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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木兰如旧，正殿中的人却已非旧人。
嫂嫂静立于身侧，许久方长叹了，道，“此二字是峥儿亲自为皇后择定，我想，峥儿意在中宫之主蕴五行之秀气，助他成四海谧然的昌乐之世。自立国以来皇后便是居于华阳殿，峥儿为皇后将华阳殿更名，此名虽少了华贵气度，却是给了她极大的尊荣。峥儿这般爱宠她，也是好事。”
尊荣也好，爱宠也好，若他当真对陆?有情，我心中的愧念也能轻了些许。
“你的面色不好，这些日也是劳累了。”嫂嫂轻轻握了我的腕，“我知你不喜这座殿宇，便是已然易主，你日后如无要事也无须再入谧秀殿了。这殿宇所积的怨孽之气太沉，更了新名也驱不尽。”
宫人迎出，我扶着嫂嫂的臂回身看一看静立身后的众女眷，“进去吧。”
嫂嫂既入宫，众女眷便是以她为尊。当朝大长公主的尊荣，是异姓王妃断断不能夺的。初次觐见皇后的礼仪繁复，一应礼毕已是午后时分。
礼仪过后，陆皇后独独留下我，温婉笑道，“王妃与陛下亲厚，我知陛下称王妃为姑母，王妃若不弃，我亦以姑母相称可好？”
前次家中一见时她还是女儿妆扮，她那日以子侄之礼拜我，方才已是昭昭有皇后风仪。而此时，她敛去了那皇后风仪。
我躬身道，“臣妇惶恐。皇后母仪天下，臣妇不敢妄攀。”
陆皇后笑容柔和如春日上清池的清波，全不似那日临华殿的清寒，“我初入宫廷，日后还请王妃多加教引。”
我含笑欠过身，“皇后是天下之母，但凭皇后吩咐，臣妇无不听命。”
她却是起身趋前亲扶起我，“方才有外人在，我不得不受王妃之礼。此时只你我二人，王妃仍是如此，便是见外了。”她的笑语更是亲厚，“左右无旁人时，王妃仍旧唤我?儿便好。”
出谧秀殿，我弃了辇乘，沿林荫下缓缓往宫外去。昨晚夜雨浸过的条石仍泛着湿，草木沁过雨水后的清新气味让人神气清爽。
这位出于霍鄣门下的皇后与我句句亲厚，谦恭一如前日。
陆廉在京中无宅邸，纳采诸礼皆是在王府行过。前日陆廉与陆?过府行家礼，可她将为皇后，我本无意受陆?那一拜，霍鄣却道陆?是家中子侄一辈，无谓大不敬。于是于正堂受陆?家礼，连她的嫁仪也是半数由我备下。
转过一道朱红宫墙，却见周桓朝自另一向缓步踏出。
他似亦愕然于见到我，至近前笑道，“王妃亦未出宫。”他行过礼，“下官与众同僚贺陛下大婚，陛下留臣问了几句民间婚事的习俗。”
周桓朝亦是成婚未久，他从前少有这般轻畅的笑容，想来与林??是当真和睦的。他举了举手中的一卷书，仍是微笑，“陛下令下官同往谨德殿，亲选了一卷古籍赐予下官为赏。”
此时仍得能得皇帝的信重，周桓朝果然资赋过人。我笑道，“你我许久未见了，便同行出宫吧。”
一路笑言着京中琐事，行过一处山石，却见嫂嫂与一个由侍女相扶的女子比肩缓行。
周桓朝远望过，笑道，“既有女眷，下官先行告退。”
我一时怔了怔，笑叹了，“成桁，还是你识礼。”
我与他并行宫中是极不妥的，只是我见了他总会忘记这些礼数。
周桓朝笑拜过，“这些不过是琐事，近来宫中大喜，也不会深究礼数，王妃不必多虑。”
他绕路先行往宫门去，我与嫂嫂和那女子互礼，那女子微躬的身形略显拙钝，她软语问安，“王妃安好。”
眼前女子有空谷幽云般的清灵之气，我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嫂嫂已笑扶起了她道，“当心身子。”
昨日帝后大婚并未见到她，向皇后问安时她站在嫂嫂身后，只是她总是深垂着头，此时见到她的容貌愈发觉得应是相识的。
她留意到我的目光，无饰素手轻抚了腹，笑容略含了歉意与赧色。嫂嫂亲和笑道，“入宫前夫君几次叮嘱我，你是初次入宫，要我代沈子心看顾着你。我原不知你有了身孕，你初有孕，实不必入宫的。”
梁宛，原来她就是沈攸祯之妻，那个芳名远播的才女。因着梁氏的名望，她被赐以郡主仪制出嫁，只是婚后身子病弱从不露面。
原来她已有身孕了。
“皇后母仪之喜，臣妇不敢轻待。”她浅浅一笑，“此前我亦忧心会失仪，幸而有大长公主照拂。”
我低声嘱??鞔??耍?窒蛩?⑿Φ溃?盎匙派碓型讲阶吡苏庋?叮?匾牙屠哿耍??派性叮?故浅碎?宋?谩！
她的容色略显苍白，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看来确是累了。她并不回拒，只道，“多谢王妃盛情。”
树荫下静候片刻，梁宛坐进辇乘，我与嫂嫂不能同乘一辇，于是陪行在侧，笑道，“有孕是天大喜事，目下天热不宜外行，日后更当以好生将养为上。”
她羞涩一笑，“谢王妃关怀。”她盈盈望向我，目光柔若一潭春水，“臣妇久慕王妃风姿，只是不想到今日方能得见王妃。”
