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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心随花开 > 第67章 与僧谈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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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与僧谈禅

    星期三程庸正在校门口迎接上学学生,见杨春明匆匆赶来。他跳下车礼节性伸出手,依旧碰了一下抽回,焦急地问道:“程主任早啊,高校长在吗?我有事找他。”

    “在,在。一大早就来了,在办公室。”程庸忙应道,杨春明支起车向高初飞办公室走去。

    杨春明一贯彬彬有礼,今天怎么一反常态,有事打个电话也可以啊!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会儿,丁文敬来到程庸办公室,透露一个惊人消息:“陈生南不辞而别已经三天了,高校长正在发脾气,怪江主任没有把消息告诉他,把他不放在眼中。”

    程庸乍一听心中一愣,该不是外出了吧,这个内向、孤僻的年轻人。陈生南因为父亲生病,找人调回来。可回乡也无济于事,父亲抛下母子俩而去。正在恋爱的女友,也因他一意孤行而愤然绝交。家事、婚事对他打击太大,也许想外出散散心。不可兴师动众,大惊小怪,让他不好回头。

    “程庸,老丁过来一下。”思索中就听高初飞在叫,赶紧和丁文敬一起过来。

    两人见高初飞面色不好,互相交换了一眼,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

    “星期一上班时我还见陈生南在路口等车,真后悔没问一下他要去哪里?他应该知道了,可就是没讲,不知在想什么?”“他”自然是指江涵秋。高初飞心中还在犯嘀咕,凭他对杨春明的理解,可以下这样结论。

    “依我的想法,还是等几天,别张扬开了,也许一时想不开,找几个知己倾诉一下,心结解开了,自然也就回来了。”丁文敬老成持重,说出的话确实是当前最佳应对之策。高初飞可能想多了,江涵秋应该也有类似考虑。

    程庸也认为最好是等一等,于是连连称是:“等一等再说吧,别传得沸沸扬扬的,对陈老师形象不好。你忘了老高的事了?一个周后不是找到了。”

    见丁文敬、程庸意见一致,思量一下也认为自己过于冲动,想多。决定封锁消息,静观其变。事与愿违,小道消息搅得满城风雨:“北塘小学一个老师跑走了,听讲是被女朋友甩了,一时想不开。”

    “不会吧,那么大小伙子,还想不开,三条脚蛤蟆找不到,两条脚女人还找不到,怎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也许……”应者做出不良猜测。

    “别瞎测,好好的咒人干什么?”

    “多好的孩子,话也不多,长得眉清目秀的,要是……太可惜了。”

    “老子死了,女朋友吹了,这双份打击,搁在谁头上,都受不了。”……

    可一等十天却杳无音讯,众人心中直打鼓。程庸心头浮现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孩形象。本来年青人总是充满朝气,可他却落落寡欢,心事沉沉。这是程庸第一次见陈生南的感受。可程庸心中考虑,年青人即使有太多心事,过了这些坎也就好了。程庸决定压压担子,安排一次教研活动,在全乡上一节公开课,同时创新教研模式,先试上一节课,形成教案,即后来常说的“磨课”。

    陈生南打不起精神,课平淡。评课时程庸不客气地指出其应该努力的方向,莫不是……程庸有点内疚,性格孤僻的人,太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为了弥补自己无心之过,乡里组织全乡教职工篮球赛。程庸见陈生南个子高,也想通过活动转移他的注意力,改变他的精神状态。可他勉强地参加一次训练后,就推托有事,再也不露面。不过还能正常上班,现在倒好,居然失联。程庸只好苦笑,得想办法找到他,哪怕结果残酷、惨痛。

    考虑好就行动,这比老高当年通讯发达多了。程庸动用附近几个县所有社会关系,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以及他们朋友。他的一个本子记满电话号码,电话费不菲,可依旧杳无音讯。

    江涵秋主动与高初飞联系商量对策,让所有老师发动人脉寻找,并在电视台、广播电台发寻人启事。反馈信息只有一条有点价值,曾有人好像在车站见过,后来就不知所踪。闹腾几天依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怪了,就是化装潜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道听途说依然不绝:“听说陈生南出家了,有人在九华山见过他,剃了光头。”

    有的说在山谷寺,说话挺有画面感,“听说了吗?他在方丈室外跪了几天,见他心诚才被收留,现在到佛学院学习……“许是佛教公案见多了臆测,许是武侠小说生发的杜撰。

    啊、可惜……有人叹惜;有人慨叹;有人无语向天……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庸想起山谷寺旁边小学老师南心客,他与法师谦让过从甚密,有师徒之实。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去看看,也许能趁机确认,做个交待。

