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快眼小说 > 玄犬 > 23.心头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快眼小说] https://www.ky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顾玄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不解的转过身看向沈莲歌。

    然不过数日未见,顾玄觉着沈莲歌似乎憔悴了些,原艳若桃瓣的面庞竟有些苍白,方才的惶急也写在脸上,愈看她,愈发有形销骨立之感,只觉得同殿外那些枯荷十分相似——他眉头蹙得越发紧了。

    沈莲歌上前一步握住顾玄的手,撑起一抹淡笑来,顾玄却被沈莲歌冰冷的掌心惊得微微一颤,方欲开口,沈莲歌便含笑抢先说:“不觉得这些纸屑放在我这殿中,倒是装饰得不太寂寞了?今日你终于归来了,教主的信我收到两封,都言到你二人近日游玩如何惬意……可有给沈姨带些礼物?”

    顾玄皱着眉将沈莲歌双手纳入掌内,又呼了几口气,直到沈莲歌双手渐渐生出几分暖意方才开口说:“我走前不是叮嘱你要注意身子……为何将自己照顾得愈发不成样子?”他顿了顿,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地上那些碎屑,复言:“这些并非能称得上装饰。沈姨,不可这般散乱,大可叫那些小丫头替你打点一二,这殿中务必时时整洁……”

    沈莲歌见顾玄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叹了口气,从顾玄那抽出双手来,垫脚环住顾玄脖颈,下巴垫在他肩上,将他轻轻抱住。默了些时候,才哑声道:“沈姨近日常常挂念你。”

    在沈莲歌抱住顾玄时,顾玄便下意识的曲了曲身,好让沈莲歌不必踮起脚就能够到他。从他小以来,沈莲歌的一切行径同他知书达礼的温柔生母相差甚远,唯有怀抱的温度,竟是相似的。

    见沈莲歌这般,顾玄知晓沈莲歌今日来定是十分念他,见到房中散乱都无意念起他,心中莫名的酸,便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也抬手回抱了沈莲歌,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我回来了。”

    沈莲歌看着面前约莫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又好像看到数年前那个带着胆怯又悲伤的目光的小娃娃,不知为何面上的笑竟蒙了层悲戚,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推开他问:“你给我带的礼物在哪呢?”

    顾玄不由得又叹,将一旁的木匣提到沈莲歌面前,恢复成以往的冰雕脸,问:“你近日是念我,还是念我给你带的礼物?”

    沈莲歌满怀欢喜接过,将木匣放在桌上便打了开来,头也不抬的道:“自是念你,又记挂着你给我带的礼物了……呀,这只簪子成色着实不错,小棺材真是愈发会挑东西了呢……”

    顾玄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纸屑,不悦的抬腿扫了扫被撕得惨不忍睹的碎屑,转身离去,临行前又皱着眉回头提点沈莲歌:“莫要忘了收拾你殿中狼藉,沈姨。”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小大人可真端得一副架子……”

    殊不知,沈莲歌在顾玄身后,望着那些被扫乱的纸屑又酸涩一笑。

    不过修整一日,顾玄便真的如萧长风所言那样忙了起来,任务一重接一重。

    迄今为止,他在外执行任务约莫已小半月。近些日子他同教中联系用的只是飞鹰,只大略知道这几日萧长风也被教中事务缠身,每日闲暇时余少之又少,两人提及现状如何的几乎没有。隔两三日送达的信纸上写的无非是下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抑或是送去“安”一字,得了答复为“善”的纸片。

    不过说来奇怪,萧长风近来派置的目标无非是些散散淡淡几乎无什武力可言的普通人,除了每个目标之间所隔实在散乱,其余倒是无什奇怪之处。不过是顾玄近来多受了不少奔波之苦,他向来对萧长风所要求的事严苛,总想迅速完成,于是他几乎不眠不休解决掉一个又一个目标,期待着哪日任务终了能回到教中,能看到他一心一念的人。

    现下月明风清,顾玄方才斩了一人首级,一身血污,缓缓走在树林间,准备寻处能洗净一身腥气的地方。他本想将这些日子萧长风寄来的只言片语再翻来覆去瞧几遍,可又恐指间血污玷污了那些字。

    他两手空空,脑子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为何教主派下如此简单的任务?明明以他的能力绰绰有余,这些未免又太过儿戏,难道……他一瞬间怔住,然后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结果。

    莫非萧长风知晓了他一身功法几乎全废?

