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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策魂录 > 36深林魂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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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漪风狂怒不已,战死的遗体中没有承天。他也稍稍松了口气,幻姬还活着。洛莹得意地站在未希之陵的大堂里,轻蔑地看了看冰棺中的破相之颜。若不是丈夫元戚以死相逼,她会让这个破颜妖女魂飞魄散。

    远邦将士纷纷撤离净梦界,将漪风的告示书递交城主。大局已定,漪风持有奉神圣杖和圣宗宝印,各城主等待着圣宗继任大典的观礼请函。

    锦隆蹒跚着脚步,固执地拒绝儿孙的搀扶,一步一步慢慢地迈向先祖宗庙。锦辉和锦宣持香烛祭品默默地跟在后面,含泪看着锦隆苍老衰哀的后背。进入宗庙园区大门后,短短一段路,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走到宗庙门前,锦隆吃力地抬腿,颤抖了多次才跨入门槛。他泪流满面,哆嗦着挪步到众先祖灵位前,重重地把自己摔跪在地上,俯身痛哭出声。锦辉和锦宣摆好祭品,点燃香烛,插在香案中,回到锦隆身后跪下。

    “彦凯圣宗、众位先祖,锦隆、锦辉、锦宣爷孙三代前来告罪。”锦隆哀哭道,重重地磕头。

    锦辉和锦宣赶紧跟着俯身磕头,响亮的撞地声在庙堂里响起。

    “彦真失责,民怨四起,世界动荡,漪风夺位弑杀圣宗,这一切,真正的罪过人是我锦隆,是我辜负了彦凯圣宗和众位先祖的遗训和寄望,没有培养好锦辉和锦宣,没有善用先代传下来的暗部,没有洞察恶念之人的心思,更无能阻止邪念野心。锦隆在此,向彦凯圣宗和众位先祖认罪。”锦隆颤抖着声音高声说道,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锦辉和锦宣跟着重重磕头。

    “锦隆无能,让彦凯圣宗和众位先祖蒙羞。数众流淌着垣向城先辈血脉的净梦界将士血洒疆土、落尸异乡,彦凯圣宗开创的圣地被罪恶污染,奉神圣杖被厉血染红,持在恶人之手,可锦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还要尊他、奉他。锦隆在此,向彦凯圣宗和众位先祖认罪。”说罢,锦隆再次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锦辉和锦宣跟着照做。

    “当前,净梦界变成空壳,能者流失,珍贵史料和研究成果毁失,圣职四宝无踪,近千年的财富、四百多年的圣制毁于一旦。锦隆在此,向彦凯圣宗和众位先祖认罪。”锦隆又一次将血淋淋的额头撞向硬地。

    锦辉和锦宣不敢阻拦,只得含泪继续跟着做。

    半晌,锦隆没有动静,只是撑着地的双臂剧烈颤抖。锦辉和锦宣很着急,接收到父亲的目光指示,锦宣轻轻喊了一声“爷爷”,只见锦隆颓然倒地。锦辉和锦宣大惊失色,慌忙爬上前扶正锦隆。

    锦隆急促地喘气,靠在儿子怀中,失力地微握着孙子的手,微睁开眼帘看着惊慌哭泣的儿子和孙子说道:“我代替你们去地下接受惩罚。现在是关键时期,我过世的消息先压着,不能让漪风怀疑我们垣向城的倾向。净梦界圣侍,七中有六,怀南、卢奎、伍绪、程柄、景松、柯笛,是我垣向城血脉,一定要找回他们,倾力保护。其他突围出去的将士尽力寻回,均安置于我垣向城。寻找红流夜,重建若水畔。盯紧漪风,查实作乱证据。我不在了,你们父子俩要慎思慎行。”

    锦宣紧紧握着爷爷完全失力的手,俯首大哭。锦辉把脸紧贴在父亲冰凉的脸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承天带着幻姬躲进净梦界远郊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短时间内肯定去不了垣向城,沿途必定布满漪风的爪牙,山林也并非安全的藏身之处,搜山极有可能,承天和幻姬只能不时地游走在山林深处,忍受饥寒和狂暴风雨。

    彦真离去的头七,幻姬在梦中看见,伤口没有完全愈合的父亲在外租房住,无论她和承天怎么劝说,父亲都不跟他们回家。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用表情和肢体语言向他们俩表示,他无法回家。

    她后来才知道,洛莹将她父亲彦真的遗体带回奇林谷安葬,将她的父母分开了。父亲说过,他会带着她和母亲一起回奇林谷,但他自己独自回去了。净梦界和奇林谷,哪儿才是父亲真正的家?

