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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胭脂雀 > 第七十九章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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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柔望着祁修,发自内心的不能理解:“既然你们是好朋友,为什么还要打仗呢?”

    祁修的神色严肃起来:“你不懂。”

    阿柔点头:“是的,我不懂。”

    祁修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早点儿休息。”

    “你要去我们公主那里吗?”

    祁修转头:“你不愿意?”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欣喜。但是,迎接他的依旧是失望。

    阿柔望着他,目中流露出恳切的神色:“请你一定要善待她。她一个女孩儿家,千里奔波而来,也许就像你说的,这一辈子都再不能回到故乡去看一眼。所以,请你一定要善待她。”

    祁修眸色暗沉:“那么你呢?”

    “我?”阿柔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在南国终老。在她的心思里,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还是会回到南国去,回到公子身边的。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祁修望着阿柔:“难道你不是孤身一人,难道你不需要丈夫的善待吗?”

    阿柔语塞,就算祁修拿出宗室金册来,证明她现在的身份是南国皇室承认了的媳妇,在她内心深处,也已然不能接受。她垂下头去。

    祁修的眉头蹙了起来,本来打算离开的脚步,转而向内室走去:“我今晚不走了。”

    阿柔坐在一旁,没有动弹。

    祁修再次强调了一遍:“我今晚不走了。”

    “哦……”她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

    祁修顿时恼怒起来,但是却不忍心冲着病恹恹的女孩儿发火,转而一腔怒火冲着外头的侍女去了:“这屋里的人都是死的吗?”

    云墨闻言,连忙小跑着走了进来,躬身弯腰:“敬请王爷吩咐。”

    祁修展开双臂:“更衣。”

    云墨一愣,抬眼偷看阿柔。

    祁修正在怒火之中,见状更加怒不可遏,猛然挥袖,将云墨抽翻在地上骂道:“忤逆的奴才,爷的话你听不懂么?”

    阿柔吃了一惊,连忙去扶云墨,只见云墨的半边脸颊通红一片,眼看着就红肿了起来。痛的眼睛里泪水汪汪,却强忍着不敢流出来。阿柔那个心疼,转头向祁修道:“你打她做什么?”

    祁修根本就不理会她,自己伸手开始宽衣。偏偏那衣裳带子也和他作对,被他三扯两扯,扯成了死结。气的他撕拉撕拉几下把身上的衣服,扯烂,团了团往地上狠狠一丢,躺在床榻上,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阿柔将云墨扶起来,本来要安慰她几句,云墨怕再冲撞了祁修,向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颊出去了。

    阿柔转头望着装睡的祁修,心中也是暗暗生气。但想到他本来就是个喜怒无常,阴晴翻覆之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祁修占据了床榻,她只好走到窗前罗汉榻上休息。

    祁修见状,将身体向内滚了滚,拍了拍旁边空出来的地方。

    阿柔躺在罗汉榻上,只装作没看见。她在学伦理常识的年纪,失去亲人成了孤女。后来跟着行伍出身的铁四郎混迹军营。就算后来有婆子告诉她男女大防之类的事情,无奈早已错过她认知的最佳年龄。她的心目中对于教条,贞操之类的事情,无论如何做不到像平常女孩儿那样重视的胜过生命。

    她之所以不放弃更加舒服的床榻,睡在罗汉榻上,其实是因为心里对于祁修无故责打云墨还抱有不满的情绪。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按说云墨是宣平王府的丫头,和她的关系还不如和祁修亲近。他们主仆的事情,挨不着她。可她就是对云墨挨打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好像刚刚祁修那一巴掌,并非落在云墨脸上,而是落在了她的脸上。这个时候,十分年轻的阿柔,还不明白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这个道理。所以,她就算生气也是不明不白,糊里糊涂。

