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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说完，他又给蒯鹏拨了过去，总得有人出力干活啊。
不知不觉，又到了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时候，饭香，菜香，不知从哪飘了进来，陈皮啃着面包，就着牛奶，心里不舒坦，刚才蒯鹏打过电话叫他过去吃饭，可是他实在不愿意来回折腾。
“小陈？”玻璃门拉开，一个有些熟悉，但又不是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屋里亮，门口暗，一眼没瞧清楚，又定了定神，陈皮才认出来人，忙站起，迎过去，“杨大爷，你怎么来了？”
“就吃这个？走，跟我回家吃饭去。”杨大爷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不用，不用，我都吃完了！”陈皮欲迎还拒，他又不傻，有汤有菜，谁愿意吃面包啊！
“这个不管饱，今天你大娘炖的排骨。”
“排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陈皮的脚已经不听使唤了，等他察觉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出了大门，慌忙站住，“你等下，杨大爷，我买点东西，第一次去家里不能空手！”
杨大爷眼一瞪，“买什么东西，家里什么也不缺，赶紧走。”
“那多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你要买东西，以后就别去了！”
“得得，不惹您老人家生气，等我锁上门。”
谁也说不准陈皮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看起来真诚至极，这是一定的。
杨大爷的家在小区最东北角一栋，三楼东户，两室一厅，九十年代后期的装修风格，墙壁上半截刮腻子，下半截包木边，红色的墙裙，样式繁杂的吊顶，因为时间久远，略略发黄，带着灰，地上是红色的地板砖，有的地方出现了裂缝。
进门是一条过道，过道尽头是一间卧室，门关着，左边紧挨着卧室是洗手间，再旁边是厨房，右手边是客厅，客厅里面是卧室。
陈皮空手而来，已经有些礼数不周，听到厨房还有声音，立时挽起了袖子，“我过去帮忙。”
“用不着！大小伙子进厨房，像什么样，过来坐着！”杨大爷说着，把他往客厅里推。
“不帮忙，我也得先跟大娘问个好啊！”陈皮坚持。
这时，厨房里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妇人，一身黑，脸上还带着汗珠，显然她听到了外面两人的对话，“小陈，这边不用你，过去坐着吧。”
“我不会炒菜，洗洗切切还行。”
“用不着，你只管吃就行！”白胖大娘说。
“行了，赶紧过来吧。”说着，杨大爷又推了他一把。
进了客厅，小方桌已经放好，一个不锈钢小盆，里面装着排骨炖土豆，一盘青椒肉丝，一盘土豆丝，一盘松花蛋，还有一包花生米，一瓶酒，各种香气混合在一起，冲进鼻腔，引得人食指大动。
陈皮偷偷咽了口唾沫，才得暇说话，“这么多菜，大娘还忙活什么，真是！”
“不用你问，咱爷俩先吃就行！”说着，杨大爷一屁股在老式的海绵沙发上坐了下来，四平八稳，颇有威势。
这样一来，陈皮也只得坐下。
“先喝口酒。”杨大爷拧开酒瓶，先往陈皮面前的酒杯里倒。
陈皮哪敢消受，双手接过酒瓶，先帮杨大爷满上，然后才是自己的。
浓重的酒精味冲进鼻腔，有点不舒服，陈皮酒量不错，却不爱喝，尤其是现在，他只想赶紧吃菜，再来上两个热乎乎的馒头。
“咂”一声，三钱的小酒盅一饮而尽。
“好酒！”陈皮咂摸咂摸嘴，其实他不懂。
“还行吧，这是大小子上个星期来看我，带来的。”杨大爷得意的说。
这时候，白胖大娘也终于走了过来，手里端着白瓷盘，里面一摞炸鱼，金黄色，不知道是热气，还是香气，打着旋飘着。
主人不吃菜，客人总不好先动筷子，陈皮只得说话，“他怎么不跟你们住？”
“上班呗，这个地方偏，不方便，在里面买的房子，一个星期带着孩子回来一次。”
“行了，说话不耽误吃菜，小陈，他说他的，你吃你的。”白胖大娘说。
“是，吃菜，吃菜，凉了待会。”杨大爷也反应过来，用筷子点了点。