    当这个想法窜上顾玄心头时,一身冷汗也随之而来。若是萧长风真的知道了,又派下如此简单的目标,是否是在提醒他,他现在已是个无用之人,萧长风已生出厌倦之意,已经不再重视他了?

    或是此次任务根本没有期限,萧长风就要这般将他丢弃呢?

    一瞬间他心房犹如生出万丈的冰刃,每每跳动,都有钝痛感紧随其后。

    一种无力的愤怒忽的席卷了他,平日如同静水的眸子此刻暗流汹涌,一阵又一阵的恐惧与别样的感觉一寸寸在他心底堆积,如同泥沼一般纠缠。

    他忽的想到,若是他前些年功法修炼得再拼命些,超过萧长风,那他就可以将萧长风永远永远据为己有,他一定用世上最好的金砖玉瓦砌起高楼,再用上好玄铁做成的锁链,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辈子锁在自己身边。这样,萧长风眼中便再也不会有别人。

    顾玄微微眯起眼,却又忆起萧长风掌心灼热的温度,低沉的言语,还有那对清亮精明的上挑眼眸。现下他才好受一些,慢慢迈开步子,一身黑衣行在夜里,那张白如骨瓷的面皮沾染了些血痕;于林间叶隙透漏的月华下,这尊煞神显得莫名妖异,俊美冰冷的面庞配上飞溅而成的血痕,竟莫名融洽。

    现如今,他只求萧长风千千万万勿要弃了他。

    行了约莫半里路,顾玄终于寻到处水源,是支溪流,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与蒙了层白霜的林间十分相得益彰。水流清冽,叫顾玄的心情好了许多。他蹲下身来,将怀中的方巾取出浸入水中,柠了柠之后用其将面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他安安静静擦洗完毕,便听到禽类羽翼拍打之声,他悠悠回过头,发现飞鹰正立于他身后的树枝头,似是察觉顾玄在看它,飞鹰便轻拍两下翅膀,停在顾玄肩头。

    顾玄站起身,轻轻取出小巧信桶内的纸条,看了看,上头只写了一个字,苍劲有力,却又承载了顾玄近日以来的沉沉心绪——“归”。

    转瞬顾玄便心中欢喜,方才胸腔中的阴云早已消散。他轻轻拍了拍飞鹰的右翼,示意飞鹰使命已经完成。目送着飞鹰远去后,他便飞快往般若教赶回去,心中细细算着路程:如若现下到驿站取来马后,疾驰约莫三个时辰便到……

    近日终于料理完一切事宜,萧长风才得以休息。他揉揉酸痛发胀的眼眶,又捱了捱鬓侧,好在现下他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萧长风殿中书案上置了许多信纸书籍,杂乱无章的置在上头,十分不像他往日的作风。

    虽说萧长风此人懒惫,做事却调理分明,哪怕是繁冗的事物,他也会先行整理好再做打算,如今看他殿内,信纸书籍遍地,殿中只收拾出一条能勉强通向他后方寝室的小道。

    烛燃百樽,灯落千盏,一切事物的头绪渐渐清晰,可苦涩却满溢萧长风的心口。

    他扫开地上狼藉,颓然倒坐在几摞垒得极高的书前,随手够到地上酒壶,拔开酒塞,将半壶烈酒灌了下去。

    一瞬间他舌根麻木,苦涩辛辣齐齐漫上,叫他眼眶都有些沉不住地泛起层水色,往日凌厉且桀骜的睥睨眼眸,在暗淡的夜色中晦暗且愁闷。

    然萧长风本欲纵情饮酒,将自己灌个半醉再倒头大睡一场,好将自己这副颓然样子藏起来;可他方欲饮下第三口时,一道疾如风的迅捷身影便闪进了他房中,他一皱眉,心下却惊这小子怎么回来的如此快。

    只见那人进来扑倒在他胸膛上,手臂牢牢锁住他,好似要将他融进骨血中那般,渴慕得疯狂。

    耳边传来那人埋在他颈边模糊的声音:“主上……”

    “嘶……顾玄,你可真是越发无理了。擅自闯入本座殿中便罢了,你这一身血腥……给本座速速起开,还是你想以下犯上勒死本座不成?”

