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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今宵好 > 8.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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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洵然要说话,忽然小腿骨一痛,他吃痛地龇牙咧嘴,朝闻锦看了一眼。

    对方将他轻轻瞪了下,瞥回目光朝外头去了。

    苏洵然咬牙,“薛藻前不久还调戏良家妇女,连人家有孩子的都没放过。”

    白氏怔怔地直了眼,“竟然,竟然是这么个人?”

    闻伯玉也蹙眉,语调缓和了不少,“你再说一千道一万的,也要闻锦看中了合心意才行。”

    白氏缓缓点头,此事暂且押后不提。

    用完晚膳,苏洵然又借故欲溜走,但白氏说闻锦祖母也很想念苏洵然,教他去见过了老人家再走。

    闻老夫人如今养在北苑,每日只晨昏时出来沐浴日光,其余时候大多在暗室内对着一桌书画出神,都是闻太师留下来的遗物,当年的太师便诗画双绝,在平昌城名声煊赫,但所描丹青,永远只为一人而作。

    苏洵然体恤老人记挂,应下了,但心中颇不是滋味。

    闻锦带着他穿过几道廊庑,过了垂花的抄手游廊,北苑老人的居所布了些时令不一的花草,另有几只可喜的鸟雀,蹲在金丝的笼中啁啾。

    苏洵然瞧着模样可喜,在回廊下与一直鹦鹉交换眼神逗弄了少许,还是闻锦催促,硬生生将他推进了门,“有事你唤我,祖母如今与人说不得太久的话,我便在门外守着。”

    老夫人前两年尚精神矍铄,这两年已是愈发消瘦清减,苏洵然心中一沉,“我……”

    “洵然。”

    闻锦捏了捏他的肩膀。

    男孩子发育慢,苏洵然如今与闻锦一般高,闻锦一伸手便能抓住他的肩膀。

    她轻轻摇晃了一下,语调透着三分谨慎:“祖母年事已高,心境悲观,你捡着些好听的话儿说给她听,你最机灵了。”

    闻锦夸得他差点找不着北,露出一口雪花般洁白的牙笑起来:“知道。”

    苏洵然便扭头入了黑黢黢的房内。

    老人躺在贵妃椅上,怀里抱着一只罕见的纯种波斯猫。

    这是闻锦送给老人作伴的。

    闻老夫人正安安逸逸、平静地侧身躺着,听到门“吱呀”之声,才支起了头,鹤发鸡皮的脸已与好看无关,但观闻伯玉与闻锦,老夫人年轻时想必也是罕见的大美人。

    苏洵然屏息凝神,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蹲在了老夫人跟前,“奶奶。”

    闻老夫人眼神耳朵虽不好使,但人却清醒,苏洵然过来时她慈祥地伸手去,由苏洵然握住了,闻老夫人笑道:“是苏家的小小苏啊。”

    “奶奶……”

    闻老夫人直笑:“别怪奶奶,以往你父亲在世时,我便唤他‘小苏’,你自然是,‘小小苏’啦。你来看奶奶,奶奶欢喜得很,只怕又是伯玉催着你来的,哼,得闲时又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几时也不回来见见奶奶。”

    苏洵然惭愧不已,“我,我在细柳营,如今也谋了个棋牌官的闲职,但偶尔地,还有点儿要务,总是耽搁了,奶奶勿怪。”

    闻老夫人却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道:“奶奶不怪你,你喊了我这么多年奶奶,伯玉心里是有数儿的,你与锦儿的婚事议成了没有?”

    苏洵然一愣,喉咙梗住了,“这……奶奶……您,糊涂了不成?”

    闻老夫人笑着眯了双眼,“你奶奶比任何人都清醒,小小苏啊,你从小对锦儿与旁人不同,我哪里看不出来,除闻锦外,你从不许同龄小姑子近身,难道奶奶是瞎了不明白?听你说的,伯玉是不是不曾同你提过,你与锦儿的婚事,还是我和锦儿爷爷亲口许的。”

    这事闻伯玉方才已提过了,苏洵然眼下不再惊讶,将脑袋朝衣领蹭了蹭,沉闷地道:“伯父说,这是桩笑话。”

    老夫人闻言,将身体侧过来,握住苏洵然手的一双老手一紧,声音也粗哑了,呼吸也急促了几分,“笑话?闻伯玉同你说,这是桩笑话?”

    不是苏洵然泼脏水,他仔细一回忆,闻伯玉是这般说的。

    但他就不明白老夫人为何动了怒火,忙道:“确实是天意弄人,谁教我生就男儿身,闻锦生得女儿身,可见就是……弄人。”

    那闻老夫人昔年,亦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厉害角色,这气息一急便直呛得心肺痒,反咳嗽,苏洵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替老夫人顺背,“奶奶,我有口无心,您别挂心上,我……”

    老夫人直抬起眼撞入苏洵然无措的眼神里,“我只问你,倘若,将来我便要将闻锦托付给你,你要得起要不起?”