“好，好。”陈皮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当然，他想先来一块排骨垫底，可是很明显不合适，于是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
“小陈，别不好意思啊，就当自己家。”白胖大娘又说。
“是，是，不客气，那你们以后也别叫我小陈了，叫我皮子吧，家里人都这么叫。”陈皮终于厚着脸皮夹了一块肉包棍的排骨，放进嘴里，轻轻一咬，肉真烂乎！
“家里几个孩子？”吃了一阵，陈皮随口问。
“哎，一说这个就来气！”杨大爷叹了口气。
陈皮一愣，多少有些忐忑，他已经尽可能的挑选了一个比较容易和谐的话题，没想到还是犯了人家的忌讳。
“生什么气！孩子不听话，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再说，你当爹的早干嘛去了，不管不问，现在知道愁了！”白胖大娘抢白，白净的额头上堆出了三道横纹，凶相毕露。
陈皮越听越糊涂，可实在不好开口，只得等着人自己往下说。
“当着皮子，说这些干嘛！”杨大爷瞪了一眼，自己却又开始往下说，“俩孩子，老大原来在二厂，早两年厂子不行了，就出去了，现在在东边一个机械厂；头疼的是老二，熊孩子，从小不学习，复读了两年，好容易考上咱西边那个科技学院，还是作，今年刚毕业，也不回家，也不上班，跟牛富贵家那孩子天天混一块，我就等着看他能有个什么结果！”
那个科技学院陈皮倒是知道，今天早晨还在人家地盘买的早点，跑快点，几分钟也就到了，不过牛富贵他实在想不起来哪位。
还是大娘心细，带着笑指点迷津，“就是老牛，大方脸那个！”
陈皮“噗嗤”一笑，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对了，皮子，你们那还要人不，不行让老二跟你干去？”大娘瞅了瞅杨大爷的脸，小声说。
陈皮心里一动，难不成这顿饭是这个意思？可一来是有心无力，二来，虽然没见过正主，不过从杨大爷的话里，明显感觉到不是省油的灯，这种货要来干嘛！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幸好，杨大爷替他开口了，“就他？他能干什么？别让他祸害人了！”
大娘怕惹着老爷子生气，不敢说话了。
又吃了一阵，喝了一阵。
陈皮在非重要场合，绝对是属于“菜饱”，喝酒就是意思意思，主要靠吃菜填饱肚子，杨大爷却是一杯接一杯，直到白胖大娘把酒瓶子没收，才停了下来。
醉眼朦胧，杨大爷开口了，“皮子，我觉着咱爷俩对脾气，现在你跟大爷说句实话。”
“行，你说，你说。”陈皮说话不耽误吃饭，又是一块排骨塞进了嘴里，不知道多久赶上一顿，不吃吐了，就对不起自己的胃。
“你说我和牛富贵，谁的棋高？”
“咳咳这个”陈皮命悬一线，好悬没噎死，半天缓过来，实在不知道怎么说，都是臭棋篓子，还非要争个“次臭”，何苦来哉！
“你直接说，没事！”杨大爷瞪着眼，花白的胡子茬在酒精的作用下精神抖擞，油光铮亮，任谁看到这副表情，也不信如果结果他不满意，陈皮能平安出去。
“这个”陈皮脑子飞速旋转，编呗，还能死这！“我也不怎么会下棋，哪有本事”
“啪”杨大爷拍桌子了，“你小子不说实话！”
“别急，别急，我说，你们俩是各有千秋，如果论整体布局，牛大爷好像强点，不过要说随机应变，那他就不行了！”陈皮这纯粹是胡扯，就这两位老爷子的水平，哪有什么布局，又哪懂什么随机应变啊！
杨大爷听得高兴，又拍桌子，“好，说得好！下棋不就是个随机应变么，当年，靠山王杨林不是摆了个一字长蛇阵么，瓦岗山上，哪个好汉也不懂啊，最后还不是破了，靠的什么？还不是随机应变，小白脸子罗成枪挑他干爹，叫什么来着就在嘴边，想不起来了。”
“丁延平！”陈皮嘴里除了肉就是肉汁，含糊不清的说。
他打小爱听评书，什么《隋唐》《包公》《施公》《小八义》《白眉大侠》《三侠剑》等等，听了不知多少遍，自然是张嘴就来。
“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杨大爷更觉志同道合。
“跟您老爷子比差远了，一句话就能说到隋唐时候的事！”陈皮一嘴多用，除了咀嚼，还不忘拍马屁。
“那是，我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杨大爷越发得意，不过，紧接着，顿了一下，略带羞赧，“皮子，你也别光挑好听的说，你教教我。”
