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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三角眼微微上翻，像是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马回回的笑容更恭敬，躬身道：“晚辈久慕海道长声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那老头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只是点点头：“好说，好说。”
海道长！难道是海灵子？海南派的剑法以迅急诡秘见长，海南派的剑客们也都有些怪里怪气，素来不肯和别的门派打交道。
七年前的铜椰岛之战震动武林，铜椰岛主以及门下的十三弟子固然都死在海南派剑下，海南派的九大高手，也死得只剩下海灵子。自从这一战之后，海灵子的名头更响，眼睛也长得更高，今日怎会和赵无极、屠啸天走到一起？
最奇怪的是，这三个人下车之后，并没有走入店门，反都站在车门旁，等着第四个人。
过了很久，车子里才慢吞吞的走下一人。这人一走出车门，大家都不禁大吃一惊。
这人的长相实在太古怪。他身长不满五尺，一颗脑袋却大如巴斗，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两条浓眉几乎连成一线。左眼精光闪闪，亮如明星；右眼却是死灰色，就像是死鱼的眼睛。乱草般的白胡子里，露出一张嘴来，却是鲜红如血。
他右臂已齐肩断去，剩下来的—条左臂长得可怕，垂下来几乎可以摸着自己的脚趾。他还提着一个长方形的黄布包袱。
这次马回回连头都不敢抬，赔着笑道：“听说老前辈要来，弟子特地选了条公牛……”
独臂人懒洋洋的点点头：“公牛比母牛好，却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马回回赔笑道：“当然是活的，正留着给老前辈尝鲜哩。”
独臂人大笑道：“很好，很好，你这孙子总算还懂得孝敬我。”
他居然将马回回当孙子，马回回居然还像是有点受宠若惊，如果不知道这独臂人来历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为马回回不平。
但有些人已猜出这独臂人的来历，心里反而替马回回高兴——能被‘独臂鹰王’当孙子的人，已经很不容易。
恩德元的后面，有个小院子，是专门留着招待贵宾的，里面有座假山，假山旁有几棵大树，树上系着条公牛。这条牛实在大得出奇，牛角又尖又锐，仿佛两把刀。
独臂鹰王提着的黄布包袱，已不知藏到哪里，此刻他正围着这条公牛在打转，嘴里啧啧有声，不停的道：“很好，很好……”
屠啸天微笑道：“司空兄既已觉得满意，为何还不动手？”
独臂鹰王啧啧笑道：“你这糟老头子，又想看我老人家的把戏，是不是？”独臂突然在公牛的眼前一挥。公牛骤然受惊，头一低，两只尖刀般的角就向独臂鹰王的肚子撞过来。
独臂鹰王大喝道：“来得好！”喝声中，身子一闪，不知怎的竟已钻入牛肚下，一只手向上一探，竟活生生地插入牛的肚子。
公牛负痛，弹丸般向上一跳，挣断绳子，向前冲出，鲜红的牛血一路溅下，‘砰’的撞上墙壁，撞开一个洞。公牛半个身子嵌进去，发疯般挣扎半晌，血已流尽，终于动也不动。
一颗活生生的牛心，已到独臂鹰王手里。他大笑着张开嘴，竟一口就将一颗碗口般大的牛心吞下，咀嚼有声。那声音实在令人听得寒毛直竖。
海灵子皱皱眉，转过头去，不愿再看。独臂鹰王啧啧怪笑道：“你用不着皱眉头，就凭你，若想这般吃颗活牛心，只怕还不太容易，至少还得再苦练个十年八年的鹰爪力。”
海灵子青渗渗的脸上现出怒容，冷冷道：“我用不着练什么鹰爪力。”
独臂鹰王眼睛一瞪：“你用不着练，难道你瞧不起我老爷子的鹰爪力？！”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已向海灵子抓过去。海灵子一个翻身，后退八尺，脸都吓白了。