    祁修见她不肯过来,索性翻个身不再理会她。

    要说祁修,他虽然自幼便经历了无数倾轧,可论起身份,他是南国皇室一等一的嫡支嫡孙。他的父亲是南国当今皇帝元后唯一的儿子,他的母亲系出名门。论血统尊贵,就算当今南国皇帝膝下的所有皇子、皇女加起来,都不如他。

    他再不受宠,再落魄,想要爬上他的床的女人还是不缺的。甚至有肱骨之臣,巴不得有女儿能生下他的孩子,好凭着他体内至尊无上的血脉,在政治上有所图谋。

    因此,祁修还是头一次遇上有女人不卖他的帐的。他骨子里的骄傲,是不允许向一个女人低头的。所以,他选择了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到底也是睡不着。

    这边阿柔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再说她也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不去床榻上睡觉,就是单纯的因为感觉祁修打了她的脸,她心中郁闷。

    已经是正月天气了。南国的冬天不如北国的冬天冷。可前面也说过,北国的冬天是皮冷内热。南国的冬天湿冷入骨那种。阿柔身体本来就虚弱,躺在罗汉榻上,根本仅靠身上的衣服,根本就抵御不住屋里的寒冷。她在榻上反复了两匝。展目望去,祁修在床榻上拥着锦被,抛给她一个墨发恣意流淌的后脑勺。

    阿柔心里那股气,非但没下去,反而直往上拱:“凭什么?他打了人,舒舒服服的盖着后辈子睡床,她在地上睡硬梆梆的罗汉榻?”

    想到这里,阿柔腾的做起了身。但是下一刻就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舞,胸口一阵阵发空,身不由己,扑通一声又跌了回去。后脑勺磕在罗汉榻边缘,磕的她本就金星乱舞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火树银花。

    “怎么了?”祁修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同时一只温暖的手伸到她颈后,拥着她的肩头,将她包扶了起来。阿柔冰冷的身体散发出的凉气,令他下意识的促了眉头:“怎么这样凉?”

    阿柔好不容易才从那片火树银花中清醒过来。还没等她开口说话,祁修已经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她。阿柔胸中的气恼,随着身体上的寒凉丝丝缕缕逸去:“为什么对我好?”

    祁修将她抱起,塞进被褥中:“没有为什么。”

    “我十岁的时候……”阿柔望着祁修。

    祁修抬起眼皮,静等下文。

    阿柔呆呆的看着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哭泣:“他不是公子啊,他要是公子多好。”

    “算了。”她垂下眼睑:“困了,睡觉。”

    祁修转身向罗汉榻走去。

    阿柔察觉到他的意图:“床这么大……”

    祁修转头:“你不是介意么?”

    “不就是睡个觉,有什么好介意的?”

    祁修愣了愣,心里很明白,阿柔说的睡觉就真的只是睡觉。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可是,下午他睡了一下午,根本就睡不着的好不好?

    “哎。”祁修开口。

    “嗯?”阿柔睡意朦胧。不是她贪睡,是她身体太虚弱了,总是容易犯困。

    “你小名叫阿柔?”

    “嗯。”

    “那你到底姓什么?”

    “田。”

    “你和马良辰怎么遇见的?”

    “嗯……”阿柔的声音渐低。

    祁修侧身看去,只见面黄肌瘦的女孩儿,合着眼眸,面容恬静,呼吸匀称。他抬起手想要推醒她,最终没忍心。重新躺好,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玉颜。

    玉颜从小喜欢跟在马良辰后头,傻子都看得出她是真心的喜欢马良辰。可马良辰从来不曾回应过她。世间男子千千万万,连祁修自己包括在内,能称得上君子的,他至今只见过马良辰一人。马良辰不爱玉颜,所以绝对不会去回应她任何事情,那怕是一口吃食。只要是玉颜拿过的,马良辰就绝对不会碰。

    这并非他心有所属在先,而是他秉性使然。

    所以,正是因为如此,祁修才无论如何都要把玉颜托付给他照顾。只有他,才能让祁修放心的撒开手,去博自己的身前身后,功成或者功败。

    至于身边这个女子……

    祁修转目向阿柔望去。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马良辰的原因,他才愿意花点儿心思对她。

    这女孩子是牵制马良辰的利器……一股难言的酸涩往起翻。祁修强迫自己不再接着往下想。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有些在意这个女孩子的。他是要龙行天下之人,怎么能沉溺于儿女情长呢?

