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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胭脂雀 > 第一百六十六章不是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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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婆子最先笑了起来:“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好嘛,十万个为什么又开始了。

    阿柔连日车马劳顿,其实很是疲惫。潦草吃了点儿东西之后,便躺在榻上休息。云墨领着宝宝在院子里玩儿。钱婆子坐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

    不知不觉中,阿柔迷迷糊糊睡去。忽然觉得身下一空,她一惊醒来。睁开眼睛正对上薛文鼎的面庞。

    “醒了?”薛文鼎的面色略略僵硬了一下,紧跟着泛起一层淡淡的霞色:“我看你睡的香甜,就……”

    阿柔问道:“几时了?”

    “起更了。”

    阿柔向外望去,果然天都黑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累了一天了,还是你睡床,我睡外头吧。”

    薛文鼎将她放下:“我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的。”顿了顿:“还是我睡外头吧。”

    阿柔看着他的背影,低低道:“对不起。”

    薛文鼎转头一笑:“我接受。”

    阿柔反而一愣。

    薛文鼎笑道:“你确实对不起我呢。我珍而重之将你迎娶进门,你都没想过要尽一尽做妻子的义务。不过,我接受你的道歉。”

    阿柔长着嘴,被他堵的无言以对。这个人,披上盔甲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穿上长袍,他是个有些酸腐的文人模样。能将原本酸溜溜的话,说的那样正儿八经又带着些庄重的,估计只有他。

    因此,直到薛文鼎走出去好一会儿,阿柔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似乎被薛文鼎调戏了。

    之后很多天,薛文鼎都是早出晚归。齐献新回京中,百废待兴。薛家是他的根基,薛文鼎无疑是他的左膀右臂。忙一些在所难免。

    他和阿柔,一个睡内室,一个睡外屋。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井水不犯河水。薛家弟兄很多,除了最年长的薛文鼎和最年幼的薛文秀以外,全都成了家的。各自都有几个孩子。一大家子人口很多。但是却十分和谐。

    偶尔也有人来阿柔这里串门儿。小孩子和小孩子最容易亲近。不到一个月,宝宝已经和薛家的孩子们玩成了一团。有时候,云墨去找他,他都顾不得回来。

    阿柔有些欣慰,也有些小小的失落。由此更加佩服那为长公主。富贵圈中的婆婆媳妇很多时候不光是婆媳的关系,还各自代表着背后的利益。婆媳间有矛盾的数不胜数。长公主是跟本就不管这些儿子媳妇们,这样她家里还能一片和谐,母慈子孝,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忽然有一天,薛文鼎一连好几天都没回来。

    阿柔隐约有些担心。正在思忖去哪里打听一下他的消息,那个一向不怎么露面的长公主忽然大驾光临。她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便道:“你去看看文鼎吧。我在春香阁,醉了三天了。”

    “春香阁?”这名字听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长公主点头:“青楼。”

    阿柔有些跌目,这世上,无论谁去青楼楚馆阿柔都不会觉得意外。唯独薛文鼎去,她意外的都快找不到自己了。

    她原本以为春香阁是个锦绣楼阁,谁知找到了才发现,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前后两进的小院子。屋顶上,瓦片缝隙中的草长的绿油油的,可见许久没有翻整过了。

    阿柔还没走进屋中,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根本没人一般。

    她走进屋里,就见薛文鼎穿着一件宽大的棉布衫子,趴在桌上,一只手中还握着酒壶。桌上并没有杯盘狼藉,旁边也没有女伎陪伴。整个屋子里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上去和寻常百姓人家没什么区别。要不是长公主明明白白告诉阿柔,春香阁是烟花人家,阿柔绝对会把这里当成一个普通人家。而醉倒在桌前的薛文鼎,不像是寻花买醉,更像是书生失意。

    “你是……”从旁边屋子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徐娘半老的妇人,手中抱着一件长衫,看样子是想替睡着的薛文鼎披上。看见阿柔之后,那妇人便僵在了当地。目光仿佛胶着在了阿柔脸上,不能转寰。