独臂鹰王仰面大笑：“小杂毛，你用不着害怕。我老爷子只不过吓着你好玩的，我跟你那老杂毛师父是朋友，怎么能欺负你这小孩子。”
海灵子活到五十多岁，想不到还有人叫他‘小孩子’，两只手气得发抖，却偏偏没有拔剑的勇气。独臂鹰王那手力穿牛腹、巧取牛心的鹰爪力，狠、准、快，的确令人提不起勇气……
已经上到第七道菜。马回回的手艺的确不错，能将牛肉烹调得像嫩鸡、像肥鸭、像野味、有时甚至嫩得像豆腐。他能将牛肉烧得像各种东西，就是不像牛肉。
到第八道菜时，马回回亲自捧上，笑道：“菜虽不好，酒还不错，各位前辈请多喝两杯。”
独臂鹰王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酒已足，菜已够，人呢？”
马回回微微一愣，竖起耳朵来听了听，悄悄笑道：“来了。”
话音未落，门外已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就连海灵子也忍不住扭过头去瞧。
门是开着的，却挂着帘子。帘下露出一双脚。这双脚上穿的，虽只不过是双很普通的青布软鞋，样子却做得很秀气，使得这双脚看来也秀气得很。
虽然只看到一双脚，独臂鹰王已觉得很满意。他那特大的脑袋已开始在摇，一只发光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这双鞋，眼珠子都似乎快凸出来。
只得听帘外一人道：“我可以进来么？”声音是冷冰冰的，却清脆如出谷黄莺。
独臂鹰王大笑道：“你当然可以进来，快……快请进来！”
脚并没有移动，帘外又伸入一只手。手很白，手指长而纤秀，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很整齐，却并不像一般爱打扮的女人那样，在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
这只手不但美，而且很有性格。只看这只手，已可令人觉得这女人果然与众不同。
独臂鹰王不停的点着头，笑道：“好！很好……好极了……”
只见这只手缓缓掀起帘子。这与众不同的女人，终于走进来。
在屠啸天想像中，她一定是衣着华丽，浓妆艳抹，甚至满身珠光宝气。但他错了。
这女人穿的只是一身很浅淡、很合身的青布衣服，脸上看不出有脂粉的痕迹，只不过在耳朵上戴着一粒小小的珍珠。
屠啸天觉得很吃惊，想不到她打扮得竟是如此朴素，甚至可以说连一点打扮都没有。
他吃惊，因为他年纪虽不小，对女人懂得的却不多。而这女人对男人的心理，懂得的却太多了。她知道自己越不打扮，才越显得出色脱俗。
男人的心理确实很奇怪，总希望风尘女子不像风尘女子，而像是小家碧玉，或者是大家闺秀。但他们遇着个正正当当、清清白白的女人，又偏偏希望这女人像是个风尘女子。
所以，风尘女子若是像好人家的女子，就一定会红得发紫；好人家的姑娘若像风尘女子，也一定会有很多男人追求。
赵无极虽然怕老婆，但怕老婆的男人也会‘偷嘴’的，世上没有不偷嘴的男人，正如世上没有不偷嘴的猫。
他玩过很多次，印象中每个风尘女子一走进来时，脸上都带着甜甜的笑容——当然是职业性的笑容。这女子却不同。
她非但不笑，而且连话也不说，一走进来，就坐在椅子上，冷冰冰的坐着，简直像是个木头人。只不过这木头人确实极美。
她年龄似乎已不小，却也绝不会太大，眼睛很亮，眼角有一点往上吊，更显得妩媚。
独臂鹰王的眼睛已眯起来，笑着道：“好！很好……请坐请坐。”
这女人连眼角都没有瞟他一眼，冷冷道：“我已经坐下了。”
独臂鹰王笑道：“很对！很对！你已经坐下了，你坐的很好看。”
这女人道：“那么你就看吧，我思娘本来就是让人看的。”独臂鹰王拍着桌子，大笑道：“糟老头，你看这女人多有趣。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和别人不同，居然敢给我钉子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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