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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背后有人 >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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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李振东当了一高中的校长,面对的是如何把这所重点高中越办越好。他清楚地知道,大的教育政策,在目前以高考为前提的办学模式下,很难进行。但这并不等于对现有的教育不做任何变革。“从来就有的,一定是对的吗?”对习以为常的事情进行反思、咀嚼、琢磨,使他站在全新的视角看问题。而且,他会从一系列“小问题”中看到大的问题,这就是李振东的过人之处。

    常常,有一些习惯,我们不以为然。然而作为教师,这些习惯往往超出了个人的意义。会在不经意间直接或间接给学生带来种种影响或伤害。

    常常,有一些事情,我们做着、做过,却没有仔细在想“该不该”和“怎么样”。然而对于教育者,这些事情因为联系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所以值得去思索与拷问。

    作为校长,以人为本的理念是最关键的。作为教育工作者,对教育主体——学生的尊重是十分重要的。作为教师,在日常教育教学中的一些习惯,是不是都考虑了对学生的尊重?因为这些习惯太普遍,太无意,因而太习以为常,似乎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人人都这么做的,所以很少有人细想它们的缺失与合理,而恰恰就是这些微小处,几乎“没过脑子”的习惯,在折射着,体现着教育者的理念。于是,李振东决定,在全校开展一次“深化尊重教育,反思教育习惯”的研讨活动。他亲自动员,制定研讨活动的方案。

    有些老师不理解,说李校长一上台不抓大事,怎么抓起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李振东听了一笑,说:“教育哪有小事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的每一件事都是大事呀!”他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在学校看到那些生动的事例,让老师们深刻地反思,有多少现行的教育习惯需要改变。

    迟到了,请轻轻地走进教室

    上课已经好一会儿了。老师正讲到兴头上,同学们也正听得津津有味时,一声突然传出的“报告!”,打破了渐入佳境的课堂气氛,老师的思维中断,学生的目光齐刷刷地移到门口。如果老师反应不及时,马上就会有另一声“报告”接踵而来。还有胆小的学生,在门外已经怯怯地喊了几声“报告”,里边讲着课的老师根本没听见。看到有些学生的目光异样,老师还以为自己哪儿讲错了或出了什么事。在下面的提示下,才知道外面有人,恍然大悟的老师叫进了迟到的学生,却已忘记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

    迟到喊“报告”,得到老师允许方可进入教室;向老师说明原因后才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既然不同的“报告”声会有不同的结果,都要对课堂秩序造成影响,李振东想到:为何不请迟到的学生安静地走进教室呢?学生迟到肯定有原因,很少有故意捣乱而晚来的。在课堂当时询问,无论老师还是所有学生,精神都无法马上集中,而因为迟到的个别人而耽误大家的时间,实在是得不偿失。

    李振东要求全校所有的老师都在班里尝试:凡是上课迟到的,不管什么原因都不用喊‘报告’,自己直接开门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时有的老师还担心,会不会使迟到的人数大幅度增加呢?结果相反,以前的尴尬局面都避免了:晚到的学生往往用带着歉意的目光和老师交流后,赶忙投入到课堂学习、思考的氛围中。等到下课后,他们又会马上主动找老师说明迟到原因。这个改变还有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学生跟老师的距离更近了。

    铃声响起,我就是任课老师

    李振东发现,长时间当班主任的老师,可能都会有这种的感觉和工作方式:班级就像自己的家。在自己的课上看到班里有什么问题就想说,听到科任老师反映问题也要说,有时上课后先唠叨十几分钟成了习惯。往往,班主任老师还认为这是自己负责任、对班级有感情的表现。

    终于有一天,二年四班的一个学生忍不住说:“老师,我希望在您上课的时候,更多地听到的是英语课……”对老师占用上课时间讲非课内知识提出了婉转的“抗议”。

    李振东知道这件事以后,站在学生的角度对此进行了反思:课时宝贵,学生提出批评是对的。如果学生上我的课干别的事,我肯定也会不高兴,说他们“不务正业”。那我上课时说班里的事又该怎么算?班主任管理班级是履行责任,但也是任课教师。当课表上排的是“英语”而不是“班会”时,班主任的身份应该首先是英语老师。如果班主任还讲与课堂无关的事情,就意味着缩短了教学时间,损害了学生的学习权利,而学生们是无处讨要这失去的时间。同时,这样还会影响学生的听课情绪。李振东在二年四班召开了个座谈会,请学生们谈想法,全校四十多个班主任老师都去倾听。一件小事,使班主任老师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育。

    学生该怎么进老师办公室?

