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快眼小说 > 玄犬 > 15.诡梦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快眼小说] https://www.ky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顾玄抬眼看向沈莲歌,目光平静如水。

    “往后……你不能再运功。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沈莲歌只是试探性说出了大概,顾玄对此似乎并没有太大波动,只是双肩微微发颤,而后便平定下来,轻声问:“主上他是否知道此事?”

    “我只告诉他你今后可能做不了杀人行当,倒未提及你不能运功……”

    沈莲歌答得缓慢,脑中思虑得愈发多起来。

    只见顾玄忽的翻身下床,险些摔倒在地上,沈莲歌一惊,俯身欲扶顾玄起身,他却挣开了,笔直跪在沈莲歌面前,颤声道:“沈姨……求你……只求你勿要将此事告诉主上。”

    说罢,他重重向沈莲歌磕了三个响头。

    此刻顾玄心中大乱,虽说表面平静如常,可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波涛汹涌。他努力了十多年的成果,是否付诸东流不说,他更怕萧长风从此弃了他。

    他唇色苍白,面上蒙了层冷汗,发丝凌乱在他面庞与颈侧,神色惶恐无助,眼中尽是不安。

    从小他便知,萧长风从不要废人。

    所以他才这般努力不是吗?

    “顾玄!给我起来!不许再跪我!”沈莲歌气极,心中又心疼,一把将顾玄拉起,按坐在床沿,她也坐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沉重开口:“我知你对教主一片真心,可你不要命了?”

    若萧长风不知,定还会再派顾玄做些身探黄泉的事。

    “若他弃了我,同死何异沈姨,求你。”

    顾玄双目通红,双拳捏得死紧,下唇也被咬得泛白,一副决绝模样。

    沈莲歌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沉甸甸的,不知如何回答他,却又见不得他轻贱自己性命,狠下心道:“同死何异?你以为你是谁?萧长风没了你,他还是萧长风。你顾玄没了萧长风,就不是顾玄了吗?”

    顿了顿,沈莲歌软声温言劝道:“他绝不会不要你,只有这件事我必须同他说……十余年……沈姨待你也绝非敷衍之情。只望你莫要轻薄自己性命,即使他不要你又如何?沈姨还要你呢。天下河山大好,你涉世本就不深,你可曾见过高崖飞湍、云深碧翠、落日赤霞?你都未曾见过,怎知天下各景比不过一个人?”

    可顾玄就是个倔脾气,什么天下好景,什么河山,与他何干?萧长风便是他的心头波澜,耳畔清风,那人的眼里盛满了岁月的星河,嘴角缀的是满堂花红。

    他急得焦躁难忍,又不能胁迫沈莲歌,只得用尽手段去求面前的女子,平日风波不起的眉目里满载惶恐与祈求,一对眸子沉如深渊,面容难得几分急躁。

    顾玄绝不信萧长风还会愿意留他这样一个无用之人。

    于是顾玄选了个极端的方式——他猛地抬手按住自己的颈侧,目光直勾勾看向沈莲歌,鼻息紊乱,颤声开口:“沈姨……你若定要将此事告诉主上,那今日我便先自绝于此吧。”

    沈莲歌见他这副模样,气极,却又无可奈何,怒得话都说不清,指着顾玄道:“你你你……你……!”

    顾玄却还是不依不饶:“若是日后沈姨私下告知主上此事,我也会当着你的面自绝。”

    可能从以往到现在,沈莲歌就拿两个人没辙,第一个人早就故去,第二个是眼前的混小子,不听劝的混小子。

    她负手在窗前踱步,抬手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斟酌许久,才哑声道:“我不告诉他便是,你且住手。”

    听闻此话,顾玄方轻叹口气,将手从颈侧移开,面上阴云散去,单膝抱拳向沈莲歌行了一礼,说:“多谢沈姨成全。”

    沈莲歌只是苦笑:“我哪能成全你这尊神,只是成全我自己罢。”

    顾玄抬眼看了看沈莲歌,那张一向妩媚多姿的面容忽的模糊了。

    半晌,他才试着问道:“沈姨……我可是真的不能运功了?”

    沈莲歌心想这混小子又打什么歪主意,本打算说假话匡顾玄,可又想顾玄定要拿自绝一事唬她,思索片刻才不带好气开口:“是啊,你不能。现如今你的身脉极其脆弱,运力都有些吃力,若是运功,定会伤及身体基底,易损心脉而至七窍爆血而亡。所以我才说你不能运功……你再运功,可是有巨大风险。日后遇到何事都不要运功,用些武技刀术便可,点到为止,切莫逞强。”

    顾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应了声“好”,便对沈莲歌下了逐客令,理由是自己要休息。

    沈莲歌满脸不快,往顾玄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一掌,嗔怒骂到:“睡了几日还要休息,莫不是嫌我烦?好一个左护法,本长老告辞!”

