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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胭脂雀 > 第一百三十九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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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柔离开太守府之后,直接去了齐献设在登城外十里的病患救治点。初来这里的时候,救治点的病患并不多。因为很多人在这里看不见希望,凡事能走动路的,都去城门外围城了。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就是阿柔等人可以从容展开病患救治。齐献只身到的登城,当时身边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玲珑。这时候,无论是住的府邸还是枕边之人都是孙吉道的。故而他除了一张嘴巴和皇子的头衔以外,是连一兵一卒都由不得他调遣的。

    救治点原来也只是搭建着几个茅草的窝棚,即无食水也无医药,更无人管辖。

    薛文鼎来到这里之后,几乎带来倾庄人马,还有临时从三山镇招募来的青壮人手。这个救治点才渐渐有了些样子。阿柔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救治事项展开的从容不迫。

    只不过几天时间,这里已经死去的病患尸体得意妥善处置,那些重病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围在城门外的病患们得到消息,纷纷向这边赶来。

    一时间救治点人口爆满。

    朝廷没有任何物资配给,也没有任何人员补充。只三山阁的人马,很快就捉襟见肘起来。薛文鼎几乎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

    恍惚间,阿柔忽然想起还在宣平府那年,祁修账上亏空的三千银子。

    薛文鼎几次去太守府请求支援,但孙吉道本是个龌龊老贼。因为阿柔一事,心里早已对薛文鼎埋下不满之心,加上疫病这件事,他早已推给了齐献。若是这件事出了纰漏,背罪的是齐献,相同的,若是这件事办好了,齐献的声望必然高涨。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这件事孙吉道是无论如何不会出手相助薛文鼎的。

    几千灾民聚集在一起,供给跟不上是要生乱的。而且还有数不清的灾民在向这边赶来。救治点从原来的几个窝棚,早已发展成绵延数里的人口聚集带。乱象此起彼伏,光靠三山镇这些人马根本就压制不住。

    好在定风庄闻讯赶来增援,缓解了一部分三山阁的压力。可单靠定风庄那些妇人们,对于这灾情也不过杯水车薪。

    数千之众聚集在一起,粮食和药材消耗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目。又有不明身份者在病患中调拨,眼看情势越来越难以控制。这个时候,就算心如止水的阿柔,面对这风起云涌般的失态,也再难平静。她忽然十分佩服起祁修来。

    当日,祁修离京奔赴藩地,虽然比齐献的情况好一些,但他们是在途中遇见的逃难的灾民的。登城这边有个地头蛇孙吉道,宣平府那边也不是一马平川。那里的北羊关总兵谢之东,可是要比孙吉道厉害很多倍。祁修硬是在初来乍到,脚跟还没站稳的时候,就为阿柔治病救灾铺平了一条坦途。

    当时阿柔不懂,这时身在困顿之中才恍然,祁修的能力真的不容小觑。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她此刻明白过来,心里是不是佩服祁修,对眼前的态势都没有什么帮助。他们的困境还要自己想办法走出来才行。

    越来越多的灾民分帮立派,冲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聚众斗殴都打到阿柔暂时安身的茅屋小院门口。

    ”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钱婆子无数次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拖进院子里之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愁绪:“小姐,不如咱们……”此情此景,她们仿佛汪洋之上一叶孤舟,朝不保夕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钱婆子有退意也不奇怪。

    阿柔摇了摇头:“不。”

    这件事无论成败,就算搭上她的性命,她都义无反顾。齐献没有退路,那么她又能退往何处呢?

    “可是……”钱婆子忧愁的望着两眼茫然的阿柔,最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阿柔也是一筹莫展:“去看看薛庄主吧。”

    薛文鼎因为数月来日夜奔波,身体极度疲惫,也染上了疫病。有人的时候勉力支撑着,没人的时候便只能卧床休息。好在薛文秀忽然之间一夜长大了一般,行事作风日渐稳重,渐渐显露出乃兄之风。这多少令薛文鼎焦灼的心神得到了些许安慰。

    阿柔去到隔壁薛文鼎的屋子时,薛文鼎正靠在床头忧思。见她进来,连忙打起精神。

    阿柔走过去,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薛文鼎自觉的将手腕伸到她手边。阿柔帮他诊了脉相。薛文鼎一边收回手臂,一边问道:“怎么样?”

