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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永麟也笑道：“三年未见，接到你张巡的邀请，我自是不敢不来，也不敢晚来啊。”
“可曾带酒？”张巡问道。
“佳酿三坛。”梁永麟答道。
“不醉不归？”
“醉也不归！”
“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放生大笑。
这梁永麟与张巡同为天宝末年进士出身，相识多年，感情甚笃。此番因故被贬，回京任了个校书郎，好在他为人洒脱，并不在意。
二人多年未见，自是有很多话要说。张巡简单将诸人介绍给他以后，便拉着他进屋叙话。
二人进屋后，李君恪便吩咐卓洛准备礼品，他与杨维明日正式拜师。不料话音刚落，便被南霁云阻止。
南霁云说他和雷万春潇洒惯了，不愿为俗礼所累。教授些许功夫，也当不起师傅二字。最关键的是，被叫做师傅，平白高了一辈，显得老气。雷万春听完南霁云的歪理后，只是笑笑，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于是李君恪只好作罢。
一直候在旁边的福临也听过重明大侠的故事，看见李君恪得拜名师，好不羡慕。于是对李君恪说道：“恪哥儿，你以后考上武举，我也要和你去参军。你看能不能让我也跟着两位大侠学些武艺，以后也好给恪哥儿鞍前马后效力。”
“还鞍前马后效力，不怕丢了小命？”李君恪笑道。
“那自然是不怕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李福临故作豪迈道。
李君恪看向南霁云，商量道：“南大哥，您看？”
南霁云没有说话，走向福临，伸出双手在福临身上一通揉捏。
“这小子的根骨也不赖，不过更适合学老雷的功夫。”南霁云道。
听他如此说，雷万春对福临说道：“少年郎，可愿意我来教你？”
李福临自然愿意，连忙点头答应，生怕雷万春反悔。
他滑稽的模样逗得众人大笑不止。
笑过后，南霁云对李君恪等人正色说道：“虽说我们兄弟二人与你等没有师徒名分，然而毕竟你等功夫是我们所授，若是学艺不精，平白辱没了我二人名声。因此，学艺期间，一切听从我等安排，若是因受不了苦不服管教，即便张郎有命，我二人也断不肯再教授你等武艺！”
见他说得严肃，三人连忙点头答应。
距离晚饭时间尚早，武举要考教诸多技艺，南雷二人便带着弓马兵器，领着众人前往郊外继续考教三人各项技能的功底，以便以后施教。
一番考教下来，两人对这三个小子手下几斤几两基本有了了解。
三人当中，李君恪根基最好，马术射艺都很过关，拳脚功夫也是有名师指点，只不过他未曾用功练习，不得要领，但基础上总是好的。
杨维总体比李君恪相差一筹，但也粗通马术射艺，且膂力惊人。
李福临则是各方面一窍不通，只能从头教起。
一番测试过后，天色渐晚，众人返回张府。
进入张府后，晚饭恰好准备完毕。众人简单整理后，便到正堂用餐。
原本大家是认识不久尚有些拘谨，几杯上好的土窟春下肚后，气氛便热络起来。
李君恪脸色微红，说道：“梁叔父，您带的这几坛荥阳土窟春真是不赖，比我之前在家中喝还要好些。”
梁永麟捋须笑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现在这情形，怎能没有美酒相伴。”
众人已经从张巡那里得知他贬官一事，只是不知内中详情。
听他这么一说，南霁云忍不住问道：“梁兄，你究竟是因何事贬官，可否告知我等。张郎马上便要去清河县赴任，您乃是上任清河知县，这清河县有何需注意之处，您给我们说说，好让我等早做准备。”
梁永麟沉默不语，良久，拿起酒盏，一饮而尽，缓缓开口说道；“若是吏部尚未走完相关手续，最好赶紧托人，舍了这差事。”
众人听他如此说，都不由蹙起了眉头。
雷万春问道：“这是为何。”
“我这次贬官是因为清河主簿（注1）被人杀了！”梁永麟目视前方，缓缓说出一句震惊众人的话。
在场之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巡暗自皱起了眉头。
“朝廷命官竟被人杀死？”李君恪问道。
梁永麟再饮了一口酒，说道：“正是。”
从他口中确认此事，雷万春也沉不住气了，对梁永麟说道：“梁兄详细说来。”
“既然你即将知清河县，可知清河第一大姓？”梁永麟问道。
“五望七姓，清河崔氏。”张巡答道。
“正是。”
“我在清河，做了两年的傀儡知县。”梁永麟低声道。
众人再一次被梁永麟惊到。
梁永麟对众人的反应不以为忤，继续苦笑道：“知县清河，我原也是想一番作为。我知那清河崔氏在清河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若要有所作为，崔氏这道关是必须迈过去的。”