    彦真离去的第二十四天,幻姬在梦中寻找在风景区里与她失散的承天。她到处找,突然看见路边有一排倒立的房子,路中央躺着一个人。她飞奔过去,发现是父亲。父亲身上有伤,流着淡淡的黄水,下半身盖着一条薄毯子。

    父亲开口说道:“很冷。”

    她赶紧拉着毯子给父亲盖好全身。

    父亲说:“好了。”

    她告诉父亲,她要去找承天。说完,她继续往前跑。跑着跑着,她看见前面没路了,一条清清的大河在流淌,河流上有一排倒立的房子。她无法踏入河流,像有什么屏障挡住了去路,似乎这里就是人行可去的尽头。她只好回转身,向父亲躺着的地方跑去。

    父亲已不在原处,坐在路边一栋正立的店铺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捧着一杯热茶。父亲身体健康、穿戴整齐、英姿勃发,对着她笑,然后转头看向不远处。

    她随着父亲的视线看过去,惊喜地看见承天来了。承天手上拿着一个还剩两颗红色糖果的冰糖葫芦,母亲未希提着两大包行囊跟在承天后面。

    承天走过来说道:“我和母亲已经吃过了,还剩两颗,你一颗,父亲一颗。”

    她伸手去接冰糖葫芦,承天没拿稳,冰糖葫芦掉在地上的泥浆里。

    承天赶紧说道:“前面有人在卖,我重新去买。”

    承天从她面前跑过,她看过去,果然有一个老伯在卖冰糖葫芦。

    她后来才知道,按照民间的阴阳法事,父亲下葬后的第三十六天,洛莹才指挥人将父亲坟墓上的压位竹篾撤去,父亲才算真正入土为安。

    彦真离去的第五十八天,幻姬梦见她在一个医院的家属区里玩耍,那是蓝梦漪记忆中的季天承与父母住家的地方。她看见一辆黑色小车开过来,在她身边停下。父亲、母亲和承天从住宅楼里走出来。

    父亲走到车边,打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母亲赶紧朝父亲递过去一个药包,对父亲说:“酒不要喝多了,注意身体。”

    父亲回答得很小声,说他知道。

    这时,车里传出来响亮的笑声:“嫂嫂,你放心,我们不会喝多。”

    车开走了。母亲没有看她,直直地从她身边经过,朝着车开走的方向走远。承天走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说带她去水库玩。

    到了水库边,承天立马下水游泳,她站在岸边看。一个老婆婆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放开小男孩的手,任由他跳进水里跟着承天一起玩。

    她很担心,这么小的孩子,恐怕只有六七岁,在水里不安全。

    老婆婆笑着说:“放心,他浮得起。”

    她仔细一看,可不,小男孩仰躺在水面上缓慢地飘着,原本清澈的水变成了一片雪白,似乎还有泡沫。

    “盐分太重。”她对老婆婆说。

    老婆婆坐下和她聊天,却是父亲的声音:“风太大,注意身体。”

    她告诉老婆婆:“我和承天计划外出发展事业,要去很远的城市,坐飞机去。”

    父亲的声音问道:“什么样的飞机?”

    她回答道:“战机。”

    突然,画面一转,出现一个机场,密密麻麻地停着很多战机,她和老婆婆站在高台上,隔着巨型玻璃观赏战机阵列。

    父亲的声音说道:“不错,我坐过,很安全。你们到了那里后要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和你母亲。”

    她点点头,保证道:“我和承天赚了大钱就回来,一定够我们一家人用一辈子。父亲,你和母亲不用再操劳了。”

    父亲的声音说道:“光赚钱不行,还要想想孩子。你和承天是怎么打算的,要几个?我给你们算了一下,六个多了,四个正好。”

    她撒娇地靠向老婆婆:“四胞胎吗?”

