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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最后一门科目考完，乔以翎和岳月随着人潮一起下楼，手机开机后，她看见了新接收到的短信。
岳月问：“怎么了？”
“啊，抱歉。待会儿不能陪你去跑步了。”乔以翎手指轻点，回复过去。
“你有事就先走吧。”岳月有些遗憾，“下次再找时间陪我当补偿？”
“好啊，没问题。我哥他有事出去了，我得（dei）回去看店。”正好到一楼，她简单解释，在大楼正门和岳月告别，“拜拜喽，明天见。”
“拜拜。”岳月挥了挥手，转身从侧门出去。
跑个鬼的步啊，本来就是要想和乔以翎多点时间相处，现在人不在了，她瞎跑个什么劲……
唉——还是去食堂买点吃的吧。
稍显闷热偶有微风的下午，少女对天长叹一声，决定好好犒劳一番自己。
减肥？
不存在的。
乔子渔脸色很不好。
他站在像是被台风席卷过的客厅，椅子横倒在地上，茶几上是模糊凌乱的擦痕，玻璃桌面边缘是蜘蛛网般的裂纹。窗边的花瓶被摔得四分五裂，玫瑰花早已发黑枯萎，脏水洒得地板一片湿滑。沙发靠垫和玻璃杯碎片交叠在可乐的污渍中，凌乱在旁边的打印纸被浸湿成棕色……
在一片狼藉中，二十多岁的女生跪坐在沙发上哭得风云变色，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花了的褐色眼影在眼眶晕染了一大片，有国宝的即视感。
而站在电视机旁边抱胸而立的男生显得格外冷漠，也正是这人打电话把他叫来。
“我觉得我们该考虑一下赔偿问题。”乔子渔有点头疼，心情比刚跟女友争吵了一番的男生还要差。
“不好意思，该承担的责任我们都不会推卸，哥们儿你算一下损失，我转账给你，剩下半个月的租金也不用退了，搞这么乱真是抱歉。”男生勉强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对他说。
他名叫孙行空，起了这么个名字估计他爸妈是大圣迷。是在哭的女生李莹的男朋友，现在估摸着是感情破裂，房子也不继续租了。
这里是乔子渔父母买的房子，在大学城附近几百米，夫妻现在不在了，就成了乔子渔兄妹的。他们通常都住在店子里，房子与其空着不如租出去赚点钱。三室一厅九十平的户型，原定三个女生要合租的，结果吹了。后来换了这对情侣，想着人少事也少点儿，租金低点儿也算了。结果租了快两年最后关头搞了这么一出儿。
乔子渔埋头清算着被破坏的原属屋子里的东西，李莹还在哭哭啼啼指责：“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这样做，我要去告发你……”
孙行空冷笑一声：“你告啊，告去啊，看看有人理你没？谁会操那份儿闲心来管你，你那些成天只管哪个院系帅哥多的闺蜜？她们人来了吗？”活脱脱一副渣男口气。
乔子渔充耳不闻，人家情侣的事，他操哪门子闲心还能去管，一没资格二没立场三没兴趣，而且鬼知道到底哪边有错。
“你这人渣！混蛋！！垃圾……”李莹哭得好像停不下来，声音尖细，让在场两个男生不约而同皱起眉头，想捂耳朵。
孙行空眼含厌恶地开口：“我说大小姐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脚踏两只船的是你吧，倒骂我骂得起劲了，我还没管你要精神损失费，也没带我兄弟去堵你那情郎，这还不够意思，你还想让我怎样啊？给您磕几个头求您大发慈悲原谅我没有容忍绿帽子给您老老实实当备胎是吗？”
语气里嘲讽愈重：“您是以为您是万人迷啊还是小说女主角？我特么作为一个炮灰男配还得无怨无悔等着你啊？李大小姐您今年是二十三岁确定不是十三岁吧？我怎么感觉十三岁的小姑娘可比您清醒聪明多了呢？”
“你！”李莹顿时哭都哭不出来了，气得够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儿的，像万花筒似的还挺有意思。
乔子渔对听前任男女撕逼没兴趣，也不觉得这女的战斗力能有多高，起身面瘫着脸报了个数字：“受损物品赔偿和保洁费就这么多，现金还是转账？”
孙行空正打算继续开嘲讽，被这么一说打断了：“现金。”当即拿出钱包数了几张红票子出来，豪气地表示不要找零。
“那就这样，给你们明后两天时间搬出去。我大后天找人来打扫，没搬的话行李我就直接丢了。”乔子渔也不跟人客气这几十的零头，他对着两人说。
“我今天就收东西走。”孙行空也没心情再跟李莹扯，径直进了主卧收拾行李。
乔子渔关门的时候还能听见李莹的嚎啕大哭和尖利骂声。
谈恋爱真乱。他面无表情地想着。
·
“我们还要找租客啊，好麻烦。所以那奸夫是谁？长得比孙行空帅吗？”乔以翎听完乔子渔三句话讲完这件事，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并兴致勃勃发问。
“……”乔子渔直接忽视她，分别打电话给认识的保洁和锁匠，让他们大后天记得来打扫换锁。
“不出租了。”他轻描淡写道：“我们两个住。”
“哎？”乔以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然后兴奋起来：“真棒！我终于不用忍受学校的澡堂了！”区一中每周二、四、六开放浴室，一次两块钱，浴室基本是每个月才打扫一次，有点洁癖的人是受不了的。
“还有一年左右就要高考，在家里住一年，上大学之后这边就卖了吧。”乔子渔慢慢说自己的打算：“到时候看看还回不回来，假期租个房子住。”
乔以翎明显征愣了下，然后垂下头，遮盖住了眼睛里所有闪过的情绪。只是微微加快的呼吸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乔子渔明白她的想法，并不说破。
夜幕低垂，天空中没有一点星子，只有半轮圆月。市场里的射灯亮起来，照出一片辉煌。