说到这，梁永麟略作停顿，继续说道：“于是我刚一到任，便去崔家拜访。谁知那崔家家大业大，根本未将我这县令放在眼中，崔家家主我压根是没有见到，只是见到一名管家。”
“哼，这崔氏谱还真是不小，地方父母官亲自登门，竟只能与管家见面！”李君恪忿忿不平道。
“我去之前，便对崔氏一族的态度有所准备，因此也不觉受辱，只到是我已经主动登门，以后在清河施行政令便至少不会受到这崔氏阻挠，谁知……”梁永麟说道这里，再作停顿。
“怎样？”李君恪急忙问道。
“谁知接下来我欲实施的几项政令在清河处处受阻，政令根本不出县衙！”
沉默许久，张巡终于开口问道：“那梁兄所说傀儡知县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张巡发问，梁永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就这样，稀里糊涂过了大半年，眼见吏部考课将至，我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找来县内佐官，商议如何应对。”
“可曾想出办法？”雷万春问道。
“大半年政事毫无进展，又怎么能指望商议出什么办法，我也只是略尽人事罢了。没想到我到任后一直对我唯唯诺诺的县丞突然站出来说他愿去与崔氏相商。当时考课将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他一试。”
“是何结果？”雷万春接着问道。
“结果是崔氏一改以往态度，全力配合，各项政令畅通无阻，一概赋税全部缴齐，当年考课，清河上下皆为上等。”
“为何崔氏会一改以往之态度？”南霁云问道。
梁永麟又自斟了一盏酒，饮了一口，道：“我起初也以为崔氏转了态度，十分高兴。谁知道第二年，我欲实施几项政事，又再次受阻！”
“怎么会这样？”李君恪问道。
“我当时也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哪里没注意到再次得罪了崔家。于是我再度上门拜访，却连崔家大门也未进去。县政不得施展，我在衙门中的威信越来越低，原本恭敬的县丞对我也是越来越倨傲。我当时把几项需要崔家配合的县政全权交给县丞处理，想让他也吃个闭门羹，也好让他收敛一些。”
“结果如何？”李君恪急问道。
“结果却是这些政令再度畅行无阻！”梁永麟答道。
“这却是为何？”雷万春问道。
“我也觉得事有蹊跷，无奈却不知原由。一日晚间，我在家中独饮。县中主簿前来求见，我才知道了事情始末。”
“可是那被害之人？”雷万春问道。
“正是。此时我任清河知县已近一年，这主簿给我的感觉不是十分勤政，加之他流外（注2）出身，因此我原本多少有些瞧不上他。”
“我道是他有甚重大事情与我相商，可他落座后却对政事只口不提，只与我论《左传》。我想他流外出身，哪有什么学识，与我面前卖弄，好不滑稽。但奈何他是佐官之一，我只得耐着性子听他谈及自己对《左传》的见解。”
不只是因话说多了口渴，亦或是心中苦闷。梁永麟再度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梁永麟继续说道：“可谁知这主簿对《左传》还真是有一番独特的见解，竟是个有识之士。我起了兴致，开始与他深入交谈。结果竟是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时辰。”
“一番交谈以后，我对主簿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已引为知己，他见我放下戒心，这才对我道出这清河崔氏态度反复的秘密。”
“是何秘密？”众人已被他所讲内容吸引，齐声问道。
梁永麟却好似故意吊众人的胃口，咂了一口酒后，才缓缓说道：“秘密便是，本县县丞与县尉虽说并非清河人士，然而府上皆纳了崔家的女儿为妾，崔氏之所以态度反复，就是要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这梁永麟进士出身，讲故事也是一把好手，李君恪情绪早已被他调动，按捺不住再次提问。
梁永麟喝了不少酒，此时已经有些微醺，眯起眼睛道：“那便是在清河，崔家只需要一个签印知县。若是配合，吏部考课年年上等。若是不配合……”
“不配合又怎样？”李君恪在此发问。
“顺其者昌，逆其者亡！”梁永麟眯起的眼睛突然张开，寒意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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