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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知道了！知道了！你总得给我几分钟用来思考吧！”
依照现在的情况，让小郁继续留在此处实属不便，他手中没有纸和笔，在人形下无法进行交流。更何况，他还是秦文泽那边的人，有他在身边让我很难作出最贴近想法的决定。下了决心后，我把小郁送下楼，帮他打到一辆计程车，看着他先回家。
“想好了吗？”
看到我颓废地敲开门，步安坐在床脚，问道。我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从实力来看，在我的直觉中，杜小二比尉家能提供的帮助更大一些。而我和秦文泽的关系明显更近，让我抛弃术法全无的尉无过实在是很难。毋庸置疑的是，无论我选择哪一方，都会得罪另一方，迎接而来的将是李勖和对方的双重报复。
但是，尉家如今真的能够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吗？
权衡再三，我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想法。在步安虎视眈眈的眼神中，我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伸出手，和我紧握在一起。
“做出这个选择，你不会后悔的。”
看着步安专心地独自将酒店里的随身物品整理好，我忍不住提醒道：“如果小郁没看到我回去，他肯定知道我的选择，会第一时间通知秦文泽那边。”
“我知道。但是你还是不能回去。明天是进行突袭的最佳时间，今晚就必须把时间用在赶路上，而不是处理琐事。”步安递给我一个普通的行李包。“这里面是给你的备用生活用品。”说完，他又沉下头，把桌面上的东西塞到另一个行李箱里。
“什么突袭？”我问道。
“御亡不在尉无过手上，也不在宋先生这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李勖在闯入宅子的时候，或是在你们离开宅子时，把真正的御亡调包了。”
“怎么会这样！”
“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步安的脸色突然凛冽。“如果你刚才选择站在宋先生的对立面，我会立刻把你杀掉。哪怕失去一个帮手，也不能让尉无过得到你。”
我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喷发而出的杀气。我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真的御亡很可能在李勖手中，为什么还要我这个御亡雷达？”
“驭生和御亡之间虽然有联系，但只限于一个很小的范围。在我们没有接触过的古代，交通十分不便捷，一个人的生活区域非常小，只需要两个珠子就能联系到对方。这和我们现在日行千里是完全不同的。等到了李勖的大本营，你就能知道我的用意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我老老实实地道。“假如我探测到了御亡的存在，说明那颗珠子已经被人服用，我们再想办法也不能从他的胃里找出来，那样的话还要御亡有什么用呢？”
“就算真的被服用……我们也要用他的肉帮助宋先生恢复正常。”
他把行李箱立起，打开拉杆。我跟着他离开房间，看着他在门把手上套上一个血红色纸环，才和我一起下了楼。
我们的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首都机场。步安把先前准备好的机票给我，又拿出一本名字和我相同的护照，道：“李勖没有掩藏他的行踪，在宅子里发生那件事后，就和家族一同前往缅甸。我们这一仗要在境外打了。”
他没有说出具体位置，似乎对我还有防范，又或许是我和他一起前去，没有让我知道目的地的必要。
“你说过杜小二会动用全部势力的。”我提醒他。
“当然。”他没有看向我，而是盯着候机大厅的液晶屏幕。“他们已经在缅甸等着我们了。对了，提醒你一句，就算是做出一些表里不一的事也没有用，尉家现在没有人能协助你。”接着，无论我追问什么，他都不再吐露半点消息。
的确，尉家属于军事机关，性质和普通职业不同，特殊身份限制了他们的出行，甚至无法离开这个国家。就算没有这一重的防线，依照步安的自信，大概也会影响到尉家的动作。
抱歉了，秦文泽。我心中有些愧疚。这一次我真的帮不到你们了，或许真的是我的自私，是想要回到正常生活的冲动在作怪吧。
“还有一件事。”步安忽然道。“到了那个地方，你或许还能看到熟悉的人。”
落地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全亮，这里比北京早一个多小时，此时正是清晨六点左右，已经可以看到东方的朝霞和日出。
我们直接乘车到了缅甸曼德勒郊区的一座通体金色反光的寺庙前，沿途的风景也充满了异域气息，虽然见到了很多接近现代风格的建筑，仍然遮盖不住缅甸的古寺和白金交加的房屋带来的庄穆。寺庙院落大门敞开，里面却空无一人。步安在前方带路，我们穿过一片草坪和镶嵌彩格砖面的小广场，进入一间说不出名的侧屋。他刚推开门，立即就有一个中国人从沙发上站起身，对着屋里的其他人道：“可以出发了。”当看到这个人的长相，我顿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汗毛倒竖，甚至有一种躲在步安身后的冲动。