    萧长风的肩头与脖颈被顾玄勒得生疼,近来他夜夜少眠,难免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

    顾玄闻言依依不舍放开了他的教主大人,轻声说了声“对不起”,跨坐在人腿上,垂下眸细细打量起半月多未曾见的人。

    不知为何,在阑珊的灯火下,教主大人俊朗挺立的眉眼,夹了浓浓倦意,往日高抬的满含孤傲的眼眸,也变得十分不一样——带上了几丝查不出的脆弱与茫然。

    顾玄自是心疼极了,平日萧长风众生不屑的模样叫他十分喜欢,他怎会舍得看自己心悦之人露出当下这份情态。思来想去,定是他不在这几日萧长风受了什么委屈。

    且方才他细细看萧长风那对眸子,眼底有些湿意——莫非他回来之前主上哭过?

    他心中愈发难受了,不禁抬手顺着萧长风颊侧缓缓抚上他眼眶,手甚至有些颤抖。

    现在的模样萧长风本就不想叫人瞧了去,顾玄手指抵磨他眼眶时,他越发的恼羞成怒,抬手打掉顾玄摩挲的手,几乎是恨声说:“起开!”

    然则顾玄心下想得确实萧长风苦苦藏掖心中的伤痛不愿叫旁人知晓,更加急了,又死死抱住萧长风,可又想起方才萧长风似是嫌他力度太大,自觉的将臂力减缓了些,却仍旧牢牢地粘着萧长风。

    一来二来,萧长风没了脾气,知道顾玄愈发恃宠而骄,表面乖顺可实则一身逆骨,同他说了东,他嘴上应得好听,却要往西。他只得顺着毛捋,否则今夜他是别妄想休息了,非得被这臭小子叨扰一晚上。

    他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就是在哄小孩,抬手拍了拍顾玄的背脊,缓声说:“不过几日未见罢了,你就这般地念着本座?”

    顾玄点点头,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认认真真说:“自然是十分的思念,属下离教一时,便想了主上一时,离教一日,便想了主上一日……到今日,属下念了您十七日有余。”

    萧长风垂下眼睑,看着顾玄的双眸——那双眸子雪亮,炽热而真挚的感情浓浓流露着,其中热切而滚烫的温度似乎要顺着他的视线攀越而出。

    这一刻他倒是真切觉着顾玄是真的心悦他,也十分挂念他。

    这么想着,方才的气也消了大半,于是萧长风心下微微一松,便将面前的人打横抱起,面色消融,挑起一边眉说:“看你风尘仆仆赶回来,想必累极了,同本座去惑池放松一二罢。”

    说罢侧目看向怀中面颊已尽数红透的顾玄,低笑道:“你这般满身腥锈便敢来碰本座,该罚。”

    顾玄苦苦争辩:“属下只是……只是……”

    “只是太想本座,想得不得了,想得你这混小子半夜三更便一路飞驰回到教中,是吗?真是叫人操心啊,顾玄,左护法大人?”提及此处萧长风似乎颇有些生气,反手将顾玄扛至肩上,“啪啪”两掌便不轻不重打在顾玄的臀上。

    “本座是让你明日再归,可有让你今夜玩命似的赶回来?你这人倒是分外有意思,总要曲解几丝本座的话……”他又恨恨打了两掌,算是解了解目前的心头之恨,咬着牙道:“下次若还是这样,本座绝不轻饶你。”

    顾玄自是不知道此番萧长风煞费苦心,只知道方才萧长风几掌下来打得他心底一懵。

    然而像这般“惩罚”,通常都是长辈罚那些调皮顽劣小辈的手段,如今萧长风用在他身上,只叫他难堪又羞赧起来。

    然而顾玄从小以来极少犯错,几乎从未被人打过,虽说萧长风待幼时的顾玄严苛,但其实萧长风却从未打罚过顾玄。这也叫顾玄心中生出些无端的逆反来——总想着萧长风是不会打骂于他,偶尔做事,他便敢拗着性子来。

    如今他算是领教过其中厉害了。

    顾玄面色骤然变得阴郁起来,想到日后犯错若也要这么着,他定是受不住这般羞辱的。

    然则萧长风从不责罚顾玄也有缘由,先不说顾玄向来克己,犯的错极少;平日顾玄若是受了伤,一声不吭自己抗过去便是;可若这伤是萧长风亲手造成,约莫针尖大的伤口都能被顾玄牢牢扣在心底,随后便是十分委屈——世人害他伤他都无所谓,只要不是萧长风。

