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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尘掀了一下眼皮，又闭上了眼睛。两人难得默契的没有提昨晚的事，阿?也乐得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再过七日我们去落雁山。”阿?喝了点昨晚剩下的鱼汤，从床下摸了那个木盒子，从中挑了瓶药出来扔给了拂尘。
拂尘接了药，打开在鼻尖闻了闻，是上好的金疮药。
“启明这样跟着我们也不是办法，我将他寄养在寺庙中，你意下如何？”阿?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三岁的启明，“启明，你愿不愿意去？”
启明还小，不知道去寺庙意味着什么，眨巴眨巴眼睛将明?看着，圆咕隆的眼睛水汪汪的：“姐姐……”
阿?笑眯眯的将他抱起来，鼻尖蹭着他的肉乎乎的脸颊：“姐姐送你去一个好的地方住好不好？”
“姐姐不要启明了……”启明虽然还小，可是人却很精，他撇撇嘴刚准备嚎啕大哭，就看见阿?有些黯淡的眼神，让他一下子把哭声卡在了喉咙里。
“启明之前不是说，长大了要保护姐姐和哥哥吗？”阿?摸了摸他的头，“姐姐和哥哥经常在外面，分不出心照顾你，启明乖乖的去寺庙里和大师父学武，以后就可以保护哥哥姐姐了。”
“启明说好不好？”
“……好。”启明拍了拍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姐姐会来看我吗？”
“会的。”阿?笑眯眯的蹭了蹭他的脸，偏过头来同拂尘说道，“我和哥哥，每个月都会去见你的。”
这里位于大周和沧澜的边界，山洞向西十里有一座香火还算旺盛的寺庙。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人们只能把自己的期待付诸众神，只能靠祈福才能稍微挨过生活的苦难。
阿?抱着启明走在前面，拂尘走在后面。因着是去寺庙，两人都没有带长剑。
寺庙当中的几名小和尚之前在山下受过阿?的照拂，方丈和阿?也逐渐的熟了起来，自然愿意将启明养在寺庙当中，更何况阿?这么久以来还经常给些香火钱。
阿?坐在禅房当中，接过方丈的苦茶，浅浅的尝了一口。
茶苦，但阿?却像是在喝水一样，眉都不皱的喝完了一盏又一盏。
方丈在她对面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阿?垂了眸子看着茶盏当中浮浮沉沉的茶叶，抬头看见窗外正飘着小雨，冬日里的雨总是莫名的染着点刺骨的寒意和萧条。
“麻烦大师了。”
方丈没有动作，一脸平静的给阿?续上了茶。
原先他见阿?面相天生便带杀伐之气，想渡她入佛门，可阿?笑说自己俗世之事难断，仓促入佛门，怕扰了清净，方丈也只好作罢。
“启明在寺中，劳烦大师教导。”阿?站起身来朝方丈拱手道，“我对他没有多余的期望，他日后能够有一门谋生的本事，吃穿不愁就可以了。”
方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阿?抿着嘴沉默片刻，有些沉重：“那还是要拜托方丈了。”
阿?天生杀相，拂尘根骨奇佳，天赋异禀，启明想要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恐怕还是难。
阿?出了禅房，正看见拂尘抱着启明坐在屋檐下看雨。启明还小，肉乎乎的脸上满是兴奋，伸了通红的小手要去接屋檐下掉落的雨滴。
拂尘半路就截住了他的手，大手包裹着小白胖爪子收进自己的怀里，小声的哄着和他说些什么。启明就咯咯的笑，露出小小的牙齿，眼睛笑得弯弯的。
“姐姐……”启明看见她，从拂尘的怀里跳出来，哒哒哒的跑到阿?的面前，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腿，抬起小脸软软的喊了一声，“抱……”
阿?笑眯眯的将他抱了起来，指了院子中的那棵秃了的树问道：“启明想爬树吗？”
启明拍了拍手，刚想说“想”，就看见拂尘皱着眉，只好不情愿的摇了摇头：“不想……”
“哈哈哈……”阿?看见两兄弟之间的互动，笑出了声，她拢了一下启明的领口，“冷吗？”
“不冷。”启明把小脑袋搁在阿?的颈窝蹭了蹭，闻着阿?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姐姐……”
阿?心里觉得酸涩，启明从小就和她生活在一处，现在这样分开让她觉得有些难过。她抱着启明坐在屋檐下，和他说了些话，承诺每月十五来看他以后，三人才去吃了顿素斋。