    苏洵然却愣住了。

    老夫人不知何时已搭住了他的腕脉,扣得极紧极紧,那便是命脉所在,苏洵然动弹不得,心乱如麻,有些不知名的欢喜和激动,更多少年人的赧然和羞涩。

    他有点……不知该怎么回。

    怎么回才能让奶奶高兴?

    闻老夫人松开了手,“脉息强大,搏动有力,你们苏家的枪法修习最重内息,你算是没走偏。我一把脉就能知道你有几成火候了,那杆芦叶枪,你练到第十八式了是不是?”

    苏洵然差点一屁股往后摔了出去。

    他隐瞒多年的秘密,在闻锦祖母这里,不过是套在玻璃盒子里的一块不惹眼的石头罢了,将不值钱的石头揣入珍贵的玻璃醢中,平白惹人发笑。

    苏洵然难堪极了,“才、才十八式。”

    闻老夫人却点头,“不错了,你底子打得扎实,根基稳。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时尚且远不如你,将来你的成就,岂止是区区长平侯的官衔就能压得住的。本意,我是不愿教锦儿随着你一生浮沉起落的,但婚约在前,何况,小小苏啊,奶奶问你,将来倘若你娶的不是闻锦,你高兴不高兴?”

    娶的……不是闻锦?

    苏洵然没想过这个情况,他连媳妇儿都不敢想,何况于闻锦。

    但老夫人这话,不知怎的就像突然一根针扎入心血里了,刺得他心尖尖上一阵钝痛,又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可以这么想的!他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想着的!他是可以将对闻锦那些悸动不安的无处安放的心绪如此解释的!霎时间又痛又涩,又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拨云见日一片光明。

    原来,原来他是可以肖想闻锦的!

    “我……”

    “好生想想。”闻老夫人微微偏头,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意,“我替你卜了一卦,然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己参悟去罢。”

    闻老夫人以前,是钦天司的中流砥柱,占卜岐黄之术,皆天下无双。

    苏洵然怔了怔,“奶奶,您,向我卖两个字成不?”

    泄露天机,妖鬼必弑。但,闻老夫人却笑道:“终有一日,会教你,教闻锦都得偿夙愿的,你们会得到这世上,你们最渴望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听起来那是极致的诱惑和成就,苏洵然僵直了背呆呆地立在原地老久,一时怔忡无言,但心胸百骸之间,热血似沸水般灼得肌肤滚烫,好像有什么从梦魇里钻出来了,直白又大方地,走在了前面,他伸手间便能摘取……

    闻锦将心事重重,目光也不晓得落在哪儿的苏洵然胳膊一掐,“你同祖母说了什么,怎么里头没声儿了?”

    苏洵然看了眼闻锦,不动声色地垂眸,“奶奶睡了。”

    “哦。”闻老夫人如今嗜睡,闻锦没多想,方才闻老夫人抓着苏洵然的手指,将他十根指头上缠着的纱帛拆了几条,闻锦抓住他的小臂,将苏洵然染好指甲花的指头一瞧,红色脱落了艳丽,糊成一团了,她甚为可惜,“食指今日白弄了。”

    苏洵然忽心神一动,求饶似的,“闻……锦,那就这样了行不行?”

    闻锦蹙眉道:“白费了我的指甲花和一番心血,那不行,你明日还得过来。”

    苏洵然微微一怔,既为自个儿担忧,又有几分隐秘的喜悦。

    心事被闻老夫人戳破之后,好像,好像很多事就都可以解释了,包括他荒诞无稽的梦,他只想克制,再克制,在他最终捧到闻锦眼前时,不至于吓到她。

    苏洵然心念一动,岔开了话题,“你……身上好香。”

    旁人离得这么近,再说这话,闻锦自然要出拳头教训了,但苏洵然便不必,闻锦轻轻微笑:“是这个。”

    她取出了腰间的香囊,里头有一盒胭脂,被颠簸之下倾翻了出来,红翻紫骈的已经不大能用了,苏洵然深吸一口气,“闻锦,这盒能不能送给我。”

    闻锦看了眼托于掌心的胭脂,直觉苏洵然与方才有了细微的不同,她轻轻勾唇,“好啊。”在苏洵然伸手要接之时,闻锦又拿了回来,面色渐渐变得狡黠凶悍,“唤我一声‘姐姐’,便赏给你。”

    “……”

    “喊不喊?”

    “……姐姐。”

    闻锦就知道这招屡试不爽了,笑着将胭脂盒塞给了苏洵然,“明日记得来,若是萧将军不让,你便傍晚再来,我晚些走,专门等你?”

    苏洵然掌心的胭脂盒,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将肌肤烧得滚烫,如揣了一捧火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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