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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累了，回去歇着了。”云尘扭动全身，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你这人吧，我总觉得你是在刻意躲着别人，认识两年了，今天才知道你是个精灵和人类的混血儿。平时找你你不在，在一块的时候又不说话，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问你又不回答，要不就岔开话题，不光我，其他人更是如此，就好像披了一层外壳一样，有意思吗？”琳璃斜靠在门扉，稍稍歪着头，如宝石般闪烁的眼瞳盯着云尘。
“你现在认识的我就是真实的我，我承认，我对过去有所隐瞒，包括今天，其实也没说实话。”
“哦？那你…是什么？”
“过去有这么重要吗？因为过去的种种就能衡量一个人的现在吗？我问你，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额，啊…挺好的，虽然搞不懂你，不过本质上还是个好人。”
“那就行了，你就当我是个偶然路过此地的流浪法师好了，没有什么过去。”云尘靠在另一边的门扉，看着天上疏星。街上行人稀少，都裹紧衣服、立起衣领来抵御越来越冷的秋风。他对着琳璃，双手握拳上抬，然后在胸前摊开手掌“刷”地向左右划开，一团微弱的火焰倏然生起，一瞬间变成了一只狐狸的模样。它轻快地跳跃了几下，便随风而逝了。琳璃笑了起来，眉眼娇柔，煞是好看。云尘也笑了，那是个温暖的笑容，像和煦的春风。
“法师，你还要继续流浪吗？”
“也许吧，在天下有我的容身之地前。不过现在我会待在这，因为……又有了牵挂吧。”
琳璃反复回味这句话的意思。此时她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叫她对他说，留下来，但看着他落寞而疏离的侧脸，她突然明白，能说服他的，只有他自己。也许他不为人知的故事里包含了不得不行走的理由，但可能永远不会讲给她听了。她看着他好看的侧颜出神，感到那隐逸而带着悲伤的高华气质，仿佛古时堕入凡间的神?。此刻她心满意足，不管他的生命能到达哪里，至少这个时间里他是属于她的。
两人看着冷清的街道和热闹的酒吧，各怀心事，不再说话。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灵叶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左右看了一下，“抱歉，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琳璃有些不耐地转过头去，云尘说：“没，正看星星呢，你也一起来呗？”
“找你有点事，现在方便吗？”灵叶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云尘，又略带歉意地看向琳璃，琳璃微微嘟了下嘴，道：“那…你们聊吧，我先走了，额，那个，殿…殿下，告…告退了。”说罢她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走了，不一会便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你又把她惹毛了知道吗？本来气氛挺好的。”云尘打趣灵叶。
“不是故意的啦。`”灵叶扮了个鬼脸。
“哈维还在怀疑我，不过他应该猜不出来答案咯，毕竟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这倒也好，难得清净。”云尘坐在木椅上，房间里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灵叶看出他有股疲态。
“你最近在干嘛？怎么累成这样？我印象里很少看到你这么无精打采的。”
“马上就能把印记给消化了，要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一点点抹去这东西，很耗费精力。等它再也不能限制我之后，我就自由了。”云尘有些困乏地着看灵叶，灵叶递给他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慢慢品了起来，袅袅热气缓缓升腾，对于他们二人而言，享受这悠闲的时光是难得惬意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灵叶问。
“走，去哪？”云尘抬了抬眼皮，有些不解。
“……你不打算走吗？”灵叶惊讶的眉毛一抖，“我都习惯你来去如风了。”
“有时也会安定下来，平复下心情什么的，只不过那时候你都窝在你家那片大森林里种花种草呢。”
“我一直在关注你的，哪次出了什么大事就怀疑是不是有你参与。”
“我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去做这些事情，倒是巴不得躲在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了却余生。”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终究太多事放不下，而且想逃又逃不了，总有些无形的东西把我拖进一个又一个的局里。”
“真的不能放手吗？”
“希望渺茫，我为理想和未来已经做了太多，但人力终有穷时。”
“你不是人。”
“对你们而言我不是，对人类而言我是，对我自己而言，是又不是。知道吗，你们永远不懂这种感觉，有时你是人类，有时又要变成异族，没有归属感，最后甚至都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孑然一身，在天地之间游荡，像个孤魂野鬼。”
“总有办法让所有人接纳你的。”
