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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十点，是水产市场店面挨个关门打烊的时候，除了要等鱼来的几家凌晨还要忙活。最角落的“晋江增氧机”也是要照做的。
乔以翎就着店门口水龙头的自来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半长不短的头发随意一扒拉，用地摊上买来三块钱一大袋的皮筋随意在脑后束起马尾。
再把外面套着的下摆拖到膝盖的暗红色“工作服”脱下，正面印着的“不二家，您的选择”几个大字依旧那么精神抖擞、张牙舞爪。
露出了里面穿着的文化衫——“钓鱼岛是中国的！”，白底干净，黑字泼墨，贯穿了大半面积的感叹号更是画龙点睛，让整件衣服每一寸布料都散发着爱国气息。
配着边缘起毛的复古牛仔短裤，和脚上的塑料拖鞋。
乔以翎就这么成功完成了从灰头土脸打工妹到接地气非主流少女的转变。
然后少女慢吞吞关了灯，拉下卷帘门、掏出钥匙、插钥匙锁上、拔出钥匙塞裤兜等一系列动作，无比流畅娴熟。如果选择性忽略以上过程花费的三分钟二十一秒的话。
她走路却是比常人快，步子还轻，几乎像个夜色里出没的幽灵。
沿途对几个关店门的熟人打招呼，出了市场大门，又随便选了一条小巷直直走到尽头，反正每一条巷子都没有路灯。她走路向来目不斜视，只盯着前方的地面，很快就到了灯火喧嚣的街上。
这会儿街上开始热闹起来，路边的流动小吃摊一个紧着一个，中间就留着个小缺口，人得小心翼翼侧身才能到后面的店铺上。
晚风裹挟着锅里炒面炒饭炒粉的香气，劈头盖脸地砸了她一脸，暖乎乎的，带着人间特有的油烟气。
看都不用看，脚下往左边一转，乔以翎在一家烧烤摊前停下。“邵东烧烤”的招牌半死不活地亮着，生意却异常火爆，几张小圆桌都坐满了人，还有一溜人在摊位前站着等打包的。
在炒饭的小哥忙得不可开交，戴着一顶天蓝色泛白的旧鸭舌帽，脑袋低着，看不清模样。手上锅铲飞舞，体格看着有些削瘦，力气却不小，轻松颠着沉重的铁锅，炒饭在灯下粒粒分明，泛着金黄色的油光，诱人极了。
乔以翎下意识吸了一口气，肚子非常应景地叫嚣起来，“咕噜”一声催促她吃饭。
乔以翎此时却不急，熟门熟路拿了个小凳子坐在烧烤油烟吹不到的地方，眼巴巴盯着炒饭小哥。她的唇角略微上挑，近乎是惬意的。
烤串在烤架上“滋滋”地冒油，白烟腾起，时不时换个方向扩散又很快在空中无声消散。
“喏。”一个很大的圆形不锈钢盘子递到她面前，炒饭堆得老高，尖顶是一大块炒鸡蛋。切得很细的葱花和脆萝卜干点缀在其中，给它添了一抹亮色，让人食欲大振。
抬头，炒饭小哥脸上不带什么多余表情，眼眸背着光，黑沉沉的，给人莫大压力。
她双手接过——这盘饭很有分量。乔子渔默不作声转过身继续忙活。
乔以翎把盘子放在并拢的大腿上，伸手从流动车的一边篮子取了小勺，低头开吃。从顶上一勺勺挖着。她深刻懂得细嚼慢咽的道理，四分之一的炒饭差不多吃了快半个小时。
等到她放下勺子的时候，烧烤摊站着等的人只剩下两三个。
周围的喧闹声这时才入了她的耳朵，嘈杂而又热闹。旁边的小圆桌，有人在面红耳赤和同伴争论着什么；有的喝着啤酒大声吹牛——“等老子以后赚他个几百万……”；有的是一个人默不作声埋头苦吃，看着是饿极了……
她饶有兴趣地四下张望，直到身边落下一片阴影。
“怎么又才吃这么点儿？”乔子渔也拿了张凳子坐在她旁边，很是嫌弃道。