    “报告!”……“报告!”……教师办公室的门口,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幕:学生喊了半天“报告”,屋里的几位老师因为不知是找谁,就谁都没答应。结果可能是:“报告”声再次响起时,已经有了些胆怯。终于有一位教师抬头起来环顾周围的同事,见都没反应才发出短短的一个字:“进!”

    另一个场景是,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在伏案工作,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几位教师同时抬头,只见一个学生一手握着门把手,身体向里探着张望。“找谁?”窘迫的学生似是自言自语:“不在”,便抽出头不见了。这边,屋里的老师颇有微词,“也不知道喊报告,不懂礼貌!”

    每天,这样的情形都会在许多办公室的内外频繁发生,很多学生都有过喊了报告,却因为老师没听见而被“晾”在门外的经历。

    李振东从这些“小事”中想到:办公室的门就成了师生之间正常交流的一道障碍。特别是面对的已有强烈自尊心的高中学生,有时难以启齿喊“报告”,便会采取推门而入的“不够礼貌”方式。于是,李振东在间操时间向全校学生宣布:“到办公室找老师不用喊报告,但请敲门。”起初,是学生们不习惯了。李振东就让人在各个教师办公室的门上很认真地贴上了一张字条:“尊重,从敲门开始”,因为朋友式的会面也有礼貌要讲。

    变“报告”为“敲门”,使师生间的交流畅通了。办公室成为学生的资源库,谁“点击”的次数多,谁占有的资源就多,谁的问题解决得就好。师生的关系也融洽了很多。

    老师对学生也应当心怀感激

    李振东也有自己的反思:初为人师时,为掩盖自己的年轻而尽快树起师道尊严,他学着老教师的样子,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命令式的语气对待学生,就是认为学生听老师的话天经地义。结果,学生们好像很怕他了。但当面一样,背后又一样,很少听到他们说心里话。不能交心怎么达到教育的效果呢?

    李振东的话引起了许多老师的共鸣。三年五班的杜老师说:“在我的印象里,妈妈从来没对我说过‘感谢’二字,因为在她的意识里,我是属于她的,理应为她做一切事;我的老师也从未对我说过‘感谢’,因为老师对学生永远是师恩似海,怎敢企望老师的感谢呢?而这一切在我的意识里也形成了习惯……”

    肯定不只杜老师一位,很多当老师的都有这样的思维定势。李振东对这一现象反思后,要求自己把学生看成是与老师平等的个体,有受到尊重的权利;老师不能理所当然地享受一切,而应该学会感谢,当然包括感谢学生——

    感谢科代表帮自己给全班同学发批改后的作业本;感谢值日生把黑板擦得那么干净;感谢学生能够承认并改正自己的错误;感谢同学们认真听好每一节课;感谢一位因塞车气喘嘘嘘地赶着跑来却已迟到的学生……李振东真诚地感谢学生为支持自己工作所做的一切努力。而逐渐适应了老师经常性感谢的学生们也从中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更加自尊并懂得尊重他人。

    李振东的作法,轻轻地,悄悄地,改变一个不被人过多细想的习惯,给一高中老师带来了与学生心灵的沟通。老师们慢慢感觉到:学生们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了,可以说说心里话了。这中间的和谐与快乐妙不可言。于是,老师们指点家长真诚地感谢孩子的努力;引导学生利用每天放学总结的时间互相感谢:感谢值日班长一天的操劳;感谢值日生为大家创造的整洁环境;感谢科代表把我的作业收起来交给老师;感谢老师在课堂记录本上对自己的批评,它会使我少走弯路……一阵一阵的感谢声在一高中的校园里回荡。师生的关系更加和谐了。