    殊不知她转身那一刻顾玄脸上挂了个难看的苦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他的功法练得炉火纯青,虽不能与萧长风媲美,于天下若他说自己武功第二,也没人敢说同他齐名了。

    现在的顾玄,若失了功法,在江湖上也只能算得上略有小成之辈。

    偏偏这份脆弱谁都不能知道,萧长风不能知道,天下人不能知道,只有沈莲歌与他苦守这份秘密。

    不过好在他不是完全不能运功,必要时候如是为了萧长风,还可以玩命。

    他心中想到此处便踏实了。

    ……

    顾玄十余年来的梦,皆是萧长风,有萧长风的冷笑,有萧长风立于天地孑然,也有萧长风温暖的掌心,还有萧长风的脊背,那条萧长风背着他走过两次的路。

    今夜他所梦的萧长风如此不同。

    萧长风只着白色里衣,离他不过咫尺,看起来纤细易断的衣带正被他握在手中。

    而他似是跌坐在萧长风殿中那张松软的塌上,萧长风俯身看着他,眼中不知含了何样的情绪,好似一尊像,神色姿态都凝固了,唯有那抹飘忽的衣带如此鲜活。

    顾玄耳畔响起某一年如同诅咒的那句话:“要更多吗?”

    他往后瑟缩,却松动了掌中那缕细细的衣带,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忽的一瞬变得鲜明,一切都清晰可见且真实。

    他从不敢肖想的一幕,就猛然出现在他眼前了。

    忽的顾玄便被萧长风抱住,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他才留意到自己也未着寸缕。

    他刚想挣扎,手中那缕衣带却化为了冰冷且危险的白色毒蛇,面前的萧长风也消失不见,只有腕间冰冷的触感正缓缓延伸,徐徐爬过他的全身,他动弹不得。

    那毒物缓缓在顾玄颈子绕了几圈,缓缓施力,让他感到发自心底的寒意与窒息,脑海中却抹不掉方才所见之景。

    对顾玄一人来说的“景”。

    蛇冰凉的信子扫过顾玄的脸颊,又移至他颈侧动脉,直到某一处停下。

    他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看着那条蛇吞下他胸前那抹冰蓝,化为一把锋利的锐剑,猛然将他胸腔贯穿。

    在这无与伦比的惊慌与恐惧中,顾玄猛然从梦里惊醒,浑身冷汗将他的里衣湿透,他喘着粗气,剑穿过胸膛的痛感似乎还在,抬手扯住前襟,冰蓝小珠从他衣衫中跌落出来,他方才呼了一口气。

    这梦叫他辗转难眠,先是美人褪尽衣衫,这本就叫人难以安然入眠,又是毒蛇化剑,明明是梦,却真实得好似现实。

    窗外的月光散散投在他榻上,干净如白练。数十年来生活不过日复一日,连同月光都不曾变化,如往日一般。

    顾玄有时会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他五岁时为何被萧长风捡的如此凑巧,可思来想去总没有其所以然,他便认为这是自己的运气尚佳,虽被灭了门,还能遇到萧长风这般的人,多么幸运。

    估计是少年对强者的倾慕与敬仰,慢慢催化为了更为隐秘的情感。

    又或是绝境中难得的温柔,成了他此生的信仰与依赖。

    可惜顾玄不懂,萧长风更不懂。

    因为萧长风,顾玄连灭门之仇都记的不算牢,心心念念只有萧长风。

    一是因为那时他年纪尚小,不懂得何为生死,理解上约莫是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娘温柔的笑了,虽说得知这个令人难受的消息时他拉着萧长风袖角抽抽嗒嗒,却也没难受太久。

    萧长风那对眼眸好似会说话,闪着顾玄从未见过的光芒,将顾玄心中的伤痛尽数抹去。

    那是顾玄记忆中比较深刻的一幕,萧长风俯身揉了揉他的发旋,低声道:“男子不该轻易落泪,不过你刚失掉双亲,便痛痛快快哭吧。”

    于是他便失掉顾虑,几声哽咽后,用小小的手抓着萧长风的袖角哇哇哭了半晌。

    二是因为顾玄多次了结他人性命后,生死对他来说已经不足以挂齿。且他并未见到爹娘被人手刃时代场景,只是被告知了“你爹娘被人杀了”,一种虚幻般的感觉至今仍萦绕在顾玄心头。爹娘的死似乎都变得云淡风轻,复仇都不是他留在般若教最大的目的了。