他的个头不高，即便没有了憨厚的气质，脸上的敦实感仍旧存在。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曾经养育我十几年，我绝对不会忘记这张脸！
听到他的话，跻身于这个小房间的其他五个人也站起身，纷纷往自己身上挂行李。我和那个人来了一个对视，他微笑着冲我点点头，没有打任何招呼。
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冲动，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颤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警惕地后撤一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步安看到形式不对，将我拉了回去，在我耳边附声道：“别着急，一切事情的真相都是逐渐浮出水面的。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把山村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
我看着他那张不冷不热的脸，忍住发火的冲动，强硬地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在寺庙多做停留，直接从后门来到一条无人的小径上。这条小径十分幽长，视线范围内没有岔路口，我们沿着小路向山上前行。途中我曾问步安，李勖作为一个道教人士，为什么会来到缅甸这个佛教气息浓重的地方。
他说：“李勖不属于任何教派。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是道袍，虽然印有太极的图案，样式也十分接近古代的袍子，但那只是他的个人喜好而已。”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我问。
“李勖这个人虽然有些本事，却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的一班人马都在这座山背面的阴凉处一座寺庙里，而他本人不知所踪，我们现在就是要找到他的部下。”说着，他关切地看向了我。“有什么感觉吗？比如周围或许存在些‘同类’什么的？”
我试着用大脑感知了一下，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便摇了摇头。步安失望地把头转过去，自言自语道：“没有任何感觉，说不定御亡还没有被服用。这应该是好事……”
从他的语气中，我也渐渐被失落感染。现在的状况根本无谈谁对谁错，大家都处于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私心和需要。假如杜小二和尉无过都没有出现这样的事，他们得到御亡的目的大概也是满足自己对能量的追求。而我，才是那个夹在中间无辜收到牵连的可怜人。
山路越来越窄小，两侧高高的岩土墙也逐渐矮下，我们大约来到了山脊的部分。这里的气候较首都更加湿热，山里不知名的虫子也种类繁多，大都喜欢在人体裸露的皮肤上叮咬。
“你刚才说要告诉我的。”我拍掉胳膊上的花蚊子，偷偷看了一眼走在最前方的那个人，也就是我的养父。“我父母为什么会被牵扯到这件事里来？他们当初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真的是一言难尽。不过，没有比现在更适合解释的机会了。一会儿到了寺庙，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我们的大部分人都会在外留守，真正潜入的只有你我，和他。”他指了指我养父旁边的男子，那个人的背影给我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我现在就把和你养父有关的事告诉你。”
我没有插话，却在无意中竖起了耳朵。
“最先对你的家庭产生兴趣的不是宋先生，也不是尉无过，而是你身边的得力助手杜小生。和你知道的一样，他很早以前就认识你的前世，并且还感情深厚。当然，‘前世’这个说法也是我跟随大众而说的，放在你身上不合适。”
我有些糊涂：“什么意思？”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堕入六道轮回，从前世转生而来的吗？那都是小说里的情节，一个人只有一个灵魂，一个灵魂只能产生一个生命体，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存在轮回这种荒唐的事。他们所谓的‘前世’，实际上是童年时期的你，在经过记忆洗礼后，转生成了现在的你。”
“他们还能做出改变记忆这种事？那我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难道都是假的？”
“似真私假，大概参半吧。就好像你的亲生父母根本不存在，养父母也只是个幌子。他们和你的确有些血缘关系，祖上同样是陈姓，在某个世代和你算得上远方亲戚。他们所在的那一部分陈姓宗族实际上属于尉无过的家族，却被尉无过用去做各种各样的术法试验。上一次你在山村里看到的样子，就是他们受到术法迫害后的样貌。他们不是自愿的，但尉无过一直在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为什么是……祖上的某个世代？”
“因为你的真实身份是一个从古代长生不死的老妖怪。”
