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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陋巷之陋 > 第六章 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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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现在的痛苦无法形容。痛苦的更深层意义在于痛苦的无从宣泄。目前他必须独自忍受,直到两天后爸爸回来。因为他不想现在告诉爸爸,不想爸爸在开长途车的路途中分心。他也不想这么快告诉妈妈,因为知道妈妈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他也不能告诉老婆英子,因为答应了岳母大人的。他甚至没有立刻告诉自己的好哥们,觉得除了给他们徒增烦恼之外帮不上什么忙,当然以后会告诉,但不是现在。所以,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什么苦,没有遭过什么罪的小白,独自忍受着痛苦,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而且,也惟其如此,已为人父的小白现在才开始真正学着长大。

    小白独自在外整理了很久的情绪,再从冷饮店出来的时候,仿佛已然换了一个人。他得压住千头万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得对这个不怀好意的世界报之以微笑。

    回到家,英子还没有下班,逗了一下儿子,小白心里也更多感慨,感慨生命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他甚至破天荒地去厨房帮妈妈择菜,想说:妈,累的话您就歇会儿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虽然母子俩历来相处融洽,像朋友似的几乎什么都聊。但正是因为如此,小白此时心里憋得尤其难受,他甚至也担心起自己身强力壮的爸爸妈妈会出什么岔子。这是自己有史以来第一回为亲人的健康担心。总以为来日方长,总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想当然地按自己的想象去发展,殊不知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看到小白择菜笨手笨脚的样子,杨姐嘴里嫌弃着,哄他出去带孩子,小白也就顺势放下手中的青菜,洗洗手,边往厨房外走,边轻声地应着:“行行!老妈你也别太累了哈,大热天的,随便对付着吃点就行!”杨姐手脚不停地忙着,大声地嘲弄着儿子:“哟!还知道心疼妈了哈,难得!”而小白几乎泪都要流出来了。

    英子回来时,手里拎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小白赶紧上去接着,刚说了句:“唉,钱要省着点用呢!”就赶紧转过身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流出泪来。其实,打从认识英子,从没有为钱的事情这么说过她。因为毕竟自己是独子,家里人都能够靠工资吃饭,不高,但也不算低,钱方面从没亏待过小白,生活中的花销也还真没为难过小白和英子,更重要的是英子过日子非常节约,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那种。常常是小白和爸爸妈妈劝着英子去买这买那。所以,小白这么轻声的责备,让英子一下子非常受不了。小白也马上意识到不对,立刻又补充说:“我是说怕宠坏了这小子。给我媳妇儿多买点才行嘛,怎么都是这小破孩的?嗯?”说着,过来捏了捏英子的脸,英子涨红了脸,缓了缓,才说:“都是必需品,不敢瞎买呢!”小白知道英子多心了,提高声音说:“没问题,我媳妇买啥都行,就是这小子不行!”杨姐在厨房里隐隐约约听到大概是说买东西的事,也大声说:“小白,走得那么急,我又带着宝宝,没有给亲家准备什么东西。就包了个红包放在那儿的,去记着替我解释解释啊!”“知道了,妈!”俩人都应着,英子格外补上一句:“谢谢妈!”就开始忙活收拾行李。小白跟妈妈解释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说是因为公司同事排公休假,轮着来的。

    英子收拾着行李,小白兔在那捣乱,英子看老公一会儿帮帮自己,一会儿又逗逗儿子,英子心里的那一丝丝不快很快被回娘家的兴奋劲儿给替代了。是啊!回家不易,自从生了宝宝,几乎无暇顾及父母和弟弟妹妹们。最多就是电话联系或者打些钱回去。而且,虽然自己在婆家没有受到任何委屈,但自己也从没有真正放松过。自己的娘家,哪怕就是吃不饱饭,也是自己可以放松,做最真实的自己的地方啊,英子偶尔会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草窝”的感慨。但已为人妇的自己又岂敢随心所欲呢?这次不仅要回去,而且是带着老公和宝宝,而且是回去那么久,当然是非常兴奋了。直到晚饭过后小白和儿子都玩累了,熟睡很久了,她还在那儿忙活。兴奋得睡不着觉。

