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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平向窗外望去，百米外果然有一辆驴车停在道边。
“谢谢泰哥。”邹平说着便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一百米的距离，夏明苏低着头缓慢地走了有十几分钟。
上了驴车之后，他才幽幽地说道：“去小麦家。”
“去什么小麦家，回家！”见儿子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王喜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接着说道：“我已经把小麦的事情告诉她娘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火葬之后把骨灰撒到江里。”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没了，就这样草率地让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吗？！
自此田小麦不存在了，其他人继续照旧生活，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改变，这个世界会不会太残酷了一点儿？！
夏明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从未认真思考过死亡这件事儿。
第二天火葬的时候，夏明苏没有看到田小麦的家人，一个都没有。可他过于悲伤，竟然轻易地就相信了娘亲的解释，丝毫没有怀疑。
尸体烧焦了，即使亲眼见到，也未必能看出什么来，何必要再受一次刺激呢？！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勇气去正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何况是小麦的亲生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呢！
夏明苏站在江边，将骨灰撒向天空，阵阵北风，将一切的一切都吹散了！
再见了，我亲爱的姑娘！
回家的路上，王喜弟说道：“朱书记已经下了婚帖，你弟弟和晓晓姑娘的婚期不能改了。娘给你挑了几个姑娘，都是留学生，你看看中意哪一个。领了结婚证之后，你就跟着一块儿出国呆几年吧。留在家里容易触景生情，人都已经没了，你再喜欢再惦记也没有用。你也心疼心疼娘吧，娘拉扯你们三个不容易，现在岁数大了，就想享个儿孙福，你就成全一下我这个老太太吧！你们都成家立业了，你爹没准儿过几年还会回来……”
夏明苏打断了娘的话，“我知道了。”
王喜弟摸着儿子的脸，“别生娘的气，娘也是为了你们几个好。”
夏明苏回到房间，桌上摆了六张照片，照片背面有几句简单的介绍。
他扫了一眼，挑中了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和蓝色长风衣的女孩子。她是巴黎大学艺术系的学生，名叫王海佳。
“为什么选了她？”王喜弟问道。
夏明苏一脸凄然，“因为她看起来自由、无拘无束，不会因为我不爱她而感到伤心难过。”
“看来你们挺有缘分的，佳佳的奶奶生了重病，她前段时间刚好回国来探病了。你们抓紧领证，我让小鹏去买机票，佳佳的学业也不好耽误太久，你们最好这几天就出发。”
“您看着安排吧。”夏明苏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几天，他都没有出门。他不想听到任何安慰的话，也不想看到任何探寻和好奇的目光。
行李有人收拾，行程有人安排，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等着离开就好。
领结婚证那一天，夏明苏在县民政局门口见到了王海佳。
两个人都是独自来的，没人给做介绍。
好在都看过了彼此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你好，我是王海佳。”
“你好，夏明苏。”
“进去吧？”
“好。”
王海佳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衬衣和黑色小西装走在前面，夏明苏则西装笔挺地跟在后面。
微笑，咔嚓，结婚照拍好了。
他们的任务也结束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王海佳说着就朝附近的公共厕所走去。
不到五分钟，她就回来了。
彩色的花裙子、不到膝盖的位置，棕色的皮夹克，围着一条皱巴巴的比海带还长的毛线围巾，蹬了一双小高跟皮靴，耳朵上挂了三个耳坠，刚才还梳得规规矩矩的马尾辫，现在松松地披在肩上，随意洒脱，整个人显得很轻松、很自然。
夏明苏瞅了她一眼，“这样比较适合你。”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你眼光不错。”王海佳是个活泼大方的女孩子，在不相熟的人面前也可以很欢脱。
在一些人眼中，这样可能就会被定义为不正经、神经病，或者缺管教。
可在懂她的人看来，这就是每个人都该拥有的率真和真实。不必装模作样，不必活在别人定义的世界中。
当天晚上，他们就登上了去往巴黎的飞机。
“夏明苏，虽然我不知道在你的身上刚刚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不愿意结这个婚。其实我也不愿意，用句时髦的话来讲，我是单身主义者，不想进到婚姻的围城里。可我爸妈不同意，我妈又哭又闹，还用各种方法威胁我，说要自杀。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所以才同意跟你领证的。我觉得你应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对吗？”
一路上夏明苏都没有主动说过话，就算是问他问题，他也回答得非常简洁。王海佳很懂眼色，也懂得尊重他人的情绪和意愿。所以，没事的话她基本上就没有打扰过夏明苏。
但是，以后毕竟要生活在一起，有些基本的情况要说清楚，她这才挑了个合适的机会，说完了这番话。
“是，我不愿意。”话落，夏明苏就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王海佳瞅了瞅夏明苏，挑挑眉，翻开书看了起来。她回去之后还有考试，又有论文要写，所以课业还是相当紧张的。
过了半刻，夏明苏才又缓缓地开了口，“我娘给我看了六个女生的照片，我挑中了你。”
王海佳点点头，那她就是那个幸运的girl喽。
“因为这几个女生当中，只有你，看起来是被迫相亲的。”夏明苏的解释，王海佳听懂了。
“你很会看人嘛，这都看得出来！”
“去了巴黎，咱俩住两间房。我报了语言班，但是没有基础，还需要课外辅导。希望你可以帮我，我付你学费。”夏明苏在与王海佳的相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一定的疏离感，这种疏离对王海佳来说，就是一种安全感。
他们都需要对方给予配合，而他们彼此之间，也形成了一种很好的默契。
这种默契，难能可贵，往往是求之不得的。
“没问题，我就是学语言的，语言是我的长项。学费就算了吧，我不缺钱。听说你做饭很好吃，如果你不介意，做饭的时候也帮我做一份吧。那里的东西，我实在吃不惯，都快营养不良了。”王海佳以前是微胖界的女孩儿，现在骨感的不行，一阵大风就能刮跑的那种。她觉得自己还是稍微胖点儿比较能撑住气场，现在这样瘦不拉几的，总有种弱不禁风的病猫样儿，她不喜欢。无奈巴黎的东西她吃不惯，所以一直胖不起来。
夏明苏淡淡道：“可以。”
打开一次话匣子不容易，王海佳打算追问一些比较要紧的问题。
“临走前，你妈跟我说，你到了巴黎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所以让我多照顾照顾你，给你以后的学业把把关什么的，我答应她了。既然答应了，那我就就得做到，所以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现在想回答，我就开始问；如果你现在没有心情，等到了巴黎安顿好，你再来找我也行。”
王海佳真算是设身处地地为夏明苏着想了，充分尊重了他的意愿。
“你问吧。”事实上，夏明苏现在一点儿考虑未来的心情都没有，但是看在王海佳这么细心的份上，他觉得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王海佳也没有问他太久之后的计划，只简单地问了问语言班是多长时间的，以后打算报考什么专业，喜好什么、擅长什么，日常有什么忌讳等问题。
夏明苏也都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语言班是三个月的，以后打算报考医学专业，喜好料理和中医，擅长做饭和看病，日常忌讳是——
“是什么？”王海佳追问道。
“是我已故的未婚妻，田小麦。”
王海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的眼中始终饱含着悲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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