    李振东在这些教育教学细小的“小事”上做足了大文章,对这些日常教育习惯进行了有益的反思,以及由此带来的行为矫正,使一高中教师的教育观念大为转变,学校出现了许许多多可喜的新之家。新上任的市教育局长周健得知此事,他来到一高中调研,想听听李振东介绍一下经验。

    李振东淡淡的一笑,说:“其实,也没啥经验可介绍的。教育要细雨无声,要防止大轰大嗡。转变教育观念不需要高精的仪器和设备,而只需要一颗真诚、敏感的心,只需要我们对那些习以为常的事情进行批判性的审视,对那些熟视无睹的事物用心去发现,咀嚼和反复琢磨。”

    周局长听了,连连点头,一个劲地叫好。李振东想了一下又说:“在当今价值多元的社会中,教师遇到的道德问题也不少。教师也是人,也生活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中。在思考中学习,教师本人也是学习者;在交往中学习,教师本人也是成长者。教师在完善自己人格的过程中,也促进了学生人格的发展。教师和学生都发展了,我们一高中这所重点高中也就自然而然地发展了。”

    这就是李振东的教育发展观。

    一个星期过去了。宋晓丹一直呆在家里,她不敢出门,怕见所有认识她的人。这也难怪,从市教育局长、党委书记,市十大廉政标兵之首,市级后备干部的高位上一下子跌落下来,削职为民,这是一般人都难以承受的。在“双规”的四个多月的日子里,宋晓丹一直坚持着,咬着牙,恒着心,不掉一滴眼泪。她相信自己不是黑社会,没有什么经济问题和大的错误,她没有产生过轻生的念头。她一直憋着一股劲。如今事情结束了,她又重新获得了自由,憋着的劲一下子全散了,火也一下子全出来了,几天的工夫,她满嘴起的都是大水泡,嗓子也哑了,说话都费劲。

    李振东每天晚上都准时来到她家,给她买来一天吃的蔬菜和水果,还买些鱼和肉类,还亲自下厨房帮着做饭做菜。等都做好了,儿子也放学回来了,看着这母子俩吃上了晚饭,他才离开。这么坚持了几天,宋晓丹发话了:“李振东,你走吧,这不是你的家,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坚强,能挺过去,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晓丹,你别这么说。你现在有困难,我来帮助你不行吗?”

    “不行,你走吧。快走。”宋晓丹板着面孔说。

    “我不来了,你能下楼买菜去吗?”李振东问。

    “这……”宋晓丹无法回答。她确定不敢下楼,不敢见认识自己的人。

    “我了解你。你别嘴硬了。从那么高的位子上下来,你需要有个心理适应的过程。别一个人把自己关起来。出去透透‘风’,其实,当不当那个‘官’还能怎么样呢?”李振东平静地说。

    宋晓丹没再说什么。她确实心里有障碍,一想到过去,就热血沸腾,一看到现在,就心惊肉跳。她还没有跳出这个“怪”圈。

    第二天晚上,李振东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妻子马丽娇和女儿萍萍一同带来了,这让宋晓丹感到十分不安,她用不满意的目光看着李振东,那意思十分明显,你干嘛把她们带来呀,这不是要看我的笑话吗?

    马丽娇是第一次进宋晓丹的家门,她本不想来,是丈夫李振东劝她,说宋晓丹现在心里有障碍,需要人主动去接触,帮她度过难关。看到身体消瘦,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宋晓丹,马丽娇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四个多月前叱咤在教育战线的那个女局长吗?她满脸笑容地走过去,亲切地叫了一声:“宋大姐。我来看您来了。”

    看着这个当年把自己丈夫夺走的马丽娇,宋晓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她还尽量装出笑容,“您好,马老师,快请坐吧!”