    这两天内心饱受煎熬的小白寻思着,总得找个什么机会告诉英子吧?怎么说呢?这得岳母说才行吧?见面的时候会怎么样呢?自己的老爸大概是明天晚上9点到家。那时,自己应该在火车上。该怎么告诉老爸呢?然后,又该怎么治疗呢?医保能用多少?要不要过来这边医疗条件好些?想到这些,小白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当然,情绪上便也有些不自然。英子有些觉察,但不知小白是为什么,还以为是自己买的东西太多了生自己的气呢!心想:以后再也不买这么多东西了!又想:幸好我还自己能挣钱,不然,可得受气了!再又想:老公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陪自己回娘家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啊?出门的时候,还又给自己塞了两千块钱,婆婆也给自己两千块钱让随便花啊!英子虽有些不解,但压根儿没有想到会是自己娘家出了事!才沉浸在初为人母的激动之中的她,而且,昨天也跟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们逐个通了电话,都是好好的。所以,英子绝对不会想到,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的回娘家会成为噩梦的开始。

    在回去的火车上,小白抽了个空,躲到车厢连接处给爸爸打了个电话。此时,小白已经没有刚知道消息时的错愕和无助了,这短短的一天多时间,他变得坚强、独立,能够自己拿主意了。他只是用冷静的语气给刚到家的爸爸说明了情况,说可以告诉妈妈了,但英子这还不知道该不该说,到时候看情况吧!大白大概是这些生老病死的事情见得多了,只是感叹了一下,迟疑了几秒,就马上问该怎么治疗?医生说还有多少时间?他们自己能拿得出多少钱之类的一系列实际问题。放在以往,小白会觉得老爸太冷血,太现实。但这一次不一样,小白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冷静有头脑、能立刻解决问题的依靠。所以,大凡认为别人冷血、没有儿女情长、没有同情心的人都省省吧!当事情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才会抛弃一切忧伤,不再矫情,而是:面对!唯有面对才是真正的勇气。

    现在小白心里没有那么沉重了,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更加上有爸爸可以倾诉,就算出不了什么主意,但心里会踏实得多。所以,当他在火车上挂了电话之后,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向妻子和儿子走去。今后,自己就是他们的依靠了!小白走到英子身边,伸手抱过儿子,轻声地对老婆说:“累了吧?歇会儿,还有两个小时才到呢!”英子笑着摇摇头,又转身整理刚才被儿子弄乱了的物品。

    到站一下火车,就觉得一阵热浪袭来,小白赶紧用手中的太阳帽给儿子扇风,又连问英子热不热?英子激动地说着“不热”眼睛却一直在四处寻找,因为妈妈说了让二妹来接自己。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客车要坐,然后再走一段山路才能到家。英子已经迫不及待了,但一直没有看到二妹的身影。英子不免有些着急,二妹带着妈妈的电话也老是打不通。小白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拖着行李箱,还要安慰英子:别着急,要出站台才能见着二妹呢!英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急步向出站口走去。还没出站,就看到二妹在远处招手,嘴里喊着什么。英子背着大包,拎着小包,迅速冲过去,那脸上的笑容是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的。小白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二妹会跟英子说些什么,反而脚步慢了下来。他此时多希望英子就这么永远快乐下去。

    英子跟妹妹聊了几句之后,才开始转过身来用目光寻找小白和儿子。大声喊着:“小白,快点啊!小白兔,妈妈在这呢!”小白心情复杂,知道二妹还没说出实情,但也许二妹都还不知道呢!唉!自己真不是个好女婿呢,他这时才意识到一踏上这片土地,自己就是这一家的顶梁柱了!他这么一想,不由得心里一凛,木讷地看向英子姐妹俩。等走到面前时才僵硬地笑了笑。把儿子递给伸出手的二妹,儿子还好,从小就在家门口混着长大,不认生。二妹高高兴兴地抱着小白兔亲着,在前面带路。小白腾出手来搂着英子的肩膀走。英子看着小白的神情,关切地问:“怎么,太热了吗?”小白心事重重地随口应了一声,跟着走向坐客车的方向。

    好不容易颠簸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小弟和小妹到村口迎接的,家里,英子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着。英子爸爸也没歇着,手里边不知道在忙活些啥。英子固然快活自如地一到家就忘记了所有疲劳,赶紧到厨房帮忙,弟弟妹妹们笑闹着,逗着小白兔。只有小白一进屋,刚喊了声:“爸”眼泪就要掉下来了。眼前的岳父脸色蜡黄,原本就瘦削的身子更加瘦削。让人难过的是英子毫无觉察地高高兴兴地喊了声“爸”就高高兴兴地跑开了,只有两个男人对望了一眼,什么都不用多说了!眼前的笑闹、食物的香气、强颜欢笑的几个人,让小白有些恍惚,他多希望他听到的消息不是真的啊!但岳父绝望空洞的眼神提醒他: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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