    就算有一天,真的有一个女子能令自己心动,也绝对不应该是身边这个女子。她太难以掌握了。一个因战乱而失去护持的孤女,没有绝世的容颜,也没有过人的天赋,却能牵扯动一向八风不动的献和秉正忠直的君子马良辰。如果再加上一个他,那他们三个幼年便相识的朋友,岂不成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熟睡中的阿柔并不知道祁修肚子里的百转千回。从出生到现在,疏忽十六春秋,她少有能踏实睡觉的时候。童年时的记忆中,无时不刻不笼罩着战争的阴云。之后女扮男装,在军中提心吊胆。再后来辗转从北都到了这南都,又从马良辰府上,嫁到宣平王府。如果北都不是有公子在,如果不是她和南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就为了能够安稳的睡上一觉,她都愿意留在这宣平王府之中。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南人杀了她的亲人,屠戮了她的村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仇恨就再也无法转寰。公子救了她,将孤苦伶仃的她,带离了那被屠戮之地,给了她师父,给了她依靠。

    此生,就算只能仰望他于在高阶上,就算只能默默站在他的身后,她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阿柔在睡梦中,回到汉园的梨树林中,于那拥拥簇簇的梨花枝间,痴痴望着那俊美温润的身影。梦中的他不曾回头,而阿柔已然心满意足。

    “阿柔,何在……”一阵呼唤声传入耳鼓。

    阿柔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祁玉颜斜坐在床头,而祁修早已不知了去向。

    祁玉颜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底一片阴影,神色十分疲惫的样子。见阿柔准备坐起身,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阿柔审视着她的憔悴的容颜,关心道:“怎么了?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祁玉颜深深的望着她,似乎要将她从眼睛里装进心里,幽幽道:“圣上下了最后通牒,三日后你和哥哥就要离京了呢。亏你心大,还睡得那样香甜。我心里……”说着眼圈红了。

    阿柔伸出手,圈住她的肩膀,祁玉颜侧身靠进她的怀里:“何在,以后哥哥就拜托给你了。北羊关寒冷,他的腿受过伤,到了冬天,你千万在意着些。你也是。你的旧伤,你哥哥的腿上要严重的多,你也要多当心。以后,咱们距离那么远……”她说着,又要落下泪来。

    这种离愁,在阿柔当初随同和亲的队伍离京时就曾品尝过。只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一个人像这样来叮嘱她,那离愁也不过是心头淡淡的一抹轻纱般的存在。如今,祁玉颜活生生就在她面前,一字一句,一声一泪,令阿柔也无比的难过起来。

    可越是难过,她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到了唇边也只化成无声的叹息。她不能答应祁玉颜什么,她不会一直留在祁修身边的。可眼下,如果不答应,她的心中又十分的不忍。

    这兄妹俩虽然锦衣玉食,自由不用为衣食担忧,但其中艰辛,怕也是不为外人所知。有道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都是战争孤儿,自然更能体会彼此的困苦。

    阿柔最终妥协,点头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安排好你哥哥的衣食住行,你放心。”

    祁玉颜从她怀里抬起头:“良辰哥哥在外面,你要不要见一见?”

    阿柔闻言,转头望向窗外。窗户紧闭着,但她似乎能透过薄薄的窗纸,看见马良辰凝眉而立的样子。她和马良辰,到底不是亲兄妹。还在马良辰府上的时候,他的心思她并非不懂,只是装糊涂罢了。此情此景,相见不如不见,徒增烦恼尔。

    她轻叹了一声:“还是算了吧。你们夫妻,同心同德,和和美美我也就了无牵挂了。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祁玉颜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转头也向窗户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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