他一手端走她盘子，一手摘下鸭舌帽丢到乔以翎怀里，额头上布满亮晶晶的薄汗，头发有点濡湿了。细看就会发现，两人长相有四五分相似，只是一个眉眼更柔和，一个棱角更分明。
“呐，先擦下汗吧。”她从一旁的小桌上扯了点卫生纸递过去，男生接过，随手擦了把脸。
“呼，热死了。”他单手接过别人丢来的一瓶冰可乐，让乔以翎帮忙打开，自己一气喝了大半瓶才舒服地叹谓一声。
取了新勺，他可比乔以翎豪迈多了，几乎是在扒饭，很快，那大半座“小山”就有塌陷的意思。
“乔子渔，是你吃得太多啦。大胃王。”乔以翎回敬他一个嫌弃的白眼，“也没见你长多高。”
“总比你这个矮子好。”乔子渔嘴里塞满了饭也还能口齿清晰地反击。
“我是标准身高好吗！”乔以翎提高了一点音量，惹得旁人帮衬了一句，“就是，渔子，和妹妹比身高过分了啊。”
“你们这叫性别歧视。”乔子渔一掀眼皮，嘴里几口就囫囵吞下一勺子饭。“她一女的怎么就不能跟我比身高了？再说，就比我小三分钟，还得我处处让着她睁眼说瞎话不成？”
先前说话的人笑着端来一盘子烤串给他们，“女孩子嘛，不论大小也得手心里捧着。男生，要学会疼人。”
“就是，某人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乔以翎向那青年道了声谢，不客气地拿起一串糯米藕慢慢吃着。
乔子渔从来不在这方面落下风，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嗤道：“绅士也是对淑女而已。我家这个太糙了，随便使唤就成，没那个享福的命。”
“嗳，别瞎说，日子总会好的。”邵华平拿着把破蒲扇轻轻扇着火，不时转动烤串，这会儿闲下来有工夫跟他们闲扯了。
“还有一年你们就要考大学了，以你们的成绩，上华京最好的那几所名校应该很容易吧。”
乔以翎专注啃藕，这下不在意地接住话茬，“没钱，看谁给的奖学金多吧。”浑没意识到她透露出来的内容是有多自信嚣张。
“不能这么看，上个好大学未来就轻松多了，你认识的人档次也会不一样，到时候赚钱还不容易？照我说……”如此吧啦吧啦吧啦，邵华平苦口婆心劝起来。
乔以翎和乔子渔习惯性地一致把他的话当夜里的背景音乐，埋头享用这顿不知道是算晚饭还是算消夜的烤串。
邵华平也不在意，自己说够了说爽了就一推眼镜，心满意足地继续忙活。
“明天月考你真不去？”乔以翎从手边不远处的小桌上扯了点纸擦嘴擦手，一边确认道。
“明天有批货要来，走不开。”乔子渔把最后一串里脊肉吃下肚，总算是饱了。
他又开了罐啤酒当水一样地喝，瞥她一眼：“小四过两天带师附的模拟卷来，你记得要做，别像上次一样当草稿纸用了。重新复印事小，万一痴呆更加严重就麻烦了。”
乔以翎不满：“哎呀，一个意外你记这么久有意思吗？”
乔子渔悠哉道：“有啊，嘲笑你就是个让我怎么都不觉得腻味的乐趣。”
“早晚有你栽跟头的时候。”乔以翎咬牙，从小到大她的黑历史都在某恶劣人类手上攥着，时不时如数家珍地点一番，生怕忘记哪个。真是够了！
“说真的，我很期待那一天。”乔子渔露出点笑意，整个人突然就焕发光彩起来，帅了不止一星半点。“我都掉坑了，那估计你已经没救了。”
不待她想出话回击，乔子渔就施施然起身，“记得绕路回去多散散步，看得本来够寒碜了，再胖成个肥猪，就更加脱不出手了。”
说得好像她是要按斤两卖的货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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