下山的时候雨小了些，阿?不肯撑伞，也不让拂尘撑伞。她敛着裙角，一步一步的踏在青石砖上，细雨飘落在脸颊与发间。她只有一支桃木簪子将头发松松的挽了起来，现下里这样走在雨中，背影竟有几分超脱的意味。
拂尘跟在她的身后，少年已经比阿?还要高了一些，单薄的身体不背剑的时候倒像是个柔弱的书生。他看着阿?走在前面，指尖一动给了阿?一个避水诀。
阿?突然感觉雨停了，一回头看见拂尘突然红了的耳朵。他好像没想到阿?突然回头，指尖猛地一收，冰凉的雨又落在阿?的脸上，逗得她一下子笑了出来。
拂尘抿着嘴，面无表情，耳朵染上了浅浅的粉红。
阿?站在下面几阶，她张开双臂眯了眯眼睛，学着启明软软糯糯的声音：“抱……”
拂尘白了她一眼，迈开大步绕过了她走到前面去了，将阿?那几声大笑甩在了身后。
阿?懒得上去追他，眯着眼睛晃着脑袋走在后面，果然到了山脚看见拂尘站在树下等着她。阿?的衣裳和头发都有些湿了，她站在树下跳了跳，好像这样能抖落一身寒气似的。拂尘站在她旁边看着，也不出声。
“启明……”阿?张开了口，却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只好又干巴巴的笑了笑，“算了……”
“我听见了。”拂尘接过话头，抿着嘴，先行走进了雨幕当中。
听见你说，要让启明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这，就已经很好了。
阿?摇了摇头，无奈的跟上去。她不喜欢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也懒得去揣测，将头上的桃木簪取了下来，随意抓了抓头发，重新束上。
淋了一路雨回来的后果就是，阿?得了轻微的风寒。
拂尘有灵力护体，即便冬天只穿单衣，淋一些雨也没事。可是阿?就不行了，昨日里突然抽风，今天就尝到了恶果，只能将自己裹紧了在被子里，一双眼睛通红的看着在忙着熬药的拂尘。
“喝。”拂尘递过来一个装了褐色药汤的陶碗，站在她的面前，木然的看着她。
“苦。”阿?把半张脸往被子中一埋，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看见拂尘愣了一下，开心的笑了，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知道阿?在逗他，拂尘把碗一接，转身就去煮粥了。阿?擦了擦嘴，身子一拱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阿?眨巴眨巴眼睛，睡不着，只好披衣起床，出去走走。
拂尘在山洞外练剑，长剑舞得密不透风，颀长的身影在剑影当中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阿?暗叫一声好，从旁边捡了数枚石子，一齐打了出去。
青钢剑分别挑了石子，剑尖用力，石子就朝阿?的方向飞了回去。阿?偏了头，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拂尘，石子到了近前，突然静止在了半空中，阿?一笑，石子就纷纷落在了地上。
拂尘面色极冷，看见阿?随便披了件衣服出来，收了剑往山洞里走。
石桌上的油灯被点燃，拂尘烧了壶热水，左右阿?喝不出来什么味道，他也懒得扔什么茶叶下去。明?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山洞，看见拂尘的脸半明半暗的，停在了山洞口。
拂尘抬头看她，好像在问为什么不过去。
她总是觉得自己这样改变别人的一生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如果没有自己的话，拂尘和启明应该会一同长大，而不是现在分隔两处，拂尘以后还要跟着她，刀口舔血。
“再过十五年，我就给你自由。”阿?坐在桌前，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沙哑的声音在石洞当中被放大得很清晰。
拂尘的手一抖，热水溅了出来落在手背上，他不动声色的抹去，然后给阿?倒了一碗热水。
“喝完睡吧。”拂尘收拾了剑，用灰掩了火，走在自己的榻前，才清冷的说了一声，“好。”
阿?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端起碗将里面的热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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