人影寂寥，只有远处传来几分热闹。
很快乔以翎又重新振奋精神，笑起来：“月考完了哦。”
“所以呢？”乔子渔拿着账本和计算器算着今天的利润，他有点近视，此时鼻梁上架着副黑色半边框的眼镜，显出几分斯文。
乔以翎侧头望他：“大餐呀！说好考试完要吃好的，我们这周末去吃什么？”
“哦，这个啊。”乔子渔瞥她一眼，“赶明儿给你一百，后面菜街（gai一声）子里随便你吃到吐。”
乔以翎愤而拍床，“乔子渔你是要言而无信吗？算不算男人的？”
乔子渔凑近自家妹子，竖起指头：“第一，我什么时候跟你立下过这个约定？言而无信这个词你能对我用吗？”
乔以翎正要?L毛反驳，话到嘴边又没了声。她刚刚意识到，乔子渔好像、大概、真的，没有说关于这方面的奖励。只是每次考试完他都会带她去，搞得她现在都有思维定性了。
所以，果然又被下套了吗……
乔以翎无语泪先流。
满意地看到蠢妹子生无可恋的表情，乔子渔才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知道我还没成年的，现在说男人还早了点。我知道你很崇拜你家兄长，但也要尊重下客观事实才行。尊重客观规律才可以更好地发挥主观能动性，不懂吗文科生？”
乔以翎幽幽道：“你就不想直觉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吗？”
“顶天立地是盘古要干的事，我不好去抢人家饭碗。”乔子渔轻笑道。
“好了，还有问题吗？”乔子渔手上账本翻过一页，“我这边五分钟就完事，赶紧睡觉。”
“别扫兴啊，大好的星期五晚上这么早就睡觉吗？才十点半不到呢！”乔以翎很是不满，开始折磨抱枕，印有蓝胖子全身图的枕头被挤压成奇形怪状。
乔子渔问：“你想干嘛？”
乔以翎顿时两眼放光，猛地坐起：“来看电影吧！”
“……你确定？”回忆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兄长微眯起眼，语带威胁地问。
“来嘛来嘛～敲好看的～~哥～”在不知道哪吃的雄心豹子胆支撑下，乔以翎发了大招，抱着兄长没在写字的那只手臂开始有规律地轻微晃动，掐着嗓子撒着娇，尾音荡漾得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然这种画风不适合她……
乔子渔不愧是当哥的，作为被“撒娇”的对象，仍旧面不改色。
只是警告了她一句，“你再吓得睡不着觉来烦我，这一周就别想睡了。”
乔以翎：“……”
好嘛，我放弃恐怖片还不行吗！
乔以翎充分肯定自家无良兄长的凶残，于是老老实实放了部被岳月再三推荐的经典老片——《霸王别姬》1。
乔子渔：“……”
他之前抱回来的一堆书都藏在柜子里，没见这货去翻过啊……
他们有一台向附近大学生回收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就是那个租出了借书卡的人。说是二手，但其实没多大用。屏幕碎了一角，按键掉了几个，连不了网，电池有问题一不插电就罢工死机，隔三差五就黑屏要等上半天自己好。除了可以玩玩扫雷插个u盘开个文本，就没啥用了。
因此用了白菜价就买到了。如果不是那个学生手头也不宽裕的话，这三瓜俩枣的人家估计也不稀罕要。
电影是铐在了u盘里的，岳月在里面放了十来部，要不是容量小，她恨不得把自己看过没看过的一股脑全下进去。——难得乔以翎会找她帮忙，表现的好机会啊！
昏黄的画面亮起，伴随着咿咿呀呀的戏曲，乔以翎情绪渐深，到最后就只顾忙着抹眼泪和骂人了。
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过了十一点。
“看完了，睡觉。”片尾演员表出来的时候，乔子渔直接按下关机键，神色如常。
“乔子渔！你都不觉得很虐吗？”乔以翎瞪着一对泛红的兔子眼对自家兄长喊，手上的纸巾已经浸湿几分。
“是是是，的确很虐，悲剧嘛，挺好看的。”他随口评价，“我要关灯了。”
“对着这么好的电影，你态度一点都不端正诚恳，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那你是有什么想说的？”乔子渔兴致缺缺地问。
“我要给编剧寄刀片，太虐了！我的虞姬啊啊啊啊……”她自顾自小声哀嚎，不时锤几下被子以示怒气。
“闭嘴，安静。”乔子渔扶额，为广大左邻右舍着想，强制勒令道。
“你这个冷血的家伙！注定没有女朋友！”乔以翎意思意思抗议一声，瞪他一眼，就自顾自躺下盖上被子，把脸朝向里侧，不理他了。
乔子渔也不在意，把电脑放到一旁，拉了垂落在床头的灯绳关了灯，躺下也要睡了。
他在黑夜中闭着眼，脑海里一片空茫，说什么感受都没有那绝对是假的。可他下意识恐惧那些感触和想法，似乎如果真的清晰出现，他就会遭遇难以预想的打击。他不想面对那个结果。
一句话忽然浮现在一片空白中，震荡他的心神。“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2
其中讽刺的，何止是戏中人。假作真时真亦假，一直在掩饰的人，究竟是谁？
随之出现的，是一张少年的面庞，灿烂笑着的，那么熟悉。近在咫尺的、带着温热吐息的，那么近，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眼瞳中对方的身影……
“渔子？”
“渔子。”
话语犹带笑意。
不、不可以！
乔子渔近乎愤怒地想，毫无来由。大脑一阵胀痛，突突的叫嚣着。他在一片黑暗中茫茫然不知归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疲惫地进入熟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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