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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两人一同去后厢房看货，房门口守着婆子，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是个十四五的丽衣少女，身上捆着绳索，雪白的一张小脸，面上还留有被掳掠时的惊恐，尚有泪痕斑斑，依旧可以看出樱唇美目，此刻双眼紧闭，显然是还在昏迷中。
莫叔父很仔细的看了看，看得出满意极了，又絮絮叮嘱道：“这次的还不错，别捆伤了皮肉，皮相坏了的主子可不要。”
“一定让主子满意，我办事叔父放心。”莫华说的掷地有声。
莫叔父点点头，一颗心显然放了下来，拈着胡子笑呵呵地说：“你可知道今日主子府上都来了什么人？”
莫华眼中精光一闪：“莫不成，是有楚家人？”
“不错，而且是楚家的少主。”莫叔父不知从哪摸出一只小紫砂茶壶，让人下去沏了茶水，就着壶嘴喝了起来。
听到楚少主三个字，那些曾经的屈辱感顺着脊梁骨慢慢爬上来，他的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颤动着。
他记得，就是那楚家的少主和楚钰剑来给楚娴撑腰，将他莫家扔在地上踩，让他沦为整个平阳郡的笑柄。
莫华冷笑着，眼睛里透出阴冷的光，攥紧了拳头一下锤在了柱子上，咬牙切齿道：“楚家欺我太甚，与我有夺妻之恨，此仇不共戴天。”
莫华犹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被楚家人当街羞辱，若不是他们将楚娴接走，那么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自从楚娴离开莫家后，楚氏的打压更加变本加厉了，根本就是不给他们任何活路。
楚娴必然是知情的，她却不念旧情，任由他被楚家欺辱打压，甚至可能参与其中，她若求了情，楚家焉会如此冷酷，既然她为妻无情，就莫怪他无义了。
他想要对付楚家。
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相对于楚家来说，他的力量太过渺小，根本不值得一提，他要找一个靠山，能够和楚家势均力敌的靠山。
楚家的敌人，就是朝廷，表面上看似是和睦相处，实则朝廷中人也忌惮已久，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众所周知的一件事。
帮忙贩卖年轻女孩子这件事，之前只不过是看在远房表亲的份上，偷偷的帮一点忙，或者是处理一下尾巴。
而后远亲来找他，问他敢不敢做笔大的，他起初是有些犹豫不决的，这事情忒伤天害理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想着明着是冲着要人命去的。
远亲见他犹豫不决，怕他临头退缩，便半威逼半利诱告诉他，从第一次干这件事就已经被拉下水了，想逃也是逃不掉了。
又软言劝说：“你既然已经得罪了江陵楚氏，便应该知道，想要在江南继续待下去，就要重新找到靠山。如今大好的机会到了你的眼前，此时不把握时机，更待何时。”
“你可好好想想，我是看在一个族的份上才念着你，主子若想要人，可不缺你。”话说到这个份上，莫华并没有犹豫太久。
俗话说无毒不丈夫，倒不如撒手大干一场，兴许还能博得贵人的青眼，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莫华越想越觉得机会难得，万万不可错过的，张口便应下来这差事。
反正又不是他动手杀人，他只是帮忙运送货物罢了。
又不是他亲手杀人。
“无需着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好好为主子办差，早晚有你报仇的日子。”莫叔父也很高兴，莫华只能依靠他。
“叔父放心，我也不是莽撞的人。”莫华笑了笑，觉得心里头愉悦极了，楚家终究也是草莽出身，在朝廷面前什么都算不得。
他要把楚娴给抓回来，这个疯女人，以为和离了就能不把他当回事了，上次居然还敢威胁他，简直是失心疯了。
她迟早是要后悔的，等日后她就会求着回到他身边。
还有那个棕发碧眼的异族女子，楚家连这样的妖孽都当成小姐来养，真是没有规矩。
他这样心心念念的咒骂着楚家人，那边临街的客栈里，楚敛也正和下属谈论他们。
茶余饭后，各人自回房间里去歇息，楚敛也没吃多少，她有些想念别苑和湮华楼的吃食了，正所谓食不厌精。
“少主，属下有事求见。”
楚敛才午睡起来，弯腰手里拿着湿帕子擦脸，声音轻细温和：“进来吧。”
慕清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东西，又转身闭上门，这时楚敛已经洗完脸，撩开帐子从里面出来，看着她神神秘秘的。
“什么事？”
她才道：“禀少主，别苑来信，莫家的事情查出来了。”
楚敛看向她，慕清明带着一丝愉快的笑，扬着手里的信函说：“少主，这次莫家攀上的人连您都想不到。”
“哦，是哪位不走眼的达官贵人？”楚敛走到桌案之后，眼皮都不抬，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清茶，茶汤清亮。
“正是明蕙郡主府的管事，姓莫，是明蕙郡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人。”慕清明接过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吗，坐了下来。
楚敛闻言抬眸，眼中带着丝丝惊讶，宫里带出来的，那就是个内侍了。
慕清明又说：“据说是有族亲的关系，是大小姐嫁过去的第三年，莫管事主动找的莫华，说起来也有一年了。”
第三年的时候，也就是楚娴落胎失宠的那一年，去岁初春冰雪尚未融化的时候，楚娴被春姨娘推了一跤，滑了三个月的胎儿。
而后楚娴被冷落，楚家得到消息也开始打压莫华，此时莫管事找上门来，莫华自然从善如流的咬了鱼饵。
“别的事还不清楚，可这次顾小姐的事情，的确是有莫家人参与其中。”慕清明抿了一口茶水，慢慢的说道。
莫华当时在江陵城，据说还与大小姐狭路相逢了一次，发生了冲突。
