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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胭脂雀 > 第一百一十五章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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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都别说了,先和我一起回府吧。”轿子重新走动起来。阿柔跟在轿子后头,亦步亦趋的上了王府的台阶。

    献从轿中下来,低低咳嗽了两声。旁边有人正要准备给他披上一件大氅,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抬脚向厅中走去。

    阿柔抬脚准备跟上他的脚步。旁边的侍卫伸手拦住了她。她现在穿着最普通的半旧的短衣布裤,短短的头发在头顶束成一个马尾辫,就是个平常的再不能平常的百姓家少年模样。

    献是王爷,这是王府。是不会容许她这样的人随便乱走的。

    她失落的收回脚步,站在台阶下仰望着台阶上的他。一年多不见,他消瘦了。宽大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在这冬日里给人一种空荡荡,冷飕飕的感觉。阿柔的心忍不住就痛了。她十分的像什么都不顾,就这样飞奔过去将他拥在怀里,用自己所有的热量去温暖憔悴的他。

    她在心里思量,他这一年多过得一定不好。或许在她思念他的时候,他也在想着她。

    虽然,阿柔明白这种想法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但她还是忍不住像这样希冀。

    步上台阶的献发现她没有跟上来,转头吩咐道:“让她进来。”

    阿柔下意识的端起自认为最得体的姿态,上了台阶。要不是许多人看着,她其实更想飞奔过去。可是现在不能。献是天上的白云,她是池沼里的污泥。倘若离得他近了,她怕会污染了他。

    献并没有在厅中停留,而是穿过大厅,直向寝殿而去。

    这还是阿柔第一次来到献的寝殿。

    和祁修的寝殿不同,献的寝殿朴素的有些陈旧,甚至比不上汉园里最好的乐伎的屋子华丽。屋里并不冷,掀开帘子来铺面而来的暖热气息几乎将阿柔扑的不能呼吸。但是站在这间屋子中央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却只能用冷清两个字形容。

    “咳咳……”献刚进了屋子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腰背弯下去,嶙峋的脊背将背后衣服顶起一道山梁。

    阿柔慌忙去给他倒水。两手捧着茶杯站在他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献咳的撕心裂肺,似乎要将肺腑都咳出来才罢休。好不容易止住咳声,无力的瘫坐在椅子里喘息。阿柔将杯子的里水递到他面前。他疲惫的垂着眼皮,就着阿柔的手喝了两口。然后轻轻摆了摆手。

    阿柔捧着茶杯退到一侧,将茶杯放到桌子上。转过头来,只见灯光下,献的眼窝一片青黑,脸色青白,两颊凹陷,唇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不知为何,萧使和韩肃两个老人家的对话忽然升上她的心头。

    萧使说,齐豫不是病死,是中毒身亡。齐豫,齐献……

    阿柔心里一个激灵,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她几步走到齐献的身边。本来垂着眼皮小憩的献,察觉到有人靠近,猛的睁开了眼睛,当发现是阿柔的时候,又沉沉的将眼皮垂了下去。

    阿柔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腕上。又从腕上移到脸上。她想要替他号一下脉,但是不敢。

    “你到底想干什么?”

    “啊?”

    献极低的一声,把阿柔吓了一跳。她的心狂跳着,似乎要从胸腔中凸出来一般:“我……我……”

    献的声音依旧很低,似乎疲惫的不想说话:“有什么事就说吧。”

    阿柔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一瞬间眼眶里又涌起了泪意。她鼓足勇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献浑身微微一震,蹙起了眉头望着她。

    “我只是想替您请脉。”

    “你会请脉?”