    若萧长风真的对顾玄动手,那顾玄约莫是会默默同他置气,并且哄上些许时日也不见得会好的那种。顺带着一副受了冤枉受了委屈的可怜表情,又红着眼眶,叫人觉着自己才是真的犯了错。

    而萧长风便最见不得顾玄这副模样,当真狠不下心来罚。

    见着顾玄面色沉重,萧长风暗自笑了笑,心道终于找着法子治他——好歹萧长风年长顾玄近十岁,如何都有这么着的资格。

    惑池本来就只供般若教教主使用,几乎就紧挨着教主寝殿,走几步便到了。

    萧长风并未多想,到了后便放下顾玄,替顾玄解了发带,剥下那身腥锈气满满的外衫,又除了里衣。望着顾玄白净细腻的皮肤,以及周身完美流畅的有力线条,不知为何,萧长风有一瞬间呼吸一滞。

    随即他转过头去,默默解了衣衫便迈入池中,未看顾玄,靠在惑池壁沿垂眸唤道:“还不下来。”

    随即便听见几声的水声,一阵水波渐渐沿至他面前,他不由得抬起头,却发现顾玄正看着他。

    从前萧长风只觉着顾玄皮相生得不凡,如今细看,愈发觉得美——肤骨均亭,极其好看眉眼微阖,纤长的睫毛投在脸上一片细小的阴影,眼波中流露着只有他萧长风一人独拥的浓烈深情;鼻梁高挺,薄唇淡淡朱色,犹如林间绽开的灼红。

    还有浑身上下的细腻白色中,红点上穿过的银环下,那枚冰蓝色的小珠。

    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竟看得萧长风生出一丝不安的慌乱来。

    然则萧长风依旧没皮没骨开起玩笑来:“左护法大人是生得好看,可才回到教中便要勾本座吗?”

    顾玄所思无非是十五岁那年,他在门外,萧长风在门内——现如今倒是长进了,两人同浴。

    面前的人叫顾玄丝毫不能冷静,从回到教中开始,他便仔细一遍遍注视着萧长风——眉眼,鼻梁,薄唇,线条优美的下颚……

    看了十余年,看了许久,顾玄仍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这样好的人,他想藏起来独独看一辈子。

    实则关于是谁在勾人,谁也说不清。顾玄只得喊冤,教主大人只着一身闲散的宽大衣袍,襟部直开,几乎能隐隐约约看到其中。

    方才又听到萧长风夸他生得好看……

    他声线暗哑,回嘴说:“属下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实际上顾玄却又如方才在殿中那般径直跨坐在萧长风面前,这下倒好,所谓坦诚相待,一丝一毫都逃不过对方。

    “……”

    看吧,此人一贯口是心非,言行不一。

    萧长风隐隐头痛,只得将顾玄抱下放在一侧,又捧起些水淋在顾玄头上,细细搓揉着那头柔软的黑发,说:“本座先不同你计较,下一回……”他抬腿顶了顶顾玄后腰,冷声道:“本座真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有些恼,顾玄是真的浑,撩得他火起,随便倒腾两下便红着眼眶求饶,下次还是死性不改。

    细细想来吃亏的竟然是萧长风。

    他哼了一声,手下的动作却依旧不轻不重,叫人很是舒服。

    然而他费神将顾玄洗磨干净后,却发现不知何时顾玄便睡着了,此刻半倒在他怀里,倒是显得脆弱又可怜。

    萧长风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认倒霉摊上这么一位费神的主,不知道是不是他欠了顾玄许多许多,现在一一要偿回去了。

    将顾玄身上的水汽运功蒸干后,萧长风便抱着顾玄回了寝殿。到了榻前,他动作轻柔,只怕惊醒了眼前这位讨债来的小祖宗。

    累了数天,想到今日终于可以好好歇息,萧长风也无暇顾及其他,便将就着倒在空余的一侧,缓缓阖眼。

    说来奇怪,方才他替顾玄行功时,居然有丝丝桎梏感。

    可他实在累极,无暇多思,在殿中的冷香作用下,缓缓睡了过去。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