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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皇舆 > 第三十九章 断缺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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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人只有四骑,本应午时便能赶到的上靖关直至申时始望到关墙。鹿砦外,郭廷与守关军士对言,相距虽远,我仍能听到郭廷快意大笑。

    心神被这笑声轻缓了下,此战定然大胜,霍鄣定然平安。

    未久,郭廷回到近前笑道,“大军凯旋,家主必已入关。此时守关的仍是北军,上骁军便必会于两个时辰内换防,亦必会由冯将军掌管军防要务。属下以为还是待换防后再行请见冯将军更为妥当,是以未通报姓名。”

    他终于平安归来,他就在这关城中。

    远望过,关上军士整肃巡走中的威盛士气清晰可辨。数百年里,中土少有敌退之后与和赫为战,此战的战果或许要盛于我的预料。此前霍鄣亦曾纵入草原几近逼近王庭,或许不久之后他将于无战之时先发进击和赫。

    又候了近一个时辰,烟霞散尽,关门守卫更替已毕。

    郭廷再度牵了晨凫往关门去,未至近前,却被一支□□止住。郭廷退回,片刻过后,关门微启,有一军士出关至近前道,“是你们要献马?”

    我不由蹙了眉,出关的竟只是个寻常军士,连校尉也不是。可也不过须臾间便舒缓了眉心,他是上骁军的军士,当是可以见到冯霈的。

    郭廷行礼道,“正是。家主听闻上靖关征粮秣弓马,特遣我等将家中骏马尽献与军中。”他拍了拍晨凫,“这是千里良驹,家主着意叮嘱定要送到上骁军冯霈冯将军手中。烦请通融将此马献与冯将军,余下便送入营中,也算我等为家国略尽了绵力。”说着按了锭金到那军士手中,“有劳。”

    那军士拒过金锭,举火绕着晨凫细辨了许久,赞道,“果然是良驹。”他拱手,“我代北境将士谢过,此马我定会送至冯将军面前,请回。”

    那军士唤过数人牵马进关,郭廷道,“天色已晚,方才的来路边有客舍,王妃可往客舍歇息,属下在此候冯将军。”

    我寻了大石倚坐下,“不去了,我也在此候他。”

    那个军士不为金财所动想必是有些心胸的,他说会将晨凫送到冯霈面前应当不会食言。冯霈认得晨凫,即使不会亲自来,也会遣至信之人来问。

    夜风透着萧瑟秋意,消不去心中的炽热。

    一路奔波,此时霍鄣近在咫尺,我竟不知当如何面对。

    那军士已入关良久,关上的军士往来巡视,并无异常。我渐渐没了底气,转向郭廷道,“冯霈会来么?”

    郭廷凝神注目于关上,“冯将军只是平日性情粗莽,在军中行事却是极为谨慎。此时他当是为一些事牵绊着,王妃放心,他定会亲自前来。”

    我默然点一点头,又道,“曾听人说起他长于奔袭,沙场上搴旗取将十分勇悍,只是这几次相见之下,愈发觉得他并非一个凶蛮人。”

    郭廷一愣,又仿佛是禁不住地笑,“王妃说的正是,若论军中第一凶蛮人当数陆廉陆将军。陆将军长于守,当年刘道业谋逆,陆将军驻守武平,有贼人漏夜袭城,未战,城内即有异动。陆将军于城上亲手斩杀异动者百人,又将头颅断肢与尸身倾投下城,几近将那不过二百余的贼人埋了。”

    难怪霍鄣将武平留给陆廉。

    这样蛮恶的武将我从前只在书中读到过,如今当真有这样一人,倒想见一见是什么模样。郭廷又是笑道,“陆将军此次也随了来,他只在前营且那日未入阙墉关内,王妃应当并未见过他。王妃是见过冯将军的,他与陆将军和安将军皆是大将之才,每战无不先于士卒入战,亦是无人不身负刀痕箭伤。安将军从前数度以轻兵引敌入伏而尽歼之,冯将军亦曾于无援之境以弱军败强敌,只是那时他们尚未扬名,这些战绩便少有人知。冯将军最是爱马如痴,当年家主初至引漠关,他自荐去为啸霄骑选马驯马,家主的奔宵亦是出于他手。”

    我一时听得入神,从前的武将征战之事我只是从书中或是哥哥的述言中得知,总觉得是一人一张面孔,亦只有一个性情。便是曾教引我习技的蒋征,我亦仅以为他只是我见到的性情。

    当年我初见赵?,仿佛亦是有此念的。

    上平城中率军护城的周桓朝,前些日见过的冯霈,此时郭廷口中的陆廉与安广固,霍鄣重用的这几员大将倒让我真切觉得战场内外的武将也是有血有肉之人。

    而霍鄣,我曾亲见他征战杀伐,更曾与他携手冬游深山,他那些日里的柔和目光时常眩了心神。

    有清楚的报更声传来,那金器击出的声音十分陌生。我侧耳细细听过,“这是什么声音?”