    “我和……学过……”阿柔紧张的前言不搭后语。

    献点了点头:“嗯。”复又垂下了眼皮。

    阿柔见他默许,激动的不能自抑。她咽了好几口口水,才勉强令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单膝在献的脚下跪下,一手托着他的手掌,一手寻找他的脉搏。

    大概因为她太过激动的原因,触摸到的献的脉搏十分乱。

    她擦了一把额头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汗,换了另一手去诊脉。她的医术并不高明,但是胜在跟随吕老爷子,比旁人多几分见识。而且,她在南国宣平府的时候,不知诊治了多少染了疫病的百姓,也算有些基础。

    先前,她心中激动,思绪一片空白,自然诊不出献的脉相有什么异常之处。渐渐的,她的情绪平稳下来。又反复换了几次手,诊了数次。停了停又诊了一次。心里越来越凉。

    献果然是中毒。

    她抬起头来看向他消瘦的面庞。献察觉到她的目光,将眼皮掀开一线:“怎么?”

    阿柔颤抖着唇:“是毒。”

    献望着她:“谁人告诉你的?”

    阿柔双膝跪倒在地上:“是我自己诊出来的。去寻吕老爷子,他老人家见过识广,一定有办法。”

    “你诊得出,却治不了么?”

    阿柔急的快哭了,垂首在地:“怪我学艺不精。”

    献伸手将她扶起来:“你能确定,我真的是中毒?我这病可是太医都诊治过的,都说是早年亏空了身体,风邪外侵所致。你小小年纪,又是凭什么断定的呢?”

    阿柔如实道:“只因我听了一段典故。内中有位才俊,也是咱们北国人。世人都以为他是病死的,却不知他其实是被人毒害的。”

    “那位才俊叫什么名字?”

    “齐豫。”

    齐献垂着眼眸,仿佛睡着了一般,许久淡淡道:“我知道了。”

    阿柔见他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由替他着急,催促道:“公子,应该早些去请吕先生来啊。”

    齐献轻叹一声:“请不来了。”

    阿柔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

    齐献看了她一眼:“吕先生走了。”

    阿柔提起的那颗心扑通一声落地:“去哪儿了?我去寻?”

    齐献摇了摇头:“不知道。”他站起身:“我要歇一会儿。”

    阿柔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走上前来帮他宽衣,扶他在床榻上躺下之后,转身将他的衣服平整的挂在衣架上。

    献整个人笼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道:“你在南国的时候,就是这样伺候祁修的么?”

    阿柔的手一僵,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升上心头,她猛然转过身,直直的望着献:“我没有。”

    献轻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我真的没有。”阿柔扑到他床边,急道:“公子,你要信我,一定要信我。我的心里……”她想说,她的心里只有他,可是看着他的容颜瞬间又失去了勇气。

    她不配,也不能。

    她伸出手,帮他压了压并不蓬松的被角,就那样跪坐在他的床前。也不知过了多久,献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歇一会儿吧,离天亮还早。”

    阿柔那颗因为献的怀疑而隐隐作痛的心,瞬间就得到了抚慰。她欣喜的就要站起身来,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是卑微的孤女,他贵为王爷。他是她磕过头的义父,她是他唤过儿的螟蛉女。这一生,能像此刻这样距离他这样近,已然是老天爷开眼了。她不能太贪心。

    她摇了摇头:“不用,我年轻。这不算什么。”

    献没有再说什么,却又低低的咳嗽起来。阿柔帮他重新倒了水,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之后翻了个身,背对着阿柔睡了。

    交四更天,他才翻过身从床上爬起来。侍女们捧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看见阿柔脸上无一例外都露出讶异的表情。阿柔并不在乎那些目光,拧了湿帕子递给献,献却没有接。

    阿柔在宣平王府的时候,不管那个侧王妃做的怎么不像样子,她都是实实在在的侧王妃。那些伺候人的样子,她没做过但是亲身享受过。

    看见献这个样子,心中会意。尽可能温柔的帮他擦拭了手脸,又捧过来牙粉柳条,看着他刷完牙。这才往另一个铜盆里重新倒了热水,伺候他洗脸梳头。

    然后帮他穿上棉袍,再穿上朝服。外头罩了大氅,将他送出门去。期间献除了偶尔低咳,一句话都没有说。

    阿柔原本是要跟着献一起上朝去的,献的身体她不放心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一刻都不想和他分离。只要能多看他一眼,那怕冰天雪地在皇城外等上一天她都愿意。

