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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顽石青书 >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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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世一世,国事家事,没完没了的,这日子为何总不能安稳平静的过下去?

    苍穹之上,数朵洁云悠然飘过,蜿蜒曲折的小径两侧,丹桂金桂散发出腻人甜香。我如游魂般在其间唉声叹气荡了一整个下午,阿宝则奉他家公子之命幽怨看了我一整个下午。

    晌午宸王离开后,沈庭初也跟着出了园子,应是同沈夫人辞行去,我本想跟他一块的,谁料他却吩咐阿宝看着我莫让我出门。阿宝向来听话,他家公子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做。于是整个下午寸步不离跟我后头游荡着。

    金乌西沉,暮色渐浓,沈庭初仍未归来,我不停转悠着翘首望有许久,阿宝肚子咕咕叫有两三遍后,眼神越发幽怨起来,我只得踏着月色怅然而归。

    廊下已挂上灯笼,屋内却是漆黑一片,我拖出把椅子在廊下端坐着,望着园外。今日必须同他好好说道说道。

    阿宝杵椅边可怜巴巴瞅着我,问道:“青大夫,您饿么?”

    “不饿,一顿未吃而已,不觉饿。”我头也不回答他。

    阿宝又道:“那两顿未吃的话,是否应该很饿?”

    我不解看向他:“我无需饮食,两年不吃都不觉饿,何故有此问?”

    阿宝苦脸道:“可小的熬不住,两顿未吃早已饿得两眼发花了。”

    我一愣,“怎有两顿未吃?你中午没吃?”

    阿宝幽幽道:“您中午吃了?”

    “我中午”我收住话音,顿时悟了,中午跟他家公子后头晃出园子没想起午饭这茬事来,难怪这孩子今日眼神格外委屈呢!

    为表歉意,我只得陪他到厨房找吃食去。

    厨房内收拾得干净,啥剩菜剩饭也没瞧见,阿宝扁起嘴,一脸幽怨在篮里柜里不停翻找着,好在最后找着些面条和两鸡蛋,下碗鸡蛋面填饱了肚子。

    待吃完面条洗过碗筷后已近子夜时分,回屋时沈庭初仍未归来,我不禁问阿宝:“你家公子从前有过这般彻夜未归么?”

    阿宝眼珠转转后摇头道:“没有。”

    我蹙眉想了想,喃喃道:“该不是回来路上跌着磕着了吧?”

    言及此,我与阿宝同时一震,急忙沿着沈夫人园子方向寻去,寻到沈夫人园门处也未瞧见人影。

    难道走的不是这条道?又沿着另一条道寻了回来,还是没见着人,两人累得一屁股坐阶前歇息。

    阿宝擦过额前汗珠道:“青大夫可会什么寻人仙法?这般等着也不是个事。”

    “早不问?”我直起身子埋怨他,竖起手指默念起诀语来,一丝灵力缓缓飘向了佛堂方向。

    寻找大半宿,压根就没回来。

    收手起身开门进屋上床睡觉,一气呵成,阿宝跟后头一头雾水,站我床边迷惑问道:“公子呢?我家公子呢?寻着了没?”

    我闭目没好气答他:“好着呢!在他娘屋里舍不得回来了。”

    “他娘?哦!”阿宝止了声静静站床边未再有动作。

    我睁眼瞅着他,“你,不去睡么?”

    阿宝答:“我家公子让我看着你的。”

    “你家公子叫你看着我莫让我出门,我今日出门了没?”

    阿宝噎住,答不上来。

    “我出了两趟门,且还在园外待有一下午,你可以去睡了。”

    阿宝默默转身出了屋子,又默默进了沈庭初屋子。这孩子心眼太实在,实在得有些堵住了。

    下午忙活到现在,我已疲惫至极,闭眼没一会便沉沉睡了去。

    一夜无梦,早间醒来时,日头已升老高,屋内一片亮堂,今日又是个好天气。

    我在廊前不停踱步,频频望向外头。这屋地势高,能瞧见很远,但瞧有两时辰了也未瞧见人影,真是怪了。

    宸王今日启程回京州,这沈庭初为何现在还未归来?没行李需收拾么?

    又转几圈后,总觉哪不对劲,默念决语搜寻一番,顿时火冒三丈!一跺脚,化作轻烟消失在廊前。

    这兔崽子好的不学,竟学着别人玩起心眼来!待我寻到你,有你好看!泥人也有三分性子,何况石头我!

    云州城北,没有连绵巨峰,小坡山林倒有不少,树木茂密,已近秋日,山间颜色渐多彩起来。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扬起一阵尘土,我呸呸吐出口中灰尘摸了把脸骂道:“他身子不好,驾这般快做什么?”

    马车行得太快,驾车之人显然没听见我这话,马鞭挥舞,照样快速疾驰着。

    被人这般无视,我大怒!今日该让尔等瞧瞧惹怒我的下场。提起裙摆飞身而起,追上马车闪身入内,我如今灵力比起三十年前,当真精湛多了。

    扯起嘴角欲冷笑时,瞧见靠在马车里侧的沈庭初,顿慌了神,颤声高喊:“停下,快停下。”

    心疾怎会吐血?他怎会吐出这么多血来?娘诶!这副模样,还教训个屁!

    一阵高昂嘶鸣声后,马车渐停下,布帘拂开,驾车之人与另一侍卫模样男子入内,见里头情形皆是一脸惊诧。

    我抱起昏迷不醒的沈庭初,气得真想撂手不管他了,反正这一世也没剩多少时日可活的。可瞧见他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的模样又狠不下心来,真是作孽啊!