    郭廷紧盯着关上,随口道,“是金柝。”

    原来这便是金柝的声响,唯有身在金戈铁马的沙场方能听到的声音。当年被围困上平的那两月里,我数度夜间登上城台,却从未听过这声响。

    或许,与北境之战相较,刘道业的叛乱不过是区区贼之祸而已,北境的每一战从来都是国中最耗军备谋略的战事。

    弃阙墉而攻上靖,和赫几番侵扰这样一座内有数道防御的重关本非明智之举,和赫或许只是欲牵制阙墉关与广定的兵力迫使二地露出破绽。而和赫真正欲求的,应是阙墉关。

    关上突然闪出几个人影,远远见着似指向我们这边。不多时关门开启,我立时起身随郭廷迎上。四人快步近前,当先一人正是冯霈,回拒金锭的军士指着郭廷道,“便是此人献马。”

    冯霈拱手道,“得此良驹霈不胜感激,愿以薄酒聊表谢意,请先生入关。”

    冯霈侧身展臂,而我与郭廷未及移步,那军士抢先一步将郭廷挡在身后,“将军不可!”

    他手中长刀的刀尖横扫过郭廷的身前,郭廷立时侧步躲开,我一时避不及,被郭廷撞得后退数步。

    听那军士又道,“奉王令,上靖关入夜封关,他们不可入关。”

    冯霈面色大变,一掌挥得那军士几近摔倒,“王令封关是为防敌寇而非防百姓!先生献马于边防,本将请先生入关相谢,可还需你允准!”

    郭廷阻拦不及目视于我,我向后点了点下颏,郭廷便道,“将军息怒。”

    冯霈一急,“王”字几乎脱口而出,我敛眉横了他一眼,他忽然住了口,大力按过佩剑似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郭廷见势上前,“我等驻足关前已是不妥,还请将军莫要为我等责怪于他。我等原本只为献马,但家主仰慕冯将军威名,我等贸然留在此地原是想着若能见到冯将军,便可一偿家主之夙愿。目下既已见了冯将军,心愿已足,我等退回就是。”说完向我道,“回客舍。”

    “请留步!”

    我回首,那军士已稳身定容拜道,“我未悉王令要领,还请先生不要愤我粗鄙,请先生入关。”

    冯霈亦侧身道,“请先生入关。”

    一行人随冯霈入关门,我与郭廷行于冯霈左右,星月营火的光下,上靖关城似天地之大。

    回首望过关门,我笑道,“他只是个守关军士有些可惜了。”

    “是末将唐突。”冯霈唤近随行之人,“薛荀前些日负有刀伤,只怕方才伤口复裂,去伤医处取些药送与他。”

    惊叹于冯霈的心思,连一个的军士的姓名与伤势也清楚,又晓得不慰以金财最能收服人心,确是当得起那个“润”字的。我略缓了脚步,轻道,“润方,那日我并非有意冒犯。”

    他又是一怔,步伐微滞间仿佛细回想了,竟是笑道,“一个女……”他蓦然止了下言,偏过头掩口轻咳了一声,“末将失言。”

    郭廷亦是偏过头,只看着他双肩便知是在强忍着笑意。二人如此情状,可见他们相交甚厚,军中结下的情义当真是羡极了。

    远处全副战甲的军士往来巡走,身边的冯霈的甲胄上亦有点点血迹,我蹙眉看着,轻道,“他可有负伤?”

    冯霈的脚步又是滞了滞,我心中一慌蓦然抬头,他却是忙摇了手,“并未并未,王妃安心。”

    于一处馆前止步,冯霈低声道,“今日是霍商将军生忌,往年每至这一夜王都会独在房中不见外人。此前末将不敢断定是王妃,是以未有禀报。”

    霍商的生忌,我竟选了这日追来。那日他对我言及霍商之后,我再未提起霍商,唯恐触及到他心底最深切的伤痛。我细细回想,去岁的这一日,他是未在家中的。

    冯霈与守在馆外的军士吩咐了几句便引着郭廷退下,我定了定心神,接过军士送来的热水推开主屋的门。清简的室可一眼望尽,霍鄣伏案仿佛已醉倒,手边一个倾倒了的瓮,手中的扣着的酒觞有残酒污了衣袖。

    他是从不醉酒的。

    抖开臂间的风氅覆在他身上,着意放轻的动作仍惊醒了他。

    骤然抬首扬臂之时,他眼中的肃杀之色转为惊异,随即低下头去整着衣袍,淡淡道,“可知女子擅闯军营是什么罪过。”

    他的身上酒气浓重,我烫了巾帕拧干递给他,寻了一件洁衣捧过。

    他粗粗捂面,接过衣衫换过,却是道,“无须忧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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