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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心随花开 > 第56章 昨是今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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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昨是今非

    农历新年将至,天阴沉沉的,眼看要下雨。程庸翻阅学生期末试卷,心中满是愉悦,小家伙们不错,用优异成绩回报。他满意地后仰,晃动有点酸胀的脖子。突然他发现一辆黑色的小车急驰而来,冲上门前的护坡,眼看就要撞上花坛,车骤然停下,刹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谁啊这么冒失,幸好刹住了,程庸不由扪下胸口。车门打开,一体态壮实,神气十足的男人走出,上衣敞开,咦,挺面熟!谁呀,努力回想。

    “程庸,程庸!”来人仰头对楼上高喊,惹得对面楼上人拉开窗户外瞧。程庸推了推眼镜,啊,是棋子,赶紧应答:“喂,你是棋子吗?我在楼上,马上下来。”

    一阵狂奔,出楼梯口一脚踩空,人往前栽,与迎面而来的棋子扑个满怀。“十几年不见,也太热情了,来个拥抱。”棋子还是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浓烈烟草味。脸色比以前黑了不少,眼角爬上了细纹,透着岁月的沧桑。

    “你这个坏东西,那年说走就走。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几次找你都扑了空。今天不走了,把林素找来,好好聚一聚,把这些年的事说一说。”程庸满心欢喜,心里有太多的话想问、想说。

    “不了,家里来客人了,想起你和林素,就来接你们。加件衣服,我们就走。”棋子说明来意。

    “无论如何你得坐一下,喝口水。”总不能来了就走,程庸热情挽留。

    “我说不就不了,你哪来许多话啊。以后说,现在走,马上。”棋子不由分说,将程庸拽到车边。

    “这样不好吧,过门不入,太失礼了。”程庸坚持要棋子进屋坐坐。

    “你们文人,文绉绉的,哪来那么多废话,上车。”拉开车门,将程庸推进车,“嘭”关门,坐到前面点根烟,开车急倒,接着车头猛然一扭,把尚未坐稳的程庸掀倒。

    “棋子,你也慢点。”程庸笑骂,爬起坐好,伸手揉揉磕痛的胳膊。

    “坐稳了,我可加速了。我做事讲究速度,哪像你们婆婆妈妈的。”棋子大笑。车急驶转过路口,路边积水激起水花,溅向躲闪不及的路人,招来一顿臭骂,棋子却哈哈大笑,猛吸口烟,车内烟雾弥漫,程庸微微蹙了蹙眉。

    林素早在门前等候,直接上车。车掉头飞驰,如小舟在惊涛骇浪中颠簸,“慢点啊,我都要吐了。”程庸一阵恶心,强忍着不再说话。

    “百无一生是书生,车快点有什么好紧张的。这路不好,要是路好,那都在一百码以上。”棋子自夸,洋洋自得。

    “就是路不好,得开慢点。”林素没好声气,他也受不了。

    “好了,慢就慢点。”车速稍减。不一刻到棋子家。程庸下车头昏眼花,恶心呕吐,林素抓住他左臂,小心地拍着。

    “给!侬嗽嗽口。”口吐吴音软语的女人端杯温水,林素接过让程庸漱口。程庸扭头称谢。她浅浅一笑,带着柔美,转身而去。

    程庸与林素进门一看,果然有四个操东北口音的人,正在堂屋打牌。棋子停好车进来。

    “棋子啊,老孟牌贼好,我把你赢的都输了。”一个留平头的小子,站起让位。棋子接着打,见程庸和林素进门,礼节性介绍:“兄弟们,这是我最要好的两个同学。”指着程庸和林素说,“程庸,教书的,林素,医生。”

    几个大汉抬头礼节性叫着:“程老师好,林医生好。”就是不挪窝,马上低头看牌。程庸一贯随和,也不计较,可林素有点挂不住,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拉了程庸一把,坐到旁边。

    程庸留意他们打牌方法很简单,一个人轮流发牌,每人三张,扣在面前,不停地押钱。直到最后揭牌按一定规则比大小。钱如落叶,打着卷,一下纳入这人怀抱,转瞬易主。大呼小叫,玩得开心、刺激。

    刚才端水给程庸的女人进门,棋子扭头毫不客气地问道:“饭好了吗?那么磨叽!”口气生硬,如唤女佣。

    女人怯生生地低头道:“快了,还有一个汤。”