    顾名思义,山谷寺在河谷的出口处,始建于南北朝,距今有1500多年。山谷寺坐落在大山怀抱中,地理家谓之“凤形“,寺院依山而建。透过高耸山门远望主体建筑大致可分三层,古木森森中透出金顶与飞檐,经声佛号、梵音轻唱隐隐传来,可谓“碧霄汉中藏古寺,白云堆里起残钟”。

    程庸与南心客来到“无所住”院。院名取自《金刚经》中名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传说六祖就是听此句经文而顿悟。说间有僧打着问讯:“我叫宏远。大和尚有重要的佛事活动,估计到午后才有空,让我带客人先参观一下寺院。”

    “宏远师傅,有劳了!”程庸赶紧致谢。

    一阵清脆的钟磬之音响起,随即清越的唱经之声不绝于耳。果然法会开始。

    “走,从左边上去看看。”宏远引着程庸他们拾级而上。沿途宏远聊起山谷古寺传说,禅宗公案。峰回路转,爬过陡峭台阶,便来到后院,有一碑立在千佛殿前,上书“圣祚永延”。

    “这碑是镇寺之宝,古寺的见证。重修千佛殿时挖出来的。”宏远指着碑,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南心客讲起那段神奇故事:“当年日本人听说有此碑,想强行抢走。刚走到谷口,忽然无数野蜂自西而来,蜇得他们跑的跑、走的走,从此不敢再来。”圣迹岂容他人染指。

    在后院大殿佛经流通处,程庸选了几本,对南心客说:“佛教是一种文化,一种哲学,能不能这么讲。”

    旁边的一僧正色道:“那就不对头了,本末倒置。”

    宏远双手合十:“无是无非,师兄尘缘未了。”

    “彼此,彼此。”两人打着哑谜,相视而笑。

    风动梵铃“叮叮”脆响,“到塔上去看看吧。”登塔而望,莽莽大山,满目苍翠,主峰独立擎霄;寺院尽收眼底。造化钟神秀,两侧山脉如凤凰展翅。青山隐隐,绿水潺潺,檀香飘逸,佛音轻唱,梵铃轻叩,云雾飘渺,何似在人间。

    大殿内谦让法师身披大红袈裟,头戴五佛冠,宝相庄严,领着僧众作法会,临近中午钟磬、梵音渐歇,法会毕。香客合十而退,一脸圣洁,烦乱心绪得以安抚,净心而归。

    “快去,大和尚有空了,待会儿吃中饭了。”宏远已知佛事结束,忙催促程庸,朝会客室而去。会客室在大雄宝殿东侧。

    远远见“大雄宝殿”匾额两侧廊柱上黑漆嵌贝对联:“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宦海梦迷人。”香炉外红烛高烧,清烟袅袅。殿前立一僧人,着月白色僧衣,高高瘦瘦,笑容可掬,脸色有点苍白,双目有神,显得卓尔不群。

    “师傅,又来打扰,实在有误清修。这是我的朋友,邻县大成乡老师程庸。程主任,有要事特来请教师傅。“南心客上前见礼,他口称“师傅”。

    “谦让法师好!”程庸忙快步上前。

    “听说了,听说了,来了就是缘,不打扰,不打扰。“谦让伸手与程庸相握。“先吃饭,中午不休息,我们边喝茶边聊。”

    程庸生平第一次吃斋堂自助餐。佑大斋堂,人满为患,却无一丝嘈杂。法师坐固定位置,忙活了半天,却吃得不多。吃饭时目视饭碗,浑若周遭无人。吃完涮碗放回橱中,悄然离开。程庸赶紧依样而为,突发奇想,要是让学生也来经历一次,可能胜过掏心掏肺说教。

    南心客与程庸来到会客厅。谦让法师早端坐在一个根雕大茶几后。茶几上放着一把紫砂壶和几只小得可怜的茶杯。他见两人进来,招呼:“来,坐下,喝茶。”将两人面前茶杯注满。南心客将茶壶接过,负责加水倒茶。

    程庸坐下呷了一小口,清新馨香,口舌生津。好茶在品,不做牛饮,不过有点不习惯。

    “大师,应该听说我来为么事吧?“程庸直接说明来意,怕时间过长,影响谦让法师休息。

    “那是,那是,你们也走了半天了,刚吃完饭,喝茶,尽管喝,别拘束。”谦让始终微笑,态度平和,让人如沐春风。

    “大师,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程庸只得主动把话题找回,这是他此行目的。

    “那是,那是,人各有缘,何必勉强。”谦让法师似答非答,若有若无,难以确认,禅宗机锋?