“叶子，你跟我处境不同，到了现在要是还奢望被人理解，那我就是个傻子。你知道异族有多固执吗？”云尘抿了一口茶，“不过也好，千禧年一战，好些老家伙都死了，可能这对我而言也是个机会，毕竟年轻一点的已经快忘了那些历史了。”
灵叶身子微微一颤，“你希望他们死掉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我而言，他们永远是威胁，一天不除，我就要继续东躲西藏的日子。”
“可是……他们并不坏啊……”
“在你眼里，当然是这样，你是木精灵王族的公主，身份高贵，各个种族的老人对你自然是疼爱有加，可对我而言，他们是敌人，不死不休的敌人。对他们而言，我永远是个危险的因素，彻底消灭我他们才能安心。”云尘冷笑，“毕竟，背叛者肯定害怕曾经的主人卷土重来。”
灵叶低下了头，双手捧着茶杯，两个大拇指不停地摩挲着杯子的边缘。“你这么恨他们吗？”
“恨？你说呢？或许对你而言这种负面的感情很难理解吧。你我虽是挚友，但终归立场不同，别总想着劝我收手了。”
“我只是想让你好过一点。”灵叶头更低了，她深知这个男人的固执，自从他离开工会之后，两人之间的鸿沟便越来越大，有时她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面对他。对他而言，她和蔼可亲的长辈们都是欲致他于死地的敌人，而对他们而言，他又是为祸世界的恶魔。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都懂。”云尘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待我清理出一个干净的世界。”
“可是你的世界里，容不下许多我所珍惜的东西。我原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而永恒的，可是这几十年间一切都变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是几十年，是千年来这些事从来就没变过，只是……你看不见。”云尘不再说话，他摸了摸灵叶的头，站起了身。
“你要走了吗？”
“那两个水精灵回来了，我该走了。”灵叶把他送到了门前，犹豫了一会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好朋友，珍重，愿希维木娜赐福于你。”
“嗯，你也是。”他摆了摆手，在灵叶的注视中消失在走廊尽头。
云尘来到大厅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阿琪亚姐妹。
“您好，风精灵先生！”两个精灵上前来打招呼。
“你们好，什么时候来的？”云尘微笑着迎了上去，在第一次见到她们出手的时候他便有留意观察，那两箭从魔法纯熟的程度、精度和箭速来说都稍显稚嫩，看她们的举止童真未除，他估计这两个精灵年岁不会过百，在精灵族里算非常年轻了。
“昨天到的，我们一路向东游历，沿着一条绵延的江水停停走走，遇到有人类的地方就绕开，中间碰到了许多和善的鸟兽虫鱼，他们好心地招待我们，还为我们指点道路。姐姐总说现在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呢？”拉瑞亚说。
“对啊对啊，这一路上虽然有些辛苦，可真的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们第一次挽弓还是刚刚的事情呢！”雷瑞亚说。
“可能是因为你们避开了人类，现在异族们互有协议，不会相互攻伐，对你们游历者来说是件好事。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远门？露迦尔之海出了什么问题吗？”云尘不失友善地说。
“您是说我们水族的位面吗？神圣之海倒是没什么异样，不过我们听族里的长老说，在根位面的大陆流淌的河流中，绝大部分都是由环绕大陆的蔚蓝之洋引入的，和那里比起来，我们的海就像是一个水坑。”提到海洋，两姐妹浮现出发自心底的兴奋。“我们想去看看真正的大海，本来应该向西走，但西边那些讨厌的教会眼线实在太多了，所以只好往东边来了。云哥哥，我们离大海还有多远？”姐妹二人一边一个拉起云尘的手，眼底闪着期待和好奇的光。
被刚刚认识的异族少女拉手，云尘内心有种复杂的感情，如果她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会厌恶地躲开？
“很近了，向东南方向再走上百里吧。”
“啊？还有这么远？”两姐妹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相比于你们千里迢迢地从西方走到东方，这点距离已经不算什么了。”云尘安慰道，“很久以前我出过海，那是我见过最浩瀚的事物之一了。”
“大海是什么样子的？”
“一望无际，变化莫测。”云尘神秘地笑了笑，“这还要你们自己去看了，也许亲近水元素的你们更能理解它的壮美。”
“等我们回来一定告诉你，我们的感受。”两个水精灵蹦蹦跳跳，“云哥哥，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说罢，两个人郑重地伸出了手。
云尘愣了一下，或许是多年来的戒心在一瞬间使得自己有些抗拒那友好的仪式，片刻之后，他也伸出手来与她们相握。
“嗯，我们是朋友了。有时间就来找我，我领你们逛逛这个城市。”
“……人类的城市，总觉得有些可怕。”两姐妹有些惴惴不安。
“没关系，只要稍事伪装，没人会看出来的。”云尘笑了笑，“况且，不是所有人类都那么坏，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复杂的生物了。”云尘语气有些幽然，“当然，这些还要你们自己来看了。”
“嗯嗯，我们相信你。”
看着她们纯真的笑，云尘有些动容。如此轻易地投注信任，这种不含机巧的交往，最近几年突然就多了起来，还真是让人有些不适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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