    “忧思过重。”

    薛文鼎长叹一声:“怎能不愁啊。黔驴技穷,无计可施。有时候,醒着,睁着眼睛都会忽然间恍惚。盼望着真有三山圣母这位神仙来搭救搭救。”

    阿柔心头一动,抬起头来。

    薛文鼎又叹一声:“让田姑娘见笑了。”

    阿柔睁着茫然的眼睛:“没有三山圣母这个人,咱们可以创造一个出来。”

    薛文鼎若有所动:“怎么说?”

    阿柔道:“寻个女子来,扮作三山圣母下降。先安抚住躁动的民意再说。”

    薛文鼎有些迟疑:“能行吗?”

    不过眼下,民意如火,但凡有个法子,行不行都要试一试,二人也没有什么退路。

    薛文鼎想了半天,并没有想出合适的人选来。阿柔更加想不出来。但是,她既然不畏生死,难道还在乎一己之身?于是自告奋勇,她来做那个莫须有的三山圣母。

    两人又找来在外奔波的薛文秀和定风庄的当家人来商量。

    如此这般之后,此计订成。

    于是,到了这天半夜里,沸腾了一天的救治点儿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香味儿。到了第二天早上,灾民们之间便纷纷议论起来,有说那香味儿是花香,有说那香味儿是幻觉,还有人说那是女人用的脂粉香。总之众说纷纭,因为这个,还有起了好几场斗殴事件。

    不过,这个话题到了傍晚的时候,就被腹中的饥饿,身上的病痛给冲淡的几乎不留什么痕迹了。

    到了第二天夜里,天公不作美,下起蒙蒙细雨。雨一直下了三天才停。就在灾民们对于那香味来源的猜测,几乎忘干净的时候。在雨停之后,晴朗的清晨里。那香味儿再次传来。而且这次是白天,香味儿几乎传遍了绵延十几里的灾民聚集地。

    这下灾民全都傻了。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香味儿?

    其实是三山阁和定风庄那些人,暗地里点的百花香。阿柔祖上以制香为业。只是时逢乱世,父亲才失去了用武之地,做的价格低廉的柏木香多一些。但是,家传的手艺并不能因此就断绝。她家里又没有别的孩子,时逢乱世,就算是骨肉也朝不保夕。因此她父亲很早就把制香的诀窍教给了阿柔。

    阿柔如今,又跟吕老爷子学了些岐黄之道,对于香料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能制出这香气浓郁,持久不散的百花香也是情理之中。

    香味儿足足持续了三天。救治点儿各处一夜之间有很多老弱妇孺,以及病势沉重没有得到及时医治的人,于昏沉中醒来,嘴巴里都冒着清香的味道。有的人甚至还从那清香之中,回味出一丝甘甜来。还有的人无意见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个身姿卓越的女子模样。

    三山阁和定风庄的人,又有意的引导。于是乎,三山圣母显灵的神话不胫而走。

    老百姓就像石头缝里的野草,就算在绝境之中,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希望,他们都能顽强的生存,进而生长。没有人比贫苦出身的阿柔,更明白这个道理。

    原本薛文鼎还有些担心这个办法行不行,可是,这个办法只行使了一半,那些民众的情绪便都稳定了下来。人们不再把眼睛盯在官服身上。代表着王爷和官府的三山阁和定风庄的压力一下子就减轻了大半。不用分出大部分人力去维持聚集点的稳定,这些人就可以去做别的更多的有意义的事。比如筹集粮食和药材。

    登城十里之外的灾民聚集之地,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冒出很多三山圣母的庙宇。庙宇很简陋,就是几块石头垒成一个堆,有的甚至就是寻找的天然的两块石头的夹角处,上头用茅草什么的覆盖,搭成一个棚子的样子。

