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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顽石青书 >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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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至宫门外,天色还很明亮,宫娥引着我与王爷进入一道宫门后,又坐上轿子,摇摇晃晃好一会才停下,宫娥拂开布帘,引我下轿。入眼处,两侧有高大柱子数根,上雕刻蜿蜒飞龙,有种直冲青天的感觉。柱下人头攒动,女子款步姗姗,三五个聚一块,琳琅环佩,娇音萦萦。男子则长袖善舞,迎来送往,呼兄唤弟,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只是细瞧之下发现没几个笑意深达眼底。

    殿门两侧共有长廊约数十里,廊下挂满灯笼,弯弯转转,一眼望去,像极了两条火龙,蜿蜒曲折延伸至尽头。

    “在瞧什么?”珩王爷在我身后顺着我视线望去,忽而侧目轻笑,指着长廊方向,神色淡然,“大靖建国数百年来,虽内忧纷争不断,却也未伤及到根基,勉强能算作昌盛。老君故去,新君继位,一代代下来,园林越扩越大,宫墙越修越高。这条长廊,建国初期,只修有东西各三里,告诫我朝后辈君臣日日出入朝堂,都莫要忘记凡事需三思而后行。如今几百年过去,每日路过此廊的臣工,有谁还记得它当初的寓意。”他收回视线望向我,目光清浅,淡然道:“它如今已有足足十里,东西各十里。”

    冬日里,天色暗下来总是极快。灯笼内烛火朦胧,似轻云蔽月。我好笑“心怀天下之人,苍生大任必日日铭记于心。心若无山河,住这长廊都无用。所以,三里也好,十里也罢,日复日,年复年看下来,记不记得也没多大区别了。何必怅然。”

    “是这个理。”嘈杂的人声中传出一道清越嗓音,如初春枝头积雪消融时滴落于溪水中的声音一样,清脆冷彻。

    一面容极其年轻,好似未到及冠年华的白衣男子,自台阶下缓缓而上。一双眸子如冬日夜间星河,缥缈得寻不到边际。他长发未束起,只随意绑在身后,却不让人觉得杂乱邋遢,神色清冷似水,看向我淡然说道,“心中有天下,自是时时不敢忘却。”我瞧得有些呆,总觉着这双眼似曾相识。

    王爷神色一怔,转过身双手合住,腰身微弯,低头向男子行了一礼,极其恭谨,道了声:“国师!”

    我惊诧不已,几时见过他这般庄重谦卑!大师傅说过,王爷君珩与当今天子君域乃一母同胞所生,他身份应当极其尊贵,怎么见个国师还需行如此大礼?国师的身份更尊贵些?

    国师对他微微颔首,又看向我,无喜无悲的眼神,瞧得我紧张无比,腿弯子止不住抖了几抖。他声冷如霜,像是叹息的说道:“五百年晶石所化。倒是难得。”只两眼便将我看了个透,我骇得不轻。王爷亦是瞪大眼珠瞧向我,看样子惊吓不小。

    国师衣袖轻抬,白得透明的细长指尖对我额头虚虚一指,明明什么都未见着,却觉有暖意自额间进到体内,四肢温暖轻盈,说不出的舒畅感自体内传出。

    国师收回衣袖,清冷的双眸中带了些许疑惑,“一丝残魄?”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我。不过瞬间他又变成无悲无喜的样子,抿唇看向我,不咸不淡的说道:“灵力甚弱,他人助你化形,不过一时而已。明日起,来国师府里待着。”

    我一惊,不解问道,“为何?”

    王爷似乎比我更惊讶,急急拒绝,“不可!”

    国师淡声问他:“为何不可?”

    王爷双手作揖,恭敬答道:“珩欲向皇兄请旨,迎娶此女为妻。还望,国师成全!”

    “什么?”我惊住。这王爷今日是怎的?还未饮酒便说起胡话来。

    国师依旧神色清淡,瞧不出喜怒,“彼非君类!不宜聘为妻。”声音清冷如冰泉,不容他人推拒。衣袖轻摆,踏过台阶,缓然而下。

    我嗤笑出声。商议吾之事,决定吾之去留。竟没吾搭腔的份?真是岂有此理也!

    “国师请留步。”我朗声喊道。周遭先前瞧见国师避得远远的男女子,纷纷向我看来,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我挺起胸膛,抬起下巴,任他们打量议论。大师傅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长阶上,国师停下步伐,侧身看向我,人如画,发如墨,衣袖翻飞,似要临风而去一般。

    我眨巴眼,有些丢了魂似的。想起前两日书中见过的一句话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真真说得极是也!

    “唤我何事?”一片寒霜侵入我五脏六腑,瞬间回魂。我清清嗓子,垂首作势轻抚了下衣袖,思索一番后,抬眼对上那双被冰雪冻住的眼,很有魄力的说道:“我现如今待王府,吃住挺好的,师傅果子都有,没想过换地方,国师府就不用去了罢!”