    老婆婆却推开她,用父亲的声音说道:“别靠我太近,我们之间有距离。”

    忽地,画面又一转,回到了水库。她看见承天牵着小男孩的手上岸,老婆婆已经走远,后面跟着两个身影,是她的父亲和母亲。

    惊醒后,幻姬在承天怀里悲伤哭泣,父亲给她投梦,她要设法让父母团聚。承天又何尝不想,分离的痛苦,他有切身体会。他不仅要让彦真和未希在一起,还要带幻姬回到他的家乡垣向城,跟他的家人团聚。

    透过密林树冠看着天色数日子,承天和幻姬身上的战衣破了,鞋子烂底。承天用长刀劈砍下藤条枝叶,剥下树皮,编织出简陋的披挂和草鞋。野林生活持续着,承天和幻姬无意继续数日子了。幻姬的头发重新长发及腰,两人用手当梳子,沾着雨露给彼此梳理头发。

    多次走遍深山的几乎每个角落,承天最终确认,漪风没有搜山,至少没有搜寻净梦界附近的山林,他可以在深山里给幻姬搭一个小木屋,让幻姬有遮风挡雨的地方。

    简易的小木屋搭起来了。承天快活地带着幻姬去林中小溪戏水、采野果、摘野菜、扎花束。带着大丰收,两人一身舒爽地回到小木屋,摆好果菜和花束,跪在地上,以水代酒,向天地敬告,结为夫妻。

    漪风不相信,世界缉拿,居然找不到承天和幻姬人影半星儿,连其他六个圣侍都没抓到。各城邦里肯定有彦真曾经安插的内线,必须全部拔掉。这事不能吩咐城主去做,万一城主就是内线,凤溪城林翔就极其可疑,秘密收容了利红莲和穆卓。若不是跟林翔交好的舅舅洛吉发现了迹象,他还被林翔的行为蒙在鼓里。有穆家和奇林谷利家在,他不能跟他们撕破脸。

    一想起陷害他的彦真和逃脱的承天,漪风禁不住满腹愤恨。突围的和滞留在各城邦的净梦界将士均死的死、逃的逃,能者机构的大部分能者也跟着跑了,连圣侍传承的圣职四宝和珍贵的策魂资料都不见了,给他留下一个瘫痪的组织空壳。还好,彦真为了牵制他,手持奉神圣杖、身带圣宗宝印坐等在圣宗大殿里,好歹给他留下了权威象征之物。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正好可以按照自己的理想,建设一个新净梦界,为子孙后代统治熙府世界奠定基础。

    抓捕七个圣侍和幻姬的行动由明转暗,各城邦紧张的氛围逐渐好转。漪风继任圣宗后忙于净梦界重建,各城主暂时松了一口气。

    锦宣却不敢歇气,命暗部盯紧棕衣人的行动。现在已能确认,棕衣人是漪风秘训的暗兵,曾经的紫衣人极可能就是棕衣人的前身,林圣泉当了替罪羊。盯住棕衣人,就能营救幻姬和彦真的圣侍。

    他还需找一个人——红流夜,最好的办法是找到若水畔各老板,让若水畔重新营业。除了宣珞城的应珠有罪责外,其他老板没出任何纰漏,只要各城主没有异议,漪风也不能反对。若水畔经营二十多年,老板们赚得盆满钵满,让他们拿些出来献给城主换取继续经营的机会应该不是难事。锦宣决定,先找范子涯和北方其他城邦的若水畔老板。

    小木屋里的日子风雨飘摇、惶惶不安,但是承天和幻姬每日相守在一起,温暖甜蜜。终于有一天,承天和幻姬乔装改扮,开始了翻山越岭的长途跋涉。实在没法翻过高山,两人就借道村落,最终抵达垣向城近郊山林。

    承天告诉幻姬,夜里带她进入垣向城,同时会设法通知另外六名圣侍和残余部众在垣向城外汇合。幻姬没有多问,她只需要跟着承天就好。承天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她是承天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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