    “宋阿姨好!”李振东的女儿李萍萍亲热地叫着,来到了宋晓丹的面前,这孩子宋晓丹过去只见过一次,还是小的时候,现在已经大了,细看看,她的眼睛,她的鼻子,还有那张嘴,和自己的儿子李晓东长的是一模一样,难怪,这都有着李振东的血缘关系呀。“你叫萍萍吧,长得这么漂亮了。”宋晓丹笑着说。

    “阿姨,您的头发怎么全都白了呢?听妈妈说,您很年轻,很漂亮,可是……”萍萍站在宋晓丹的面前,撅着小嘴说。

    “小孩子,别乱说话。宋阿姨是病了,吃了一种药过敏,头发就都白了。过几天病好了,不吃药了,阿姨的头发就会都变黑的。”马丽娇在一旁赶紧说。

    宋晓丹苦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马丽娇给宋晓丹拿来了几盒补品,还有一些水果。看着宋晓丹这副模样儿,她很受触动,也很伤感,她想了想说:“宋大姐,您也别上火,事情都过去了,您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呀。这些天,我也一直睡不好,一想起你,我,我这心里头也难过,也许,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这和你无关。”宋晓丹赶紧说话。

    李振东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第二天中午,王雨佳来了,见到宋晓丹什么也不说,扑过来抱着她就是大哭,宋晓丹也跟着哭。两个要好的女人,整整哭了一个中午。眼睛哭红了,泪也哭干了,王雨佳说:“宋姐,干什么不好,非要当那个破官呢,要是不当教育局长,你也不会出事。就在咱一高中当校长,有多好呀!”

    宋晓丹用毛巾擦了擦眼睛,感叹道:“雨佳呀,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世界上最买不到的就是后悔药了。也许,我宋晓丹就这个命吧!”

    “那你,那你以后想干什么呢?还在市教育局吗?”王雨佳问。

    “这,这我还没想好。教育局我肯定不能再呆下去了。”宋晓丹说。

    “宋姐,你还回咱一高中得了,我们都非常欢迎你。”王雨佳真诚地说。

    宋晓丹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一高中我不能回来。我没脸见大家呀!”

    “唉!”王雨佳叹了一口气,“可也是。”

    下午,教育局副局长张宝明来看宋晓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吃惊地说道:“宋局长,您,您的头发怎么都白了呢?”

    宋晓丹赶忙纠正道:“你可别叫我宋局长,我已经不是局长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了。”

    “是。是。我这是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嘴呀!”张宝明赶紧说。

    “宝明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一夜愁白了头嘛。我这次是切身体会,过去我是一根白发没有,这一场风雨,我是满头银丝了。”宋晓丹笑着说。

    “晓丹啊,这也没什么,人活一世,什么事情都要经历才是呀。不是有句名言,叫经历就是财富嘛!官这个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别把它看得太重了。只要身体好,就是最大的本钱。不管你是局长还是普通老百姓,我张宝明都是你的好朋友,都不能忘记你。”张宝明真诚地说。

    “宝明,我信你的。当初对你可能差了点,千万别介意呀!”宋晓丹说。

    “我不介意,介意我就不会在你是普通百姓的时候主动上门来看你了。”张宝明笑着说。

    这时宋晓丹想起了那个围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的纪委书记黄德仁,她问:“黄德仁怎么样?他为什么没来看我?”

    “你说老黄啊,他已经调离教育局了。”

    “去了哪里?”

    “去市文联,当了副主席,爱好古典诗词,正好发挥他的作用呀。”张宝明回答。正说着话,家里电话响,宋晓丹拿起一听,是个陌生的男子。

    “你是宋晓丹同志吗?”

    “是。请问您是……”

    “我是新任教育局长周健,听说你出来了,本想到你家里去看你,可又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就打电话问候一下。”

    宋晓丹和周健认识,但并不太熟悉,她马上客气地感谢一番。

    周局长在电话里除了慰问以外,更主要的是关于她的工作安排征求意见。留在教育局机关可以,去市直别的机关也行,市人事局负责安排。如果去教育系统所属的学校,可以任选。总之,在工作安排上,充分尊重宋晓丹个人意见,并尽最大努力安排好。

    宋晓丹对周局长的好意再次表示感谢,并说到底去哪里还没有考虑好。等最后决定了,再向周局长汇报。电话谈了十多分钟,就挂了。

    张宝明说:“晓丹啊,信我的话,就在教育系统工作吧,这里人熟为宝。再说,大家对你的情况也都了解,不会为难你的。”

    宋晓丹想了想说:“到底去哪儿,我还真没想好,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张宝明和她握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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