楚敛听得仔细，指尖捧着茶杯一时无言，良久后才的说出一句：
“大堂姐的眼光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慕清明笑咳了一声，鲜少听过少主这么刻薄过人。
不过，这个莫华无论从里看，还是从外看，都是块标准的烂泥扶不上墙的料子，怎么当年大小姐就死活认准了这么一个人。
又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急忙道：“对了，少主，这是之前根据那个名叫碧云的丫头的供述，画出了一张那个圣女阿音的画像，应有七八分相似。”
“拿来看看。”楚敛其实也好奇许久，这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
慕清明含笑打开一卷画纸，上面画着一个韶华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的，柳眉杏眼芙蓉面。
楚敛不经意瞥了一眼，放下手里的茶杯，又拿过来细细的看来两遍，诧异道：“竟然是她。”
“少主，您认得此人？”慕清明有些惊讶。
楚敛冷然道：“识得，且今日才见过，此女正是郡主府的西席，兰娘。”
其实那女子其人，看起来比画上之人更多了几分清媚之色，柔媚可人，又不显轻浮风尘。
将这画中人发饰妆容一改，俨然就是位大家闺秀样的女子，所以楚敛等人皆以为是个西席先生了。
慕清明啧啧称赞道：“一个本应成为丧家犬的人，竟然成了郡主的西席先生，看来还真是有几分迷惑人心的本事。”
“那必须要斩草除根了。”楚敛说得心狠手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是，”慕清明连连点头，附和着说：“这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听那个碧云的供词，她和那个死去的珍珠，还有阿音，她们三个自小养在一起，情同姐妹。
杀一个陌生人很容易，但能如此利落果决的对姐妹下手，可见其心性狠毒。”
既然攀上了郡主府，那必然还有再起之势，若只是单纯的想要有个安身之地，又何必入这是非之地。
“起初是不太明白，为何是明蕙郡主府。”毕竟是当朝郡主，何必做这些事情，坏了自己的名声。
若是男子所为，倒是可以理解为贪图美色，色胆包天了，也有些高门大户里的纨绔子弟，以凌虐女奴，豢养娈童为乐，多为旁人所不齿。
可是这件事女子所为，女子又为何呢？
也未曾听说明蕙郡主有磨镜之好，这样奇怪的事。
“现在明白了，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明蕙郡主做出那样的事情，也不算是奇怪了，毕竟有个妖女在蛊惑人心呢。”
沂水镇的那些景象，尚且历历在目，蛇蝎美人，楚敛也是因此发觉，可能自己还算是个好人，死在她手下的还没有无辜之人。
能做到毁容剥皮这种地步，绝不是常人能拥有的心智。
当朝郡主，邪教妖女，这两个分明一辈子也碰不了面的身份，居然凑在了一起，对行凶作恶的兴趣如此一致。
翌日一早，楚敛让人请郁罗两位大人过来叙话，三言两语，尽量简练的将昨日所知的事说了出来，其中掩去了他们与火莲教的纠葛。
“两位大人怎么看？”
良久，罗杰才说：“倘若如此，此女的确不得不除。”
才两天的功夫，他就能查出这么多，要不然是铸剑山庄的势力太可怕；要不就是，这件事他们早就在查了。
楚敛气定神闲的坐在雕花椅子上，眼帘微垂，湖色束袖长袍，拈着一块雕琢精致的腰佩把玩，莹白无瑕，握在手里细腻温润，往下坠着明蓝色的长流苏穗子。
郁未冰看了他一眼，又别开目光，这样价值不菲的腰佩，能换好几栋不错的宅子，一些寻常勋贵人家还佩戴不起的。
他看着烧心，他真不该这样细心观察楚敛这一身行头。
楚敛开口道：“两位大人既然是从长安城来的，想必对于明蕙郡主此人，想必知晓的会比我们多一些。”
郁未冰没说话，而是看向罗杰，罗杰为官时任比他久，家中夫人也多与臣子女眷交好，知道的怎么也比他多。
楚敛的目光也跟着投到了罗杰身上，显然都在等他开口。
罗杰不负众望，无奈开口道：“明蕙郡主幼年丧母，七岁时满门殒命沙场，满门只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先帝为以示恩宠，将她接到宫中在当时太后的懿宁宫，同公主们一道抚养长大。”
楚敛又温声问道：“不知明蕙郡主同诸位公主关系如何，或者说，名声如何？”
宫里的事情一般都比较严密，外臣也不敢多问，否则有窥视内宫之嫌，这是大不敬的。
罗杰摇摇头道：“这个倒是没听说过，那时的明蕙郡主似乎是个安静的人，也很少听开府的几位公主提过。
反而是搬出宫后，从封地待了两年回来，今年陛下万寿节朝拜时留在长安，多与内宅女眷走动起来。”
“这般看来，”郁未冰反倒开了口，说：“那日的万公子，有九成是明蕙郡主的面首或者情人。”
“何以见得？”楚敛惊讶地问。
“昨日送咱们出府的人，是明蕙郡主身边的贴身侍女，郡主身边的侍女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规矩重。
可她与那万公子的语气不仅熟稔，且颇为热情，有什么样的人，需要郡主身边的去讨好，那必然与郡主的关系更为亲近才对。”
“兴许是表兄。”慕清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郁未冰睨了她一眼，道：“那也只可能是出了五服的表兄，记住了，明蕙郡主可是没有任何亲人了，才会养在宫中。”
慕清明道：“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说话都是很含蓄的，说一半留一半。
“这可以作为一个把柄。”
“若是明蕙郡主不受威胁呢？”
强行掳掠官家小姐，皇族郡主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她还有什么不敢的，还有什么怕的。
“不，她一定会的。”郁未冰第一次笑了起来，黑色的眼眸亮如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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