    香烛是没有的。不过这并不妨碍那些百姓来此叩头祈祷。几乎每一个庙宇前头都重重叠叠堆起很多小土堆,上面密密麻麻插着木棍、草茎做香。

    几乎每个庙宇前都整天不断人来跪拜。

    有的人甚是为了祈祷方便,干脆就在那些庙宇附近搭草棚安身。原本杂乱无章,绵延十几里的灾民聚集地,竟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分化成很多,以三山圣母庙为中心的小村子。

    这是阿柔始料未及的事,也算不小的意外收获。

    因为这些百姓自发的形成一个个小群体之后,很自然的就会从群体中产生出领袖人物来。只要抓住这些领袖人物,就不用担心这些百姓会出什么大乱子。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如果这些灾民依旧得不到妥善安置,生乱还是必然的。

    果然,这样的情况保持了不到半个月。灾民中有消息传来,说三山圣母是假的。甚至有人捣毁三山圣母庙,俨然有聚众作乱之势。

    薛文鼎再一次陷入困局之中。灾民不同于别的民众,一个处理不慎就会引来很严重的后果。薛文鼎显然并不擅长治民。定风庄同样是将门之后,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杀。”阿柔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能这样沉着冷静的吐出这个字来。她是杀过人的,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明知道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只不过是普通的百姓,她的心都没有为此颤抖一下。

    “……”薛文鼎不可置信的望着面色如水的阿柔。他并不是没想过‘杀’这个字。可是,他们薛家世代忠良,为保家卫国,一为天子,二为黎民。自家的刀挥向自家百姓这种事,他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他在心里想过万千中可能,连幼弟冲动起来,向那些手无寸铁的闹事灾民挥刀相向他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个‘杀’字能从阿柔这个看上去,清冷如水,干净如玉的女子口中,那样轻轻巧巧的吐出来。

    要知道,这个字代表的可是数十条,乃至上百条人命啊。

    她是医家,悬壶济世,与天争命,大德大善之人。

    阿柔许久没有听见薛文鼎开口,低声道:“杀吧。害群之马后患无穷。”

    “好。”薛文鼎知道阿柔说的对,但是他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故而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阿柔忽然觉得自己挺残忍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安慰一下这个人到中年,正直忠良的薛庄主。可是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低低道:“你把这人命帐,记在我头上就好。我不怕的。”

    “……”薛文鼎那颗经风历雨,百折不挠的心啊。他可是堂堂将门之后,竟然还不如个小姑娘有担当么?

    “就这样定了吧。”阿柔转身。迎面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她下意识的顿了顿脚步:“小薛庄主。”

    “嗯。”薛文秀闷闷应了一声。绕过她走进屋里。

    阿柔抬脚接着往外走。忽听薛文秀道:“此间事了,我准备出去走走。”

    “哦。”阿柔应了一声。

    “你和大哥大喜的时候,我不见得能回来,在这里先说一声恭喜了。”

    “哦……”

    薛文秀豁然转身,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但终是没有再说出什么。眼看着阿柔的身影走出屋门,消失在门外。

    薛文鼎上前,拍了拍幼弟的肩膀:“文秀……”

    薛文秀一把将他挥开,黑着脸膛坐在了椅子里。

    薛文鼎望着他:“文秀,你的心思我十分明白,可婚姻大事岂容儿戏?”

    “不要和我说这些,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的。”薛文秀打断自家哥哥的话,语气十分的冲。

    薛文鼎深深的望着他:“我只是不想我们兄弟之间,因此有了嫌隙。”

    薛文秀点了点头:“我明白。”不过他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此间事了,我准备出去走走。你还要我怎样?”

    薛文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过来什么事?”

    “灾民中有细作,我们抓住两个,但被他们吞毒自尽了。怎么办?”

    薛文鼎想了想:“此事不宜张扬。刚刚田姑娘来,和我说了一个字……”他看着幼弟的脸,吐出了那字:“杀。”

    果不其然,薛文秀的神色猛然一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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