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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还你一窗明月 >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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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烈而浪漫的大学生夏令营——少平小妹田晓霞等人披千里风尘沿着当年主力红军长征的足迹从江西瑞金途经湖、广、云、贵、川而一路西上……于是,小妹在毗邻青海湖畔的某沙漠边缘——日月山下看到了清清的黄河。

    ——这很出乎小妹的意料。她以往看到的黄河,都是黄而浑浊的,非常黄,黄浑得出乎想像;而在毗连青海湖畔——倒淌河的日月山下(今贵德县境内),黄河就像最清的长江,凌冽、柔顺,澄清见底,所以有“天下黄河贵德清”的说法。黄河是流经黄土高原以后,才开始变黄的。

    ——黄河上游进入贵德县境内,便进入了一个狭长的大峡谷地区。从龙羊峡开始,经过松巴峡、积石峡直到兰州西面的刘家峡一段,是黄河干道上峡谷最密集的河段。由于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两块地形单元高度相差悬殊,加之年轻的青藏高原仍在继续上升,使黄河在一连串巨大的落差中,凭借着神奇的自然力的驱使,汹涌澎湃地向着黄土高原腾跃而去。——龙羊峡水电站是黄河干流上第一个大型水利工程,据说颇为壮观。小妹对钢筋混凝土建筑物一向比较排斥,甚至可说恐惧,所以也就无心去看。小妹对水泥制品的恐惧非常原始,以至于都有些难以启齿。有一天夜里,小妹一个人路过一个阴森而凌乱的建筑工地,忽然对两样东西产生了最深刻的惧怕:一个是水泥,一个是人。

    ——水泥是化工工业制造出来的最丑陋的畸形儿。水泥的原料和雏形是那么的简单、细腻;然而,只要一点点水,哪怕是一点点雨水,原本柔弱无骨的粉末状水泥灰就会突然变成意想不到的坚硬和不可动摇。更为可怕的是,与自然界任何可降解的天然物质相反,水泥是随时间流逝而俞久弥坚的。一块无意中成型的水泥制品,将以其自身的存在向世人诠释“亘古不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永恒的水泥相比,人类的生命显得过于短暂;然而,人类可堪与水泥抗衡的,不在个体的长久,而在于其不受制约的繁殖。在创造和掌握了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的今天,人类使自己成为唯一没有天敌的高级生物种,这是一个与水泥的发明同样可怕的事情。在自然界缜密而复杂的因果相循,环环相扣的生物链中,一旦某个环节被打断,那么,“生命”,这个曾经使地球在浩渺无边的宇宙中显得与众不同的因素便开始了它可悲的步向终结的旅程。

    ——经过亿万年的挣扎和奋斗,人类从与一枚孢子无异的低级而谦卑的地位,进化而攀升到生物之树的最顶冠。这个位置使人们可以出于对自身健康的考虑而成批地处死受到怀疑的疯牛和瘟鸡,却以法律的名义保护着任何基因紊乱的个体的存在。人类的生存权利被人类自己极端地夸大,在某些国家,甚至用科学的手段处理掉一枚刚刚结合到一起的受精卵都被认为是犯罪。瘟疫和饥馑已经不能对人类的数量构成调节,日臻文明、发达的科学又使人类趋于掌握长生不老的技巧,战争是唯一剩下的制动。然而,一旦对减低人口足以产生效力的战争爆发,随之而来将是地球的毁灭。

    ——因惧怕水泥和惧怕人类,小妹她似乎只有逃到深遂的草原去,逃到至清的沙漠边际——黄河上游发源地去,逃到风景奇异的温泉去,——那个热烈而浪漫的大学生夏令营,在青海,她就是这样虚度光阴的。——退役前夕,三哥林少平曾是青海某通讯班战士。他叫上日月山下的藏族牧羊姑娘桑金兰玛措和藏族牧马小伙子铁木尔措,他们策马扬鞭于五月草原牧场上白云似的羊群之间。

    ——在倒淌河边的树丛里,林少平和桑金兰玛措玩起了幼稚的“石头剪子布”,输了罚酒。林少平太老实,赖不过桑金兰玛措,被冤枉着多喝了许多酒。酒喝完了,尚未尽兴,就以水代酒。水到了当做刑具的时候,已经不再是甘甜可口了,多喝一口都要命。林少平已经撑得只有小口小口地喘气,绝不敢做大幅度的呼吸运动;而桑金兰玛措还是把自己实在赖不过去的一瓶矿泉水全部倒进了林少平的后背。

    ——在太阳底下,林少平边晾衣服边叹服藏族牧羊姑娘的敢作敢为。不仅如此,顽皮的牧羊女偷偷跑到树林中“处理”了自己体内的水分,回来后硬拽着林少平不让他去“方便”。林少平走到哪儿,牧羊女就跟到哪儿,林少平被逼急了,说,我可要就地正法啦。说着,就假装动作来。要是汉族姑娘,可能早就被吓跑了,牧羊女才不怕这个,她仍顽强地站在林少平面前,说,那你就当着我的面做吧。

