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迦了的叙谈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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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脱叹了一口气，神色也黯淡了下来，好像是累了，休息了一会儿才又缓缓续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跟我妈的关系在我妈最后的这几年也算有了质的转变，但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我竟然还觉得好累。”“是很累啊，我听着都觉得累，你那时候还是个女孩儿呢，身边就没人告诉你可以不去理那些大人间的事情吗？”“没有，基本没有。我家里其他人那时候不会就我爸妈离婚的事跟我说什么，但是听到了我姥姥和我妈妈的言论，也不会反对，我觉得他们也是认同的吧。我姥爷也曾经在我面前历数过我爸的过错。于是，我妈和我姥姥基本上就主宰了我对这件事的认知。我其实也不记得我那时在大人们眼里是一副什么样的形容，只是后来大一些了，我妈回忆起来的时候会颇为得意地跟我说：你那时候大概是怕我不要你，所以在你姥爷家会跟大人抢着干活，扫地啊，掏炉子里的煤灰什么的，干完了还会跑到大人跟前邀功，比如你会跟你姥姥说：姥姥，你看，我能干吧，妈妈不会不要我是吧。你姥姥就安慰你说你妈肯定会要你的，放心吧。”

    牟脱停了一下，又是一声叹息：“我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啊哥哥，我真的好可怜那个时候的我自己。”，迦了吻了吻牟脱的头发，总觉得牟脱发间散发出的淡淡的茉莉花香漂浮在他们俩周边的空气里都显得有些滞重。只听牟脱继续说道：“哥哥，我总是觉得，一个婴孩儿降落在这世界上，她是需要很多很多爱和被满足的。虽然你从决定孕育她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有这样的心里准备：降生在这世间本身就是一切缺憾的开始。但孩子的世界还是充满爱的，她深深而笃定地爱着自己，爱着父母，进而再去爱其他家人和这个世界。只要做父母的心呵护，她的世界总不至于支离破碎，总能在这个无常多变的世界里多保有些温暖。被爱和被满足，这才是一个孩子成长中正常所需的食粮。我生下儿子希后，也曾想象过在孩子成年前会有一天可能跟他爸爸不能维持婚姻了，但是无论我们两人间怎样，我要始终坚定地告诉孩子一点就是：他的爸爸很爱他，他的爸爸值得他去尊敬。我和他的爸爸无论在一起与否，都会始终如一地爱他。当然，我是纸上谈兵，也许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很多现实的困苦会让我有时不能保持我理想中一个妈妈应有的状态。但我想至少我有一个价值观念在那里，我冲着那个方向努力的意愿很强烈。还有一点就是，我孩子的爸爸，比起我自己的爸爸来，是一个太称职太好的爸爸，所以我在跟孩子说爸爸很爱他时不会有所顾虑和有分裂感吧。但是在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自己真正的感知和需求被无声无迹地忽略掉了。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会有自己的需求，也不觉得我有，更不去想，去观察我。他们被自己的愤怒和悲怨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他们需要复仇，他们需要一个扳回败局的工具。于是我——一个自己的世界尚未构筑起来、一个尚且需要被爱和被关注的孩，就彻头彻尾沦为了他们的工具，我带着幼弱空虚而压抑的内心，要去关注他们的喜怒哀乐，要去为了给他们出气又争气而努力学习，做一个学习好听话又懂事的孩子。我甚至被我妈派去找我爸要回我自己的抚养费，每次派我去找他之前，我妈都会跟我沙盘演练般地模拟应对他的场景和话语。每一年都找一到两次。每次要去找他的前后，都会变成我一年中最灰暗的日子。开始的前几年，我爸还满世界地躲着我这个讨债鬼，当我操着成人般的口气到处打电话跟那些叔叔阿姨们说我在找我那个无良的爸爸，终于满世界地把他揪出来又要回了那可怜巴巴的一点抚养费时，回家后我妈又要给我脸色看，她觉得我跟我爸接触了，我会生异心，她会讽刺我去亲近我爸而把她这个妈忘了。”

    牟脱再次叹息，“我妈对我要求特别严格，学习上是，平时生活的时候也是。学的时候，数学不考100分，语文下了90分，回到家里后的气氛那是必定会变得很沉重的，我会被质问，被要求反省，碰上我妈心情不好还会被打两下。生活上要求我要讲卫生，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这也没错，只是她的要求方式是这样的，比如自己的衣服必须按时洗，不能堆放太多，那时我家没有洗衣机所有衣服都要手洗，如果我懒得洗或是因为去学习什么的没及时洗，那等着我的就是天天的冷嘲热讽，如果我坚持几天违命不从，那就很有可能发展为一场声势颇为浩大的吵闹。有一次我都上初中了，逆反也比较厉害的时候，她觉得治不了我，就叫来了我的舅舅们，在他们面前展示我搁在那没有及时去洗的内衣裤。她刚离婚的那两三年，经常我放学回家就看她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也不开灯，低头沉郁地坐着，一见我回家就抱着我痛哭，哭得我简直觉得自己掉进了嚎哭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