    阿柔闪目望去,眼前这个妇人虽然穿着朴素,未施粉黛,但是眉角眼梢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风月气息,和寻常妇人有些不同的。

    那妇人见阿柔也看着自己,这才仿佛猛然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衣服递到阿柔手上,低低道:“他睡着了,莫着了凉。”说完转身便欲转回刚刚走出来的屋子。

    阿柔忽然福至心灵:“你是……”

    那妇人顿住脚步:“莫再提了,一个死人罢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多劝着他些,莫要让他再来了。”

    齐献靖王清侧,薛家是头一份的功劳。但是,薛文鼎没有要什么封赏,而是首当其冲的请求朝廷为当年的老御史平反。可见在他心中,对于曾经的未婚妻仍旧是重情重义的。

    阿柔相信,这也是为什么她和薛文鼎能够相安无事共处一室的原因所在。

    如今这对当年的有情人,一个终日买醉在厅堂,一个默默无声在侧室,又是所为何来呢?

    阿柔上前一步:“姐姐,将军对你用情至深,你们何不……”

    那妇人摆了摆手,打断了阿柔的话,转头望着她:“夫人,你我都是女人,当最知女人的心思。若是当年,我贫苦无依之时,他能在我身边。之后,就算有皇天谕令要他别娶,我拼了性命也是不依的。如今,倘若他换做别人,纵然跟着他去讨饭,我也无怨无悔。

    可这两样都不是。他不是别人,而我也回不到从前。我们两个,有缘无分。”

    阿柔道:“薛将军不是那样浅薄之人,必不会因为姐姐的遭遇而生出轻慢之心。”

    妇人仍旧摇头:“我并不在乎别人轻慢我,我在乎的是他。以我如今的状况,漫说做他妻子,就算是在他面前,做一个洒扫的丫头,都是对他的侮辱。倘若真是那样,我宁可从一开始就死了。”

    阿柔心有所感,又走上前两步,伸臂将那妇人抱住:“姐姐,我懂。可是,这样你们太苦了。”

    那妇人闻言,瞬间仿佛失去了浑身骨骼,一下子瘫软在阿柔怀中,许久才缓过劲儿来:“夫人,谢谢你。他就拜托给你了。”

    阿柔摇头:“我也不瞒你。我并不能给他什么。我们两个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妇人从阿柔怀中站直身体:“怎么可能?我虽然辜负了他,但自信还是了解他的。他看似不言不语,有些城府,其实很是单纯,有什么心事全都写在眉眼之间。

    那日,他一个人默默走进我的院中,坐在桌前发呆。我便知道他心中有事。

    我与他早已是前生过往,你与他才是今生缘分。倘若你因为我而对他耿耿于怀,真的不必。”

    阿柔道:“我和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时间,两个女子对面而立,皆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那妇人道:“你真的不能接纳他么?”

    阿柔有些无奈:“我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那妇人叹息一声:“他怎么这样命苦。如此教我怎么放心。”

    这时,薛文鼎从屋中摇摇晃晃出来,一眼看见站在院子里和那妇人说话的阿柔,愣了愣:“你来了。”

    阿柔见他醒了,说道:“长公主让我来这里寻你。”

    薛文鼎抬手揉了揉两边太阳穴,强自打起精神:“让母亲和你担心了,是我的不是。回吧。”就好像他来的不是烟花之地,而是酒楼茶肆。

    阿柔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妇人。那妇人一言未发,转身回屋去了。

    薛文鼎也仿佛没看见她一般,走到阿柔面前,向阿柔伸出手来,想要拉住她一起走的样子。

    阿柔向后略退了退:“将军先行。”

    薛文鼎黯然的将伸出的手收回,当真先行出门,上了阿柔来时的马车。

    阿柔紧跟着出来,转头向院内望了一眼,这才上车。

    薛文鼎疲惫的靠在车厢半壁上,察觉到阿柔上了马车,将眼皮掀了掀:“有个事,你须有个心理准备。”

    阿柔看向他:“什么事?”