    “野生灵芝炖老鸡,炖好了没?”不待她回答,回首桌上,“我跟了。”在面前的一叠钱上数出数张,丢到中间。

    “我开了!”下手年轻人将钱同样丢到桌中央,接着翻看牌,一张一张地翻,到最后一张猛地摔下,余下的三人却将牌抓起,一张一张拧开牌头,棋子和对门的中年人默默将牌丢入牌堆。那个叫老孟的,哈哈一笑,将钱卷入怀中,不忘将牌在青年人前晃了晃。

    青年人不忿,“老孟,今天走狗屎运,赢了那么多,明天请我们吃花酒啊。”

    老孟豪爽地一笑;“请,当然请,在座的通请了。”掏出烟散了圈,屋内烟雾缭绕,呛人。

    林素示意程庸外面去走走,他看不惯这样场合。刚才那个女人在厨房忙碌着,灶上炒菜,灶下添柴,忙而有序,真是一把好手。

    “这应该是棋子老婆素心。一个人累死了。”林素有点看不过眼。

    “难道你没看到,棋子没正眼瞧过她。”程庸生出同情心。

    “听棋子说,素心是江南人,在开饭店时认识的,半年后有了身孕就结婚了,你也知道棋子就这性格。”林素叹了口气。

    两人出门向东,来到大成河支流旁,这河道两岸陡峭,高达三四丈,有小道如绳下挂,河中有条石搭成的小桥,仅容一人行走。岸边荒草在寒风中颤抖。当年大成人肩担手扛,打开山脊引来河水,灌溉许老屋以下几个村庄万亩良田。今日一见,难以想像,是什么造就了这人类奇迹。

    “林素,我们来次赛跑,看谁先到对岸?”程庸提议。

    “好啊,正有此意。开始!”林素就跑就跑。

    “哈,耍赖。”两人如顽童,下坡,小心地跳过石桥,爬上陡坡,气喘吁吁。

    “程庸,林素,两个家伙跑哪去了?外面冷死着,快回来,吃饭了!”棋子高喊。两人匆匆而回。

    桌上摆满了菜,棋子拖出一箱酒,用力撕开包装,一古脑拧开六瓶,将大杯倒满,一下倒干四瓶。程庸和林素一看呆了,有这么喝酒的么?四个东北人也不客气,“你们不喝啊,我们喝。”大口喝了几口,夹菜大嚼。“来喝,菜好吃。”不久开始划拳,棋子加入其中。老孟鬼得很,小平头不济,很快杯见底了。“再来!”一下又倒满杯。屋内充斥划拳、喝酒声。豪爽过了头就是粗鄙。林素看不惯,大摇其头,“这个棋子,这些人,喊我们来干什么?”

    “死哪去了?灵芝煨老鸡怎么还不上啊。”棋子猛然放下筷子,拍着桌子,没名没姓地叫着。

    “来了,刚打开锅。”素心慌忙端盆跑出,程庸迎上去接过,真烫啊。她感激地朝程庸看了一眼。

    “快来,陪我最要好的同学喝两口。”棋子命令道。

    “不了,今天太辛苦了,就不要喝了。”林素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素心听话地倒了酒,先伸到程庸面前,也不说话。“你少喝点啊,意思意思就行。”也不知是没听懂程庸的话,一扬脖子干了,脸上飞上红霞,又默默地将杯倒满,举向林素,“不要喝了,别听他的,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林素立即阻止。素心朝棋子斜了一眼,将酒喝下,退后两步靠在壁上,不停地咳嗽。林素脸色难看,将酒喝下,怒视了棋子一眼,他心中失望极了,觉得棋子离他们很远很远。

    “装什么醉啊!快去弄菜。”棋子恶狠狠瞪眼,素心只得挪步走向厨房,过门槛时,一个趔趄,林素伸手扶住。

    “谢谢,没事的,就是头有点晕。”素心摆摆头,想清醒一下,程庸和林素异常后悔,怎么不劝阻呢?

    结果棋子喝多了,直接趴在桌上,“哥们够意思,来年到那旮旯,接着喝。”一个个走道歪歪倒倒。外面不知何时下了小雨,四人坐车消逝在无边的黑暗中。

    “棋子,棋子,喝多了吧。”林素摇摇棋子。

    棋子睁开眼,四周打量了一下,“都走了?”