    他一直都为了萧长风而存在。

    只要想起他能遇到萧长风,他便觉得此生足矣,乃人生之大幸。

    即使萧长风想要他的命,他也只会奉上剑,挺出胸膛对萧长风说:“来吧,请您动手。”

    毕竟他绝做不出任何忤逆或者伤害萧长风的事情。

    乱七八糟思索半天,顾玄终于再次感到久违的睡意,合着床边置的那盏盆景散发的冷香,再次入眠。

    兴许是醒过一次的缘故,顾玄再睡下时,一夜无梦到天明。

    第二日的晌午,顾玄方才醒过来,应是沈莲歌来看过他,榻边的小桌置了一个食盒与一碗尚留余温的药。

    他端起药一饮而尽,方才看见碗下压了一张纸条,上面笔迹娟秀,一望便知出自沈莲歌手笔,只写了几个字,“药味苦涩,食盒小层置了糖糕。”

    轻笑一声,他拉开食盒,用手捻起一块糖糕放入口中,仔细享受那种甘甜在口中弥漫的幸福感,忽的就不觉得药苦了。

    躺了数日,顾玄只觉得身上僵硬,便换好衣衫到殿外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

    外头阳光正好,只是近秋天气微微转凉,风都冷了些,拂过的瞬间顾玄缩了缩脖子,觉得一阵无端的冷意突然蹿满全身。

    他拉了拉衣襟,并未太在意。

    兜兜转转忽的想起了白锦织,顾玄想了想,准备去看看故人居所。

    白锦织的右护法殿一切照旧保留,并未撤去。虽不是萧长风的意思,大家却也默认了白锦织的不可替代,如往日那般清扫着空空荡荡的右护法殿。

    顾玄对白锦织的印象还算是不错,毕竟算一半生死之交,时不时左右护法一道出任务,也会遇到棘手难办的事,两人便齐心解决困难。

    且白锦织无事也同顾玄随意闲谈几句,不嫌弃顾玄话废又麻木冰冷。

    他也不是无端想去看白锦织的居所,只是突然想起白锦织口中所言道的,白锦织的妹妹。

    之前顾玄过问沈莲歌,沈莲歌却避之不答,顾玄表面虽作了一副他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却是愈发关心这个右护法的妹妹了。

    幸而萧长风近日都在殿中处理事物,倒不影响顾玄此番去白锦织殿内探看。

    然而左右护法殿隔的很近,顾玄到右护法殿就如同回自己殿中。

    右护法殿空余出来,却无人看守,毕竟人已故去,也不希望有人再多加打扰。

    推门而入,光景如旧,那些稀奇古怪的花仍是在窗檐投下的日光中长势正好,散发着草木才有的清新。

    说实话顾玄一直觉得白锦织说不上的奇怪,本尊给人一种阴冷而诡异的感觉,所喜所好又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温柔且随和之人。

    一个随手掷毒便可杀百千人的男子,喜欢养花,还喜欢做花茶。

    然而天下敢喝白锦织制的花茶的人不过三人。

    可能般若教都是些怪人,不说白锦织,沈莲歌也算是奇奇怪怪的人中的一个。若按辈分算,白锦织与萧长风都要叫沈莲歌一声“沈姨”,可沈莲歌外貌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的芳龄女子,妩媚动人。唯一她已经衰老的痕迹,是她形同枯槁的手与肢干。

    至于萧长风,行为大多都能被人理解,只是他对功法所成要求极为严苛,也不知他是如何练就一身超出常人数倍的功法的。且不知为何萧长风此人自尊心也是极强,平时所彰显出的不像是高傲,更像是强撑出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顾玄的一切倒不必多说,人生信条就只有三个字;在外人看来,他是萧长风手底下最利的剑,最凶的狗。

    他进殿中,第一件事便是翻看白锦织平日常坐的书台。

    书台上置了个上锁的红木小盒,有金纹在上方点缀。然而开锁对顾玄来讲实在不是难事,三两下那把锁的寿命便告终了。

    打开盒子,其中只是放了一张画像。

    顾玄将画展开,纸上只有一位眉目生得极美的姑娘,估计不到豆蔻年纪,脸颊甚至有些婴儿肥,眼睛大大的,朝着人微笑。

    也不难看出这个小娘子眉目同白锦织极为相似,几乎是白锦织的翻版,不过眼睛更大了些,眉目脸颊轮廓更柔和些。

    画卷底的右侧注了五个字:吾妹白锦湘。

    正当顾玄若有所思盯着画卷发呆,一阵剑气凌厉顺着他颈部砍去。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