    国师侧目看我一眼,缓缓说道:“那你两月后再来。”

    “为什么?”我咋舌,明日与两月有什么区别?

    清冷之声又传来,“你这人形至多再维持两月。”

    两月?怎么只有两月了?我好像,不想再做回石头了。

    我如三伏天被日头晒卷的枝叶,一点精神气头都没了,悻悻道:“那我还是明日便去吧!”

    国师颔首,算是应下。拂袖而去。

    晚宴如常进行,天子君域坐在龙椅上,远远望去,就见一片金光闪闪,分不清哪是龙袍哪是龙椅。下面臣子贵妇们分别坐于两侧,男子一侧,女子一侧。中间红毯上吹弹歌舞,好不热闹,十来个女子舞姿曼妙,彩衣纷飞。对面那侧男子个个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爬过矮桌,坐至红毯上畅快细细看上一番。

    我实在没什么心思观看,只得啃果子。矮桌上菜肴原封未动,大的小的果子,被我啃得一个不剩。歌舞还没停下来的意思,一支接一支,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瞄向邻桌果子,满满一大盘,一个没动。十四五岁着浅红色衣裙的少女看看我,又看看果子,伸出纤纤玉手,抓了个最大果子,缩回袖中,慢慢往身侧我这边递过来。我感激一笑,接过果子又啃了起来。

    她递我接,啃了三个果子后,我摸着滚圆肚子,有些动弹不得。歌舞总算停了下来,女子们退下后,殿内寂寂无声。所有人都歇下筷子,坐直身子,望向上端御座方向。

    “珩弟,你府上的奇女子是哪个?带上来让皇兄瞧瞧。”龙椅上坐着的皇帝笑问。

    珩王爷站起身抚平衣摆,向我缓缓行来,停我矮桌前伸出手。满殿人皆望向我这边,临桌少女亦瞪圆极大的眼珠诧异瞧着我。众目睽睽下,还真有些不习惯,我忍不住抖了几抖,将手递向珩王爷。他手不似看着那般光滑,像小师傅手一样,有许多粗厚老茧,咯得我手心有些痒痒的。

    他牵着我行至御座下方,我行了个跪拜礼,道了句:“吾皇万岁万万岁”。

    来时,木槿木兰教了我五六遍,道这是见君王必须行的跪拜之礼。

    凡人都希望长命百岁,天子则希望万万岁。着实可笑,石头我活有五百岁了,还真没见过活出一百岁的凡人。

    我起身后,那皇帝就一直盯着我瞧,细细打量着我。我亦盯着他瞧,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眼睛细长有神,眼尾上扬,鼻梁高挺,唇薄而眉浓,君珩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相差无几的面孔,我已瞧有一月多,实在没什么看头。

    他瞧着瞧着哈哈大笑起来,朗声说道:“珩弟,眼光不错。”复又停下看了君珩一眼,“只是,国师的话,不无道理。你今年已及冠,是应成亲了。”

    珩王爷听后,双膝跪地,两手抬至额前,低声说道:“皇兄,你知臣弟心性,素来寡淡,从未曾心悦中意过什么。”抬头看向我,抿唇轻笑,“然,她却不同。初一眼,只觉些许特别,又一眼,似曾相识,再一眼,便是前世今生。”殿中一片倒吸气声,我亦被他这几句话激得石头心肝噗通跳,砸得胸腔生疼。

    皇帝脸色当即黑下许多,冷声说道:“珩儿,母后仙去时,你尚在襁褓,嗷嗷待哺,父皇寡情,子嗣众多,不怜我等,兄仅十岁。”君域有些哽咽,“东一口西一勺,养你成活,护你周全,皇兄如今,似寻常百姓家老父一般,盼你娶妻生子,夫唱妇随,和美安顺一生。但此女非我族类,兄我实难允你。”

    珩王爷脸色惨白,双目凄然,拳头紧握,望向座上君王,俯首轻声道:“弟从未开口求过皇兄什么,望皇兄成全。”皇帝似乎被气得不轻,脸色青黑,凝视下方,久久不语。殿内亦静得诡异,不闻呼吸。

    我上下两边瞧瞧,搭不上腔,更不知要说些什么,无奈得狠。有些好奇这君珩,究竟何时对我情根深种的?我怎的不知晓?莫说,他那一番感人肺腑的说词,连我这石头心肝都化了两分。是谁说世间男儿皆薄幸?也不尽然的。

    座上人眉头紧蹙,似是累极了,摆手挥挥衣袖,边上老者自他身后站出,尖声念道:“辞旧岁迎新春!吾皇特此设下家宴,与列位臣工同天下子民共乐,愿我大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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