    侍卫样男子诊过沈庭初脉象后摇头欲说话,我晓得他要说什么,没让他说,将他赶了出去。车夫将沈庭初鼻下人中处掐出血来,我很气,也赶了出去。车内血腥味呛鼻,只剩下了我与气息越来越弱的沈庭初。

    凡人有句话怎说来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如此,当真是活该!

    半个时辰过去,灵力输了又输,怀中人仍没醒来的迹象,我急得直冒冷汗,怒骂道:“你个兔崽子,算着我要教训你便如此吓我么?”

    “这大半年来吓我还嫌少么?”

    “吓我有意思?”

    “吓我也无用,你死了还有下一世,下一世看我怎么收拾你!”

    又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悠悠醒来,灵力失得太多,我已无力再骂他了。

    他扯动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气息奄奄道:“你还是追来了!”

    我轻哼声,“若知是这情形,便不追来了,省得见你这将死未死的模样。”

    他无力道:“我也不愿总被你瞧见临死模样。”

    我不耐烦瞪他一眼,“省些力气莫要说话,老子现在不想听也不想同你说话。”日复一日用灵力将养着,他竟敢如此作死,我怎能不气?冷脸擦去他嘴边血渍,不想去看他那暗淡无光泛着死气的眼睛。

    他轻笑起来,嘴角溢出血线,粗粗一条鲜红沿着消瘦的下巴滴在衣襟上,我木然抬起袖子替他擦干净,后静静坐着不想言语。

    “你变许多原不是这样的以后还是不要寻我不能再来寻我了。”

    我看着他嘴角又溢出的血丝冷笑起来,“我也不想再寻你不想渡你修仙了,让你一世世轮回下去,轮到自己都忘记自己是谁。”

    先前扬进口鼻间的尘土大约没吐干净,呛得喉咙哽住眼睛也蒙住了,重重咳了几声后才舒服一些,继续说道:“老子自己都不晓得还能活上多久,这般折腾,几时才是个头,还管你做甚!”

    沈庭初颤颤巍巍抬起手握住我覆他心口处的手,叹息道:“终是对不住了负你一世又一世。”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我诧异看向他。

    他苦笑一下,“昨夜在佛堂跪了一夜”喉间涌出的血堵住后头话,他喘了口气含糊不清道:“但愿以后生生世世莫再拖累你了。”似乎是气力已耗尽,话音落下后静静看着我,嘴边不停冒出鲜红,眼里光彩渐失,慢慢合上了双目。

    晕了?死了?我愣愣抓起他滑落下去的手,慢慢摸向脉搏处,一时不知所措。怎么是这样?这么容易就死了?不该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再死?我都想好他心疾渐重弥留之际时如何安慰他,想过他死后我要怎样怎样、、、、、、可怎会走得这么安静这么陡然,扔下一堆莫名其妙之话给我就没了。

    我拍拍他脸颊,又施出许多灵力给他,心口与脉搏处就是不再跳动了。

    怀中人逐渐变凉,比我石头身子还要凉时,我才确信他真就这么平静的走了,昨日还一起采莲蓬吃的、、、、、、

    我气得难受,抹去眼泪,低声吼骂他:“又是一副废躯壳,我瞧你做甚!白费那么些灵力,着实可恨!”掰出他那只握得紧紧的拳头,拿走手心黑石头后,跌跌撞撞爬出了马车,腿脚有些发软,迈不动步子,一屁股跌坐在尽是灰尘的路面。

    远处马蹄声渐近,宸王坐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眯眼俯视我,温吞吞道:“皇婶可还安好?”

    一肚火正无处可撒,你就撞上来,不烧你烧谁?先前顾着沈家众人性命忍着你,不顺阶而下,非得自讨无趣,我便成全你。“你没带眼珠子出门么?还是那颗脑袋只是个摆设?”

    宸王僵了僵,沉下脸来。

    我低头瞧了眼尽是血渍的衣袍,冷声道:“捞了不少吧?看看,沈庭初的血,吐了不少呢!北州时也是,染我一身血渍。你说,红色和绿色,哪个更让人讨厌?”

    宸王脸色更难看了些。

    他老子不是东西,他更不是东西!自家后院着火,王妃给他罩绿帽,被人撞见还不让人跑,哪有这个理?不跑坐等那王妃赐死么?

    不知者无罪,本非占理的事,收了沈家大半铺子和财物,竟不觉失理,可还要脸皮子?

    宸王察觉到我怒气,应是觉悟过来,脸色恢复如常,下马拱手温声道:“小王愚钝,问错了话,皇婶莫气。”又望向马车道:“沈公子可要即刻送回沈宅?”

    我淡淡瞟向他,他随即道:“小王这就着人送沈公子回去,王府马车在后头,皇婶可先行去歇息。”

    我恢复一些力气,缓缓爬起身来,平视他双目,温吞吞道:“太过自负不是件好事!你拳拳孝心本无错,但太过执着了便是大错,大错容易丢命,命没了,你争什么都是无用。”

    宸王眼皮抬抬又垂下,抿唇不语。

    我转头撩开布帘望了眼里面的人,轻声道:“沈庭初已殁,好生送回去吧!京州,不要提起他。”

    放下布帘,不再理会宸王,绕过马匹行了五六步,想了想又折回头,叹息道:“罢了,还是我自己送吧!”

    爬入马车内,细细擦去他嘴边血渍,又梳理好发鬓,还是将那颗黑石头塞进他手心里了。

    半抱起他施出灵力回了溪园,吩咐在屋外不停转圈的阿宝去请沈夫人过来,阿宝应声后麻利的朝园外跑了去。这孩子,还不知他家公子已没了。

    我踱至书桌前,研开墨条,思索许久,却不知该如何写。直到屋外传来杂乱脚步声,才缓缓落笔,留下十个字:尘缘尽,旧事空,夫人保重。

    侧目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化作烟雾,消散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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