他淡笑着说出的话颠覆了我的整个人生，我惊呆在了原地，大脑空空的，忘记自己还要潜入李勖的藏身之处，帮助杜小二找到他最需要的御亡。“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声音缓缓打颤。
“从你认识杜小生的时候。”
“你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不应该知道的！如果这是杜小生的恶作剧，那为什么会连杜小二也知道真相？”
“我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无论是你的，还是宋先生的。”步安的表情逐渐变得冷漠。
像是在遵从步安似的，即便我们被远远地甩在了队伍后面，前方的六个人也没有出言催促，而是降慢步伐，不至于让我们跟丢。
我不可思议地紧咬着牙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便更好地判断这些话的真伪。我道：“宋先生的真相……”
“本来不想现在就暴露的，不过，我还真不是一个当卧底的料。”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以为宋七秀是什么样的人？他真的像我所说的那么强大，足以抵挡尉家吗？”
“明明是你亲口说……”
他摆手否认并打断了我的话：“宋七秀，杜秋生，被捡来的孩子，双生子。他和杜小生一样，一直以来都依靠尉家的力量生活，他们根本没有自立家业的本事和机会，尉家就像一个铁笼子似的把他们囚禁在这里。他们就是两条得不到自由，又渴望自由的小狗，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私图掠夺这个世界的掌控权。啊，对了。”他突然停了下来。“我其实是尉家的人哟。不过也不全是，因为我同样对尉无过的所作所为抱有敌意。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其实是借你的力，从李勖手中抢到我想要的力量，然后吞并尉家和我自己的小门户。”
我看着这个贪婪无比的男人，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有些荒唐。在弄清楚他真正的实力前，我决定不贸然行动，暂时维持现状。眼看着山顶的寺庙顶已经现入眼底，我见路途还有一段距离，便问道：“就算你说的是事实，我还是想知道，尉无过到底是得到了什么样的帮助，才做出家族灭门的事，还能够将尉家发展至今的？”
“这个就和我们要打扰的那个人有关了。”他收起变态般的表情。“还记得你在杜小生的日记里读到的那个故事吗？那就是和尉家历史有关的真相。”
当寺庙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整个缅甸对佛教的热爱。金碧辉煌如同宫殿般的庙宇群让整个山都有了金灿灿的色彩，似乎站在远处都能感受到来自信仰的庄严。我们离开了大道，从寺庙的侧方一路攀登上来，看不到正门的情况，但这里是空无一人。
养父脱掉背上的布包，在里面翻找着。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又衰老的脸庞，我竟然感觉到了陌生，在他的面前，我恐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快，他拿出一杆被黑色尼龙布包裹着的长长的东西，递交给旁边的高瘦男子。高瘦男子戴着细边眼镜，留着齐肩的长发，一双不苟言笑的眼睛没有表情。
“他们会在外面替我们打掩护。”被步安点名和我们一同进去的男人凑到我身边，悄声说着。“我们没有固定的路线，你现在也什么都感知不到，所以只能硬闯碰碰运气。”除了背影给我带来熟悉感之外，他的声音也似曾相识。之前我全在考虑步安的话，没有仔细辨认这个人的五官，此刻抬头仔细一看，不正是和我有过一顿饭交情的苏秦吗！
我皱起眉头。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真如步安所说，我们同行的所有人都是尉家的成员？不知他们是否知道我选择帮助杜小二的事情，又对我会抱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我有点不安。”在苏秦面前，不知怎么的，我没有对步安的戒备心理，反而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懦弱的一面。他就像是可以避风的墙，给我带来安全感。
苏秦像是猜出了什么，抚摸着养父分发的武器，笑道：“我们是独立于尉家的另外一个小分支，有自己的意愿，所以，你的安全不在我们考虑的范畴之内。把我当唯一信任的人也没用，说不定下一秒我就把你推出去挡子弹了。”
他的话让我非常不舒服。我不再搭理他，转而去观察那堵墙。没等我从墙上看出些什么，步安已经招呼道：“都靠过来一些，准备进入。”
说完，他率先用手在墙面上点了几下，然后一个双腿蹬地，居然跃出了两米高，双手无声地扣住围墙外缘，在空中倒立反身坠落下去。
一只枪抵在我的后背上。“该你了。”是苏秦的声音。
我上前一步，抬头看向这个大约三米的墙壁，不知所措。在我还犹豫不决的时候，苏秦继续道：“在我们面前不用掩藏什么，既然知道你服用过驭生，自然会清楚你已经有了术法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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