苍鹰长啸传来，刺破长空，三人商量好似的同时抬起右脚，如幼虎般猛地飞窜而出，黑发飞散，随风飘扬。
这土丘并不高，总也只有六道长长的斜坎，因此三人直到后面几道坎才渐拉开些距离。
小武在冲击第五道坎时，小狼和二郎正好来到第五道坎。
看着最后一道异常陡峭的长坎，小武深吸一口气，猛窜了出去。小狼此时也来到了第六道坎，仅落小武数步，见小武正在坎上迅速移动，小狼也跟着窜了出去。
最后待二郎来到最顶上时，小武与小狼已是趴在地上歇息。二郎汗流浃背，疲累得紧，小脸上还粘着不少泥土灰尘。
缓了片刻，三人话不多说，小武站在最顶端，小狼站在他后面，二郎则站在最后。
大风掀起几人及肩的杂乱黑发，少年的身形，稳健如松。
小武高高举起一只一臂来长的青鸟兽角，两手举过身前，腹中深吸口气，头一仰，对着兽角吹开，声震四野！
“呜……呜……呜……”
号角声由低沉到高昂再到尖锐，最后呜咽收尾，声波激荡四方，罄人心魄，引得村人们频频相望，荒林里更惊起无数凶兽嘶吼之声，似在向小武做着回应。
眼看小武气息吐尽，小狼与二郎迅速对视一眼，两人眼底同时划过一抹皎洁，嘴角泛笑。
“呜……呜……呜……”
“嘟……呜……”
小武深吸几口气，平复气息，听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经久不衰的声音，想着可能是因为两人气息够长，待他们气息吐尽停下，自己再行吹奏。
“呜……呜……呜……”
“嘟……呜……”
不想，过了许久，两人仍在吹奏，没有任何气息不足的迹象。
小武疑惑，回头看去，见两人面无异色，悠然自得的模样，哪还能不明白，他却是被这两个小子耍啦，亏得他还狠狠地憋着气，他们学会了换气之法竟也不告诉自己。
“好啊，小狼，二狗，你们存心看俺出丑是吧！”
小武叫喊着，冲向两人，想与两人好好“理论理论”一番。两人却是机警，见小武恼羞成怒，立即停了下来，忙交换一个眼神，溜之大吉。
“哈哈哈…”
是夜，明月高悬，繁星点缀，夜空闪烁，神秘而迷人。
屋里那盏老旧的硬木油灯，灯焰摇晃个不停，暗黄无力的火花似随时会熄灭，阿公独自一人躺坐在屋前，仰望着满天繁星，目中精光湛湛，追忆，不甘，释然。
“嗒啪！”
小武小狼偷偷摸摸的拉开三尺余高的小木门，两人一上一下伸长了脖子往院里偷瞧，亮晃的眼珠来回转动着。
院里一片昏暗，看不清物，只有屋门前有些亮光，两人小心的踏进屋院，才刚行进数步，立时感到阿公投射过来的目光，若有若无。
“呀！”两人一惊，看清了卧在屋前的阿公，扭捏的惊呼道：“阿公……”
话音未落，黑暗中两人默契的蹦跳到阿公身边，随手将号角和笙放下，一左一右蹲在阿公两侧，各自拉过阿公一只大手，掩饰自己因第一次迟归被捉见的紧张。
阿公沉默，并未出声责怪，两个娃儿平日里管教太严，难得偷闲在外好好耍玩一番，晚些时辰回来，并无大碍。
“阿公，您又在看星星么？”不见阿公责怪，小武忐忑的心总算安置了下来，奇怪的问道。
往常阿公也总喜欢这样坐在屋前看星星，只是他一直不懂阿公为甚么总爱看星星。小武抬起脑袋，蛮是好奇的望着漫天星耀。
小狼静静坐在地上，安静的小脸上一脸轻松，靠着阿公坚实的左臂，望向星光灿烂的夜空，眼神里无邪的奇怪与喜欢。
阿公抽出手轻轻抚过两个娃儿及肩的头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是啊，想这幽玄夜空，漫布神秘，似俺们此等荒村野民，却又有几人有机会与能力，遨游星际，一探其奥秘究竟呢！呵呵……”
夜风吹过，小武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阴凉，他不太懂阿公话中自嘲，默默地拉回阿公粗糙的大手，紧了紧，望向星空，不及多想，目光里的好奇愈甚了。
“呼……”阿公又长出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缅怀:“那一年，俺似是正当二十岁青壮吧？有些记不大清了。”
“俺记得那天，俺与村里两位阿叔一起艰辛的战胜了那头凶狠的荒狼，那是俺们村第一次正面战胜林里的荒狼，也是俺第一次与荒狼战斗……”
自那以后，阿公开始察觉到他身体异于常人之处，尤其是他的四肢，比之同龄的村人异常强壮。
于是，年轻的阿公不久后兴起了从未有过的念头，真正走出荒原山脉，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成为一名强大的修士。
阿公性情素来雷厉风行，年轻时候尤其如此。做下决定不久，一人一弓一叉，带着少量的干粮和三大皮囊的饮水，阿公毅然踏上了出山之路。
耗费半月时间，阿公连续穿越三座荒林，方才遇到别处的村落，存在山脉之外的村落。那村落与盆谷里的小山寨没甚么区别，它们同样偏远，同样籍籍无名，但阿公笑了，他终于走出了大山。
阿公造访那村落之后，与那村落之人结伴上路，一同前往最近的一座荒原古城，那里，才是大山外面真正的世界。
荒原上没有众多荒林里步步紧逼的危机，但也存在着许多能致人性命的危险地带，更不乏人类彼此间，吃人不吐骨头的尔虞我诈，经过一个多月的日晒雨淋，阿公一群人有惊无险的抵达目的地。
阿公满怀憧憬的进了古城，前路转折，谁也不知道路转过弯后是天堂，还是地狱，是梦想实现，还是困惑迷茫。然而这第一站，阿公命中早已注定是最后一站。
听闻古城中有仙门前来收纳门徒，且年龄限制二十五岁以下，阿公体内的血液沸腾了，他毅然参加考核试验，不想结果被告知自己没有灵根，不能修炼仙门术法。
阿公愣了，内心的挣扎难以言喻，他情愿抛弃所有，尊严，人格……只为恳求让自己加入仙门，成为一名修士，然而，换来的还是只有冰冷的拒绝。
阿公浑浑噩噩的行走在城道上，身形潺潺，如行尸走肉，路人口中尽皆嘲讽，因为他，是唯一灵根不存的人，其他人则至少也拥有那一品灵根。
从此，他成了人们饭后茶前，口中絮叨的废物。
阿公陷入了迷茫与困惑。他历经万险方才走出大山，追寻成为修士的梦想，不想换来竟是一张“此路不通”的警示牌，竟是世人冰冷残酷的一声嘲讽：废物！
堕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阿公又迎来一个新的机会，巫门前来收纳门徒的消息，如火焰再次点燃他体内的血液，他再次满怀期待的来到试验考核的高台上。
只是，一切或真命里注定，此番不过是另一张换了模样，“此路不通”的警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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