    ——结果,林少平只得带着哀求的哭腔,把自己收拾成一个尿急的绅士,在地上转来转去。

    ——桑金兰玛措是一个美丽而热烈的藏族牧羊姑娘,她告诉与她年龄相仿的女生晓霞——她的名字翻译成汉语是“幸福的大海”。大家每次出门,桑金兰玛措都显得比内地女生们还要兴奋,仿佛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充满了新鲜和诱惑。桑金兰玛措说,藏族人是最适合草原的民族,实在不应该被“关”在水泥预制板搭起来的楼房里。每次外出归来,桑金兰玛措就开始叮嘱林少平,要他记得,第二天一定打电话给她的家人,替她放养羊群,让她陪女生们出来玩……

    ——一天,林少平颇为神秘地说带小妹去“一个好地方”。小妹说:“什么地方?”林少平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策马扬鞭出牧民聚居区,往西南方向的山里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来到一片绿草茂盛、鲜花遍野的山坳。这里比一望无际的草原牧场、西疆驼铃瀚海,又别有一番幽静的情调。林少平说这是去年退役前夕他随部队野营拉练途中发现的一个:“秘密花园”,因为交通不便、地形隐蔽,很少有人知道,连他自己也才是第二次来。

    ——坐在山坡上,远近的山谷尽收眼底。山脚下,孤零零地矗立着一爿院落,在周围浓郁的绿色中显出有些寂寞的样子。小妹用30x8的军用望远镜向那里聚焦,却意外地在高低参差的土垒院墙上发现了两颗好奇的脑袋——原来,对方也在向她们张望。偷窥者一下子成为被窥者,她不禁哑然失笑。想必这里山高谷深、人迹罕至,忽然有陌生人来,不免惊吓了他们。趴在墙头上的人观察了一会儿,看她们不过是傻傻地坐在草丛里,便悄然隐去了。他们一定觉得这年轻女生很无聊,不知道坐在那里看什么。

    小妹原想去走访那户人家,忽然心生了懒惰,竟觉得,此时此刻与其去和人说话,就这样呆坐着未尝不是最适合的举动。这是她沿着当年红军走过的万里长征北上一路走过来,第一次对“人”暂时失去了兴趣,而只想忘情于自然。不一会儿,远远的山道上又出现一位身着袈裟的喇嘛。他背着一个布袋,步履有些匆匆,似乎为了什么事情而急于赶路,或者,是怕天边的那几块乌云压过来。

    ——小妹指指远方,说:“看那个喇嘛。”

    ——坐在她身边的铁木尔错突然说:“那是一位女阿尼!”

    ——小妹吃惊地转过头去看他,在此以前,她从未知道藏传佛教中还有女僧侣。铁木尔错叔父是位负责宗教事务的藏族长老,这位藏族牧马小伙子自幼跟随其叔父耳濡目染于藏传佛教场所;他的汉语不太好,远不像其他牧马汉子粗犷、豪放;人又非常含蓄、内向,所以一直沉默着——远不像桑金兰玛错那么热闹。

    ——因为遥远,小妹即使用望远镜也无法辨认那位喇嘛的性别。

    ——她问铁木尔错,为什么他说“他”是一位女阿尼。

    ——铁木说:“从她走路的姿态上可以看出。女性走路,自有一份男人比不了的柔顺和轻盈。”

    ——一个女阿尼,在一个欲雨的午后独自行走于山野间。她从何处来,她往何处去?这一路上,她看见了什么?遇到过什么?小妹不免又陷入了对人的揣测和牵挂之中。

    ——在山坡上坐久了,凉气开始从四周拢合而来。浓重的乌云像是戏谑高空的太阳,一会儿将它遮蔽,使大地变成一片阴冷;一会儿又随意扯出一道口子,允许太阳用它几束迷蒙的光柱向世界报告它的存在。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乌云也会猝不及防地洒下一阵儿雨点,以表示对太阳的藐视。

    ——尽管天空落着毛毛细雨,大伙儿仍然决定到山顶去看一看。高原原本海拔就高、空气稀薄,在平地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步伐稍快一些就会气喘吁吁,更何况爬山!晓霞刚走几步就感到难受,上气不接下气,胸腔压抑得仿佛容纳不下那颗小小的心脏,它就要喷薄欲出了。可铁木尔错却似闲庭信步,优哉游哉。桑金兰玛错永远都是那么兴高采烈,她居然还要过了林少平的照相机和望远镜替他背着。晓霞则坚持自己背负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每一次爬山,晓霞都后悔;这次尤其如此。山顶上是一片从未被人动过的草坪,开阔而平整。环顾四周,像飞临豁然开朗的仙境,脚下的土地虽然不是最高峰,但远处的雪山已经可以平视了。雪山像一瓣瓣洁白的莲花盛开在周围,她置身绿草茵茵的山巅,如同坐在莲花的蕊间。

    ——心里,便有了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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