“啊？我教你？”陈皮后悔了，恨不得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还给他，带着的胃液算免费送的。
“我是比老牛高点，不过有时候精神头不好，结果就不好说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招，教教我。”
“杨大爷，我这个水平实在有限，我没什么教你的。”陈皮苦着脸，可怜兮兮。
“别谦虚，你这孩子就是太谦虚，你教我点！”
面对一个虚心求教的老爷子，陈皮实在不好拒绝，想了想，“那我背几句口诀，你记记，行不？”
“行，你说！”杨大爷浑浊的老眼陡然变得油亮，宛如夜空中的明星。
陈皮一句话出口，立时后悔了，象棋里是有不少口诀，不过要是一句一句的解释，估摸着就别想睡觉了，想了想，决定说几句大路旁的，“大爷，其实刚才你把下棋比作打仗很有道理，有句老话叫‘兵贵神速，抢先入局’就是说要争一个‘先’字”
“怎么样，你看看，我就说我懂吧，平常我一说，你大娘就跟我急眼。”杨大爷说到一半，停住了，掏出根烟，递给陈皮，“你接着说。”
陈皮不见外，接过烟，放耳朵后边夹着，又夹起一块排骨，填进嘴里，“这个争先，也分好多种，对于一般人来说，难度最大的一种，是‘弃子争先’。”
见杨大爷不言语，陈皮知道他没听懂，继续解释，“‘宁失一马，不失一先’‘得子得先方为胜，得子失先则为输’说的都是一个意思，这个‘先’比一个子重要，有先你才有势，有势你才能顺风顺水，有时候，弃子争先也是一种有意为之的战术，通过一枚棋子，把对手引入你布置好的陷阱，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杨大爷再拍桌子，“就是这个理！”
“你再砸，桌子都烂了！”大娘在厨房收拾卫生，听见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忙进来，发现时虚惊一场，不满的抱怨。
“行了，干你的活吧，那这么多废话！”杨大爷嘟囔一句，对着陈皮的时候，又是一脸褶子，“你继续。”
“这样吧，我留你个谱，你好好琢磨琢磨，别人我不敢说，牛大爷和魏大爷一准破不了。”陈皮想着把谱一画，随便说几句，剩下的，由着老爷子自己折腾去吧，反正自己酒足饭饱，闪人也不亏了。
“行，你等着，我拿棋去。”杨大爷仿佛重回青春年少，一蹦三尺高，窜进了里屋，出来的时候，除了象棋，还带着纸笔，完全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陈皮忍住笑，“这个谱叫‘三环套月’，意思就是我刚才说的，送他子，让他吃，随便吃，不过，他吃一个，就靠近陷阱一步”
“他要不吃呢？”杨大爷脱口问。
“他不吃你的，你不会吃他么！”陈皮无语至极，就这水平，还好意思下棋！
杨大爷自觉颜面扫地，尴尴尬尬的点头，“你接着说，接着说。”
半个多钟头，陈皮口干舌燥，杨大爷还是懵懵懂懂，“皮子，这一步什么意思，我还是想不明白！”
陈皮实在不耐烦，灵光一闪，想到脱身之计，语重心长的说：“大爷，你不能光死记，下棋关键在自己领悟，再加上临场的随机应变，这个谱就是个引子，我要是什么都给你说，那就不是你的棋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人家那些成名成家的，哪个不是有自己的路子？拾人牙慧，没意思！”
前面的话，杨大爷倒是没什么反应，听到最后一句，再加上肚子里的酒精作用，老爷子来劲了，“说得对，得有自己的路！我不问了，自己琢磨。”
“行，那我不耽误您老人家的时间了，你好好琢磨，只要琢磨透这一个谱，牛大爷一准不是你的对手。”
“嘿嘿！”杨大爷傻乐两声，也不再挽留，“那你路上慢点，天黑。”
“行，那我走了啊。”
杨大爷送客，出了客厅门，陈皮又向厨房里的大娘告别，“大娘，我走了啊，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回头多来吃饭、”
“好。”
出了门，陈皮喘了两口气，叼上烟，“要是天天能这么蹭饭多好！嗝！”
回到侯凤cb门口，他又犹豫了，最后一咬牙，“再睡一夜，还能死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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