    “何为因缘,请大师开悟!”程庸决定采用迂回之术,借探讨佛教精义,也许不经意中有所获。

    “因缘就是促成事物形成的各种物质或非物质条件。‘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谦让说着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程庸也喝了一口,南心客添水,放下茶壶依然静静旁听。

    “是不是相信因缘,就算皈依了佛教?”程庸努力地搜索着有关禅宗只言片语,心中只想持续话题,问题幼稚。

    “也是,也不全是。佛家判断佛教的标准是‘四法印’,即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有漏皆苦、涅??寂静。”法师依旧不紧不慢地开示,偶尔磕颗瓜子慢慢咀嚼,程庸怀疑是他饭后养胃之法。

    “请大师谈谈什么是‘四法印’。”程庸知道在佛教修行中有“法布施”,岂能失去大好时机,多听听法师开示。

    “那是,那是,可不是一下子能讲得清的,只能简单地提示一下,如果有兴趣,可到佛经流通处找《佛教基本教义》这本书看一看。万事万物因外在和内在条件而生灭,因此不具有固有性、恒常性,即佛陀说:无常、无我。一切情绪都是痛苦的……”

    谦让有问必答,并尽量用非常通俗的语言耐心讲解,谦逊、智慧。

    “三祖所著禅宗经典《信心铭》开篇即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指佛家无分别心,方可成就大道。‘才有是非,纷然失心’,都是讲佛教的无二法门吗?”程庸曾听慧律法师讲过《信心铭》,疑惑颇多,趁机请教。

    “既然无常、无我,四大皆空,何来分别心、是非心。”言简意赅,让人茅塞顿开。程庸心中一动,想起列子也说过,他学艺九年,明了无是无非,方可御风而行,与此相似乃尔。

    “一切都具足空性,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众生最纠结的矛盾。他与陶东篱谈过人生意义问题,在此有想听听禅宗观点。

    “了悟空性,就能放下一切,也就是《心经》所说‘心无挂碍’。人一旦摆脱名缰利锁,就有一颗自在之心,还有什么事不可以全力去做?与儒家所说的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差不多。”谦让三言两语解开程庸心结,他心中欢喜,大概悟了?

    “三祖为四祖‘解缚’,‘缚’其实就是心结吧。”程庸似有所感。

    “心锁困扰人,不过人性被缚范围更宽泛。心锁解开,人会感觉生在一种喜乐状态。”程庸听谦让布道,有点王阳明心学意趣,不过确实分不清它们差异在哪?

    “法师,《金刚经》说‘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是说不能有分别心。可平时教学时,面对不同学生怎能不起分别心。好学生谁不欣赏,可总有几个顽劣、愚笨的孩子,让人头痛不已,不知是放弃好呢,还是明知做不好,还努力去做。”

    谦让哈哈一笑:“这是好事啊,说明你前世欠了他们,从因果上讲,前世不欠,今生不见。”

    法师也真幽默,程庸心中一急,抢道:“我前世可没欠他们啊!”

    “那更好,你善待他们,会得善缘,等着他们来世还你吧。”谦让微微一笑。

    “今天的人礼敬佛陀,多数是为功名,为利禄,祈求家庭平安幸福。”沉默了一会儿,程庸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是,那是,从你们教育角度说他们是小学生,佛教上称‘下士道发心’,佛门广大一切都可容纳。”说完示意南心客换一下茶叶,南心客换茶的同时,对程庸使了眼色。

    “不急,不急,还有什么要问的?”谦让法师朝南心客摆了摆手,看了一下时间。

    “在读《六祖坛经》时,神秀的偈子‘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常常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慧能的偈子‘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神秀倡导的修行之法叫渐悟,而慧能叫顿悟?神秀讲‘有’,慧能讲‘空’。其实神秀不能算禅宗,他所讲的近乎儒家思想,或者说是中国本土文化,这种想法不知道对还是不对,请法师指正。”

    “佛教不说对错,你这样理解也行,自《坛经》出世后,多有争论,想必你也看了不少,五祖将衣钵传授,就已说明,谁传承了禅宗。”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师傅从早上开始一直没休息,还是休息一下。”南心客出面叫停。

    程庸决定问最后一个问题,“谦让法师,上午我在寺院中看到这一联:‘佛法在人间,客来须有意’,还有偈说‘佛法在人间,不离世间觉,离世求菩提,恰如觅兔角’,可以说求法无处不在,何必拘泥于形式?一定要到寺院中?”

    法师依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梦幻空华,何劳把捉”,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庸只得告辞,谦让法师起身相送,“法师不用客气,多有打扰。”

    “如果有空,不妨来喝茶。一切都是缘,有缘自会相见,不必执著。”

    宏远送他们出门,“大和尚说‘尘梦未醒人自苦,悟不一定好,不悟不一定不好’。”

    程庸顿觉心地一片空明,蒙于其上的尘埃片片掉落,渐次消弭。再次回望山谷寺,回味谦让那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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