    薛文鼎蹙了蹙眉头:“朝廷答应和西邦和亲。你的名字也在其中。”

    “什么?”阿柔有些回不过神来。但凡前去和亲的女子,不是皇亲国戚,也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她一个无根浮萍般的女子,身上还背负着宋将军遗孀和薛家长媳的双重身份。无论从哪一方面说,都够不上和亲的条件。

    薛文鼎的低低道:“西邦使者借口崇敬宋将军的威武英烈,特特向朝廷求娶宋将军的遗孀。”

    “这不是胡闹吗?岂有此理。”

    薛文鼎道:“西邦民风彪悍,确有这样的传统。”

    他的语气分外苦涩,阿柔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说什么是朝廷的意思,分明是齐献的意思。他说过,他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将她远远的遣走这种事,他确实是做的出来的。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的齐献虽说大权在握,但是内忧外患并不轻松。为了不让西国趁机攻打北国,他临上京前将登城一地拱手让了出去。这固然是他不得已所为,但是以他的个性,倘若不把登城夺回来,他就不叫齐献。但是,如今国弱民穷,想要兴兵而且有万全的把握谈何容易。

    说不得对外他还得和南国虚与委蛇,尤其是身在宣平府的祁修,不到万不得已,两人翻脸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对内,朝中势力新旧更替,正是动荡的时候,他还需仰仗以薛家为首的一众旧臣。对于薛文鼎,君臣二人之间也不好有芥蒂的。

    此时此景,对于齐献来说。唯有将阿柔远远送走才是上策。

    其一,能消除他心中对薛家的芥蒂。其二,平复他心中对祁修的憎恨。其三,拉拢西邦。

    如此,甚好,甚好。

    阿柔想到这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薛文鼎有些意外:“你心中便没有一丝怨言吗?”

    阿柔摇头:“没有。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我不过是北国万千百姓中的一个,连臣子都算不上,有此殊荣,该感到万分庆幸才对。”

    “可是……”薛文鼎道:“那宝宝怎么办?”

    阿柔望向他:“有你们照顾他,我想宋将军泉下有知,也会万分放心的。”

    薛文鼎叹息一声:“你倒是潇洒。”

    阿柔知他心中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说道:“倘若能舍我一己之身,成就西邦和我北国一世交好,岂不美事?”

    薛文鼎道:“倘若真有天下大定那一天,我定然也要学一学你的潇洒,脱却这一身烦恼,去寻个我自己的自由自在。”

    “我算什么潇洒。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多了,学会了随遇而安罢了。”

    薛文鼎点了点头,低低念了一遍阿柔的话:“随遇而安。”

    他回到长公主府后,便沐浴更衣去见长公主了。到了晚上回来,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又过了大约半个月,朝廷果然颁布了和亲的圣旨。田阿柔的大名赫然夹杂在七八个王公贵族的大家闺秀之中。圣旨下来之后,阿柔便不能再在长公主府居住了。她要和那些被选中去和亲的女孩子们一起,先进宫受教。然后再择日从宫中出嫁。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表示这是和国之婚,朝廷十分重视。二是表示朝廷对这些选中的女子的恩宠。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家的姑娘,都能正儿八经从皇宫正门出嫁的。

    至于无上荣光之下,掩盖着多少离愁,多少骨肉分离的痛楚,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阿柔对于自己去哪里这件事,从来不怎么在乎。以前都是抬脚就走,甚至连件贴身换洗的衣服都不带。这一次,却是破天荒的有了牵挂。

    她舍不得那个孩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那孩子不是她的亲骨肉,但是填补了她对亲生孩子的思念,带给了她唯有孩子才能带给她的快乐。阿柔不知道该怎么向那个孩子叙说自己将要离去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表达自己对这个孩子的牵挂。

    每一天,她好像明明眼看着这个孩子,心里就已经开始思念他了一般。

    一向不会做针线女红的她,连日连夜的不休息,亲手为那孩子缝制了衣服和鞋子。针脚平不平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把自己长长的思念都缝在里头,让这孩子以后一个人的日子里,不那么孤单。

    “那个……”薛文鼎走进房间,望着正在灯下做衣服的阿柔,欲言又止。

    阿柔抬起头来:“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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