    可是,献在走出屋子之后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去歇一会儿吧,累了一晚上了。”

    那些跟在后头的侍女们,顿时个个脸上表情十分精彩起来。阿柔却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她只知道献在婉转的拒绝她跟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若是祁修这样说,她定然和他争辩几句。可这是献王府,眼前之人是她的公子。她除了听话,别的什么都不能做。

    她低了头:“是。”

    目送献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阿柔转身回到寝殿之中。望着他刚刚睡过的床榻,她咬了咬牙,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脱掉,钻进了被窝里。闻着他身上留下来的味道,想象着他温暖的怀抱。阿柔也许是真的累极了,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把她给我拉起来。”一声带着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少女的声音,突兀的在她耳边响起。

    阿柔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怒瞪着双目,被气的脸颊通红的少女站在屋中。她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谁:“玲珑郡主?”

    “大胆的奴才,知道是我,还不赶紧从床上滚下来给本郡主见礼?”

    阿柔正要起身,才想起自己啥都没穿。正在尴尬,外头传来侍女的声音:“王爷回来了。”

    玲珑郡主闻言,更加怒上加怒:“我爹往日里去上朝,天不黑肯定不会回来,今日被你这狐狸精勾的,连正经事都不顾了。来人呐,给我拉出去,打死这妖精。”

    她带来的侍女闻言,纷纷上前就要把光溜溜的阿柔从被窝里揪出来。阿柔并非一般的弱质女流。她见情况不妙,裹着被子就从床上跳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那些侍女紧追不舍,逼迫得她只好再从桌子上缩身跳到了靠墙的书柜上,像只臃肿的猴子,蹲在书柜一角上:“郡主,你要打要杀都使得,先容我穿上衣服。”

    “我呸,这时要起脸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放肆……”一声爆喝,齐献从外头掀帘进来,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时披的大氅。旁边的侍女见状,连忙去帮他脱去外头的衣服。齐献抬头看见蹲在书柜上阿柔,脸色都黑成墨染的了:“你还不下来,要上天吗?”

    阿柔此刻的狼狈样子,被齐献看到,恨不得将脑袋都缩进被子蒙上,实在太丢人了。但是没办法,公子都发话了,她就算再丢人也得下去。

    于是,她反复将身上的被子裹紧,纵身从高高的书柜上跳了下来。

    那些追打她的侍女们见状,都惊的下意识往后一缩。那衣柜可是有一人多高,在这些宫廷中长大女子眼里,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无疑不是普通人敢做的。

    玲珑郡主见状,怒骂道:“你们这些废物……”

    “带着你的侍女出去。”献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很轻易就能看出,他此刻在压抑着脾气不让自己发怒。

    “父亲……”玲珑郡主嘟起嘴,虽然还是恼怒的样子,可语气明显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出去。”献的眉头一挑,声音骤然提高。

    玲珑郡主下意识的浑身一震,转而眼眶里便充盈起了泪水,望着献:“你吼我?你竟然吼我?”

    她身边的侍女们见状,连忙哄着她,将她拥出屋子去了。

    献转身走到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抬手掐住了两鬓,轻叹了一声,似乎十分头疼的样子。

    阿柔裹着被子看着他,他不开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献起身道:“你先把衣服穿上。”说完径直出去了。

    阿柔拿了自己的衣服穿好,用手随便拢了拢短发,依旧在头顶束成一个马尾。这时,从外头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躬身道:“钱氏给小姐请安。”

    阿柔惊喜道:“怎么是您?”

    妇人抬起头,面上也尽是喜色:“奴婢也还以为,当日一别,咱们主仆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呢?小姐,您回来真是太好了。”

    阿柔上前,扶着那妇人的双臂,细细看着她的脸庞:“不过短短一年,你怎么就老成了这样?头发都白了?”

    钱婆子也端详着阿柔:“小姐,您却是长大了不少呢。”她拉着阿柔的手,仿佛就别的母亲拉着自己的女儿:“小姐,不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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