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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家门口，荆玉久久不敢迈步，汗湿的手掌将裙摆捏出了褶皱。
“怎么不进来？”薛父杵着拐杖，慢慢走出屋子。
荆玉回过神来，强做镇定：“刚才在门外见到一个背影有些眼熟，却不知道是谁。”她随意说道，转而又说：“我回来的时候杜家姑娘给我装了几个野鸡蛋，今晚我煮汤来喝。”
薛父点了点头，此时他心中也有心事，并没有深究：“杜猎户身体怎么样了，怎么突然摔断了腿？”
“这话还是传得夸张了些，杜叔叔就是赶夜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伤了脚，不严重，今天又已经上山了。”荆玉放下篮子，将父亲扶到院中椅子上坐下，转而问道：“哥哥还没回来吗？”
薛羿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之前遇见了一个朋友，今日要去镇上拜访。
薛父摇头：“还没呢，这两日我身体好，你们也正好出去转转，别总拘在家里。”
现在已经快天黑了，荆玉想了想：“哥哥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先去把饭菜做好，等他回来正好可以吃，现在风大，爹爹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薛父没有反对，薛父就着荆玉的手慢慢走进屋子，闲话般的说道：“今日你吴婶又来了一趟。当年我们在县上的时候，媒婆是差点把我们家的门槛给踏破了，我就想着你哥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又中了秀才，我一定得给他挑一个好的，可是挑了挑去却总是差了一点，就没定下。”
“可是到了现在，却是连挑的余地都没有了，今天你吴婶说的那几个，唉……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家穷啊。”薛父叹了口气，径直往书桌边走去，坐下。
荆玉倒了水来，薛父润了润口，又继续说道：“不过你哥总是男子，等个一两年也不防事，可是玉儿你今年也十六了，不能再拖了，我就想着，要不先给你说，我家玉儿又勤快又好看，之前有几家还问过我，玉儿你觉得如何？”
荆玉握紧手掌，指甲几乎陷入了肉里：“如果这是爹爹的心愿，玉儿答应爹爹就是了。”她强忍着心头的恐慌，平静的说道。
薛父欣慰的笑道：“好好，爹爹一定会为玉儿找个最合意的，就是不知道玉儿喜欢怎样的？”
荆玉埋下头，小声道：“爹爹做主就好。”
薛父想了想：“村东头吴老六家的二儿子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子，人也勤快，和里正家还有亲，你嫁过去他们定不会亏待了你。”
荆玉常年在外接活，这附近村子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此时一想就知道是谁了。
“这人我倒是知道，不过，他嫂子性子要强，前几天去浣衣时，和他嫂子拌了几句嘴，恐怕惹得了她不高兴。”荆玉小声道。
薛父一愣，他们家备不起嫁妆，这还没嫁过去就和那家人有了龌龊，玉儿嫁过去恐怕要受欺负，便又提了一人：“你吴婶娘家有个侄子，比你年长一岁，当初也来我这启蒙过的，识得几个字，在县里找了份活，你可知道？”
荆玉点头：“这人在私塾时常常打架，还被谢三哥教训过，鲜血横流的样子我见过几次，可吓人了。”
经常打架？薛父这倒是没印象了，不过若是这样可还得好好打听打听，可别害了自家姑娘，他想到荆玉之前的话，又问了一句。
“那你看谢三又怎样？他家虽然人多，但是各个都有手艺，处的也和睦。”
荆玉急忙摆手：“爹爹你记错了，这次谢三哥回来还带了娘子的，听说是隔壁县酒坊家的女儿。”
“那……”薛父又零零散散的提了几个，可是世上无完人，若是诚心找毛病，总还是能找到的，不是长得凶悍，就是家人不好相处，说了这么多，荆玉竟一个也没答应。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薛父不可置信的看向荆玉，此时的荆玉却仍然毫无所觉，只作害羞一般低着头，薛父嘴唇嗫嚅了两下，最后只声音颤抖说了一句：“天意。”
他拄着拐杖，在屋中转了两圈，似乎有些心烦意乱，荆玉也不敢拦。
薛父最后还是停在了荆玉面前，语气轻柔，似乎风一吹就散，试探一般的说道：“那还有最后一家，家中有个老不死的爹，家中儿子虽然有个秀才功名却是一贫如洗，你嫁过去之后，得操持家事，可没有好日子过。”
这个村子里有功名的能有几家？话说得这样明白，荆玉心头一震，便知道自己一直等的话来了，她抬头，却发现薛父双目含泪，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瞬间，她便知道自己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荆玉手掌攥紧，轻咬嘴唇，小声却坚定道：“即使如此，那人品行纯良，家中长辈慈爱，玉儿，愿意！”
薛父不住叹息，口中却连连叫好，今日里正娘子来过了，除了那几家不合适的亲事，最后便是建议直接将荆玉嫁给薛羿，两人没有血缘，这兄妹的称呼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倒是荆玉会落个童养媳名声。
薛父先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心只是想看着自己儿女成家，可见到薛羿亲事艰难，这几日他也想过是不是不要强求，等过几年情况好些了再说，那时候即使自己看不见了，也没关系。
然而转念一想，三年守孝后，薛羿如果能中举，那一切都好说，可若是中不了，到时候薛家的情况更会雪上加霜，荆玉也会错过花期，成为了老姑娘，到时两人的婚事会更困难。
正在苦恼时，里正娘子却说了将荆玉说给薛羿这话。
薛父原本只一心将这小姑娘当成女儿，哪里想过转而把她变成儿媳，当场就要拒绝，可是里正娘子最后还是将他说服了，也想着不论是人品才貌，有哪家女儿比得上荆玉，又有哪家儿郎比得上薛羿。只是最后顾念着童养媳名声对荆玉来说不好听，还是想最后努力一把给荆玉寻个好人家，谁知荆玉自己却不愿意，这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让薛父下定了决心。
由此，事情总算定下。
而薛羿直到晚上回家才知道，顿时愣在原地，他虽然不在意自己的亲事，只想着只要父亲满意，妻子本身没太大的问题，他就没意见，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定下荆玉。
知子莫若父，薛父自然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行：“原本我是想着让你的亲事过两年再说也没关系，可是后来给玉儿说亲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人家各有各的难处。”
“玉儿在我们家娇养了这么多年，这两年又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四处奔波，我可不愿意她到那些人家去受苦。你们毕竟只有个兄妹名头，如果玉儿能有你来照顾，我才放心，再说了，这附近哪家的姑娘能比得上玉儿，也亏不了你。”
薛羿想了一会儿，的确，这个妹妹毕竟是已逝母亲带回来的，这两年也为了这个家掏心掏肺，他是绝对做不到把她弃于不顾，若是她嫁在这个县城，等自己上京赶考后，恐怕顾不上她，到时候荆玉受了欺负他也不知道，不如就留在自己身边，他们两人没有血缘，娶了她也没什么，而且以荆玉的品行才貌，绝对是符合他的要求的。
薛羿虽有些犹豫，但见父亲不容置疑的话，还是应了下来。
薛父见他答应了下来，哈哈大笑，随即又捂着嘴不停的咳嗽，胸膛剧烈的起伏了起来，像是一架老风车，发出浑浊的杂音，等他平静下来，放下手一看，手中的鲜血红得刺眼。
薛羿心头一震，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目光突然坚定了起来，将心头最后一丝犹豫抛开，说道：“既然定下了，那六礼就尽快走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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