    “你没喝多啊?”程庸有点不相信。

    “哪喝得过他们,只得装,要不再有几条命也没了。”棋子意识清醒,酒也不少,扶着桌子才站起。

    “干吗这么喝,不要命啊。”林素心痛地扶他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棋子抖抖地点烟,就是凑不上,林素稳住他的手,才点着。

    “有什么法子啊,出门靠朋友,得求他们。我们卖书,找单位,只要领导点头就行,怎样让他点头,不外……呃。”棋子打着酒嗝。

    “十几年来也确实辛苦了。”程庸同情棋子,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啊。

    当年一时冲动出门,跟在同乡后面承包学校食堂,赚了钱,遇到水灵灵的姑娘素心,喜结良缘,女儿出生,可谓人生得意。在一次交谈中,他发现了商机,原来卖书更有赚头。卖书规则简单,做单位生意,单位越大越好,领导关节打通,便将信息发给出版社,而出版社并不正规,书价虚高,盗版盛行。中间差价惊人,收入颇丰,而又轻松,半年拿下一单,抵上班族几年工资。后来大成人将这一商业模式移植到礼品生意、服装推销,挣得盆满钵满。说白了就是腐败,后随反腐力度加大才销声匿迹。

    平静而又富足的生活,因二女儿的出生而失去平衡,“妈的个巴子,怎么又是个女伢啊。得想个办法?”

    解放前大成一带女孩命运大都很惨,要么做童养媳,受尽欺凌,要么当弃婴,悄悄放在没孩子人家门口,点挂鞭……著名作家石楠在作品中多次提及。本来走进历史的故事,却因计划生育而重演。

    棋子在火车上将女儿“丢”了,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有过犹豫,可没回头看一眼。

    程庸有种骂人的冲动,林素朝他摇摇头,他才将“禽兽”吞下。素心无缘无故地失去了女儿,也减却了往日的欢笑与灵动,变得木讷、呆板。棋子性格是搁不住话的,直接说了。素心一下惊呆了,揪住棋子衣服,哭泣。棋子不耐烦,一下推开,“烦不烦啊!敢说,就不怕你闹。”点根烟扬长而去,不知宿于何处,几天才回。如此三番,棋子动怒了,进而动了手脚,迫使素心就范。可任选她如何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再也没有挽回棋子的心。

    “棋子,你怎么变得如此冷酷!”程庸按捺不住,他最听不得这样的事,想不到竟然是自己的同学。

    “我说你是个书呆子,外面的世界早变了,什么海枯石烂,什么白头偕老,那是骗人的鬼话。”棋子嘲讽着,“这社会有钱就是大爷,要什么来什么?到那地方站了一排,把眼都看花了。到时候带你去见识见识。”

    有如此无耻之人,程庸彻底恼怒了,强忍不发作。

    “好了,你俩也别抬杠了。”林素充当和事佬。

    “我说一件事,你会吓蒙的,高初飞不是你们校长吗?梅瑰是他的老婆,是吧。”

    “是啊,怎么了?”

    “哼,早成了别人相好了,高初飞头上早变绿了。”

    “你说我还好点,你别乱说别人啊。”

    “你想我们只有来货才出去一下,大半年都在旅社里,很少出门,打牌、喝酒,什么事没做。就穿一件单衣……”

    “别说了!”程庸低下了头,他是保守,孤陋寡闻,可知道生活底线。忽然想到陶东篱在师大那天晚上说的话,精神的贫穷比物质贫穷更可怕。

    “棋子,你也喝多了,早点休息,我们回去了。”林素见两人话不投机,朝程庸丢了个眼色,准备告辞。

    “下雨了,怎么走?我送你们吧。”

    “不行,你敢开,我不敢坐。”林素把他按下,素心收拾好进来。

    “去把那两套书拿来。”棋子支使道,“呆不拉几的,把《辞源》给那个书呆子,《黄帝内经》给医生。”

    “这……”程庸有点意外,棋子让他摸不透。

    “这可是正版的,我知道你们喜欢书,托人买的,送给你们吧。我明天就走。”

    “什么?这么急啊!还没好好谈谈啊。”林素不解地问。

    “不了!”棋子摇摇头,他知道昔日的同学走上不同的道路,共同语言已越来越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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