目光不由滑过她的腹，我向她一笑，“我亦是久慕细君才名，沈子好福气。”
她的温婉笑容是有几分像沈素的。
当日沈素出嫁前，我在武城公府与她最后相见之时，她也是这样的笑容。
我曾嘱她不必再往武城公府，但她执意请了沈攸祯与她一并去了武城公府，更往王府送了帖邀我回去受她的拜别。京中高门女子中，嫂嫂向来最喜欢沈素，那日沈素离府后，嫂嫂竟有失落长叹。
嫂嫂与梁宛说些生育时的细事，我自觉有些疲累，只不时笑言几字。眼见将至宫门，宫内虽能以辇乘代步，但这宫门还是要走出去的。
我与嫂嫂扶梁宛下了辇乘，嫂嫂举荐了家中几个侍奉过生产的老妪，我见梁宛喜色中仍有几许忧虑，于是道，“华袤太医的医术高妙，细君临产时可遣人去请。有他照拂着，细君定能平安生产。”
哥哥与沈攸祯正候在宫门外，哥哥迎过嫂嫂，却对我敛眉道，“又劳累到了？面色这样暗。”
梁宛就在身边，我不欲她多思，于是摇头轻笑道，“昨夜想着给颐儿临些诗赋，一时没顾及到时辰睡得晚了些，回去补一眠也便是了。”
嫂嫂亦端淑微笑，“蕴晖总念着你，夫君昨日启了新制的蜜，原本想你与我们一并回府，如此还是送到王府去吧。”
我许久未见蕴晖也是想念，只是耐不住倦意，便道，“也好。”又转首向梁宛，笑道，“华太医那里我会遣人先去知会，细君好生将养。”
梁宛拥着腹含笑微微行礼，身边的沈攸祯扶住她的手臂，举动间十分心爱护。
如今沈攸祯已拜为大鸿胪，才子佳人已是难得，更何况是夫妇俱有才貌。她与沈攸祯，果然是极相配的。
归家换过家常的衣衫，由得??餍度シ敝氐淖笔危?宜尖馄?痰溃?懊魅涨牖?笱⌒┥虾玫囊┦巢刮锼腿ド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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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重？那样的女子，我如何敢看重。
夜里霍鄣抱颐儿在胸前由着他去扯章表，“皇后年少难免有思虑不周之处，你得了闲?常去训诲她也可。”说着笑看我，“你若不愿入宫也无妨，还有大长公主去指点。”
我接过颐儿引着他的手去握笔，只道，“陆廉已封了信武伯，他们陆氏如今已近与当年的齐庄二氏齐名，凭她自身也能坐稳这后位，何需我与嫂嫂指点。”
霍鄣轻笑，“你仿佛不喜陆?。”
“并不是，”我选过一枝稍细的笔教颐儿握好，“那日宫宴初见，我看着她原是有几分亲切的，只是今日已是不同，再不能如往日一般。陆?于我，与她叔父于你一般谦恭，可宫中女子的性情总会变的，赵?江皇后的前例在那里，她最好不要起什么心思。”
颐儿甩出的一道墨污了章表，霍鄣不以为意，“后宫中的事你自去定夺，若陆?不能承这后位之重，你可再行择选。”
那章表是京兆尹林显所上，我取来看过，墨迹虽没有遮了字可也是不妥的。颐儿也已倦了，唤进郭廷将颐儿抱去给良容，我换过新绢仿写林显的章表，笑道，“目下看来陆?还是可掌控的，若当真有不可控的那一日，便不可再从将门中择选，九卿中总会有女子可承这后位之重。便是九卿之中无人，京中高门中亦可选出合心意的女子。但日后的嫔御中断不可再出如当年田昭仪的那般人物，我自会用心监看着。”
赵峥只是一时不纳嫔御，待过些年，总要再入几人的。何况，他早已有宫女侍奉进御了。宫女进位必要经延清殿允准，若他当真有意将宫女进为嫔御，便是性情温良，我亦不能在这几年里允其进位。
我展过仿写好的章表轻轻吹了吹，还好，与林显所书一般无二。那日宫宴中，林显的女儿端淑沉静，我原本有意留她几年便送入宫去，霍鄣却是不许，转日便一道圣旨赐婚与周桓朝。
他最信重的四员大将中，冯霈与陆廉早已成婚生子，安广固之妻病故后他也无意再娶只由两房侧室侍奉，惟有周桓朝的婚事是霍鄣为他择定，二人于帝后大婚前成婚，霍鄣更亲去主婚。
将章表累于案头，我叹道，“即便你看重周桓朝，又何需将他的婚事定于帝后大婚之前，幸好我还来得及为林氏选封号。”
周桓朝与林??的婚事以公族娶妻的仪制行礼，林显为了林??出嫁亦是几近倾空了家藏。周桓朝成婚那日京中各官无不到贺，新婚夫妇相敬如宾，周桓朝的两个侍妾虽未有生育也是妥贴之人，不必忧心争宠生事。
今日华阳殿觐见皇后，周桓朝为林??告了病。她今日若进宫，原本应与梁宛并立的。
霍鄣也是知晓我话中所指，更是笑不止，“你还可惜着林氏。”
“非是可惜了她，”我横他一眼，“夫君年长她那么多，出嫁前便已有两房侍妾，是可怜了她。”
那笑声一顿，他只垂眸于章表，良久方叹，“亦逊亦怨，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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