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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次……
“婶娘，您怎么来了？这一路跋涉辛苦，婶娘怎么受得住的……”雷?儿收住了后边的话，悄然撇了撇嘴。
雷家二夫人也是个伶俐的，哪里不知道雷?儿这是闹什么别扭，心里对这女孩子更加生厌。
她没来筑县之前，家里的妇人们都把她雷?儿的名字给嚼烂了、骂臭了，就连她这次被老夫人选来，本是千万个不愿意。可是事关她亲儿子的仕途，丈夫又不愿意惹这污糟事儿，自然也就只有她来了。
“二位长辈远道而来，纵然是心急，有些话也还是坐下来慢慢说吧。不然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不懂礼貌怠慢客人。”祁璐谦和又为难地说道。
周大夫人懒得管雷?儿，看着周雷氏还站着未动，便使唤自家儿媳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请你爹爹和婶娘落座？”
周雷氏应声而动，垂着眼睛，尽心观察着父亲和婶娘之间的细末情绪。
比起周雷氏的小心，周大夫人观察得光明正大。雷老爷打进门那刻起，脸色就是铁青的，见到雷?儿之后更加黑了几分。
再看雷?儿，一副不觉自己即将大祸临头的跋扈样子，甚至还敢斜眼白祁璐。
“父亲，婶娘，你们一定要替?儿做主啊！”人齐了，雷?儿筹捏了一早上的戏码终于迫不及待就开始上演。
她心里默默感激祁璐方寸送的大葱，有这东西相助，她的眼泪果然说下就能下来。
放在往日，周大夫人定然要厉声叫她收住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可眼下有雷家长辈在，她不好管，只能任由雷?儿吵。
素锦听雷?儿一迭高过一迭的哭声，心烦得厉害。却看祁璐还一副没事人的姿态，好像听不出雷?儿这一句一声的都是在指责她，报复她。
雷?儿没用早饭，哭了一小会儿，费力费神，只觉得有些头晕，便暂时收了哭腔，娇滴滴地用绵音喊了声“爹爹”。
雷老爷抬眼，盯着她看了两秒，眼神复杂深邃，这次竟是让周大夫人和祁璐都没看懂。
素锦也懊恼：怎的不叫她跪下？怎的不给这不知羞耻的女孩子一耳光！
正堂里静悄悄的，众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爹？”雷?儿看得出亲爹没有要骂自己的意思，可眼下……又似乎不大对劲。
“?儿啊，你听婶娘一句劝。”雷二夫人叹息，“跟我们回去吧。”
雷?儿的眼睛差点瞪出框，“婶娘你在说什么啊？我如今有了身孕，怀的是沈将军的孩子……虽然还没有正式过门，将军还欠我一场婚礼……爹？！爹你干什么！”
在雷?儿振振有词时，好好坐着的雷老爷忽然往前一倾，扑通跪在雷?儿面前。
周雷氏惊惶，忙来扶雷老爷，却被一把推开。
雷?儿也想扶，可是看到姐姐重重摔向旁边，忽然就不敢了。
她攥紧了两侧衣裳，咬住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问道，“爹，你这是做什么。”
“我雷家虽无大富大贵，但几代人循规蹈矩，老实本分，只想求安稳日子。”雷老爷也是咬着牙说的话，说到这里，他倾身一躬，额头重重点地，“爹生你养你，却没有好好教你，一切都是爹的过错！?儿，爹如今只求你，不要再闹了，跟爹回去！”
雷?儿浑身冒冷汗，颤颤巍巍地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半眯着眼凝视父亲卑躬屈膝的身影，“爹！娘说过，男子的膝盖是跪天、跪地、跪圣、跪祖的，你怎能给女儿下跪！”
“?儿，你还不明白吗？你如今就是雷家的天啊！”雷二夫人抹着眼泪，哀哭道，“?儿，你爹都如此了，你岂能还冥顽不灵？”
雷?儿抬手压着胸口，笑得满眼泪光盈闪，“是啊，爹你快起来，好好看看女儿我……我怀的是大魏国一品重臣的孩子。他一出生，就和那些王公贵族一样，是含着金调羹的孩子……不会再有人敢轻视我们雷家，不会再有人敢轻贱我们雷家的女儿！……我要他们好好看着，将来，争着、抢着、求着、盼着要把自家男儿的庚帖送来，求入赘我们雷家！”
咚！
雷老爷再一次头点地。
“?儿，是爹无用！”
“?儿，你闹够了没有？你收手吧？趁没有闹到天下皆知你的这些事之前，收手吧！我们雷家其他人日后还要抬头做人，你二哥前年入了行伍，他勤奋踏实，为人忠厚，原本前途无可限量，你怎能因为自己的一丝妄念，将家中其他人的前途一齐葬送！”
雷?儿甩头盯着祁璐，“婶娘，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做了什么！”
“?儿，如果爹死了，你能原谅爹的不教之过吗？”雷老爷依旧跪伏着，说话声音并没有比先前更大，可他说的这几个字，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雷?儿错愕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冻僵了。
“别人什么都没有做，是你。在做事情，一直都是你。爹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收不收手。”雷老爷慢慢站起身来，谁也不看，目光直勾勾投向雷?儿，等她一个答案。
雷?儿紧咬下唇，不肯松口。
“好。”雷老爷面色无波地朝外走去。
“你疯够了没有？！”周雷氏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雷?儿惨白的面颊，甩手就是一巴掌，“你争，争的是什么！别说你争不到……就是你最后苟且争到了什么，那又如何！！！天下人都会指责你为了名利富贵逼死自己的父亲！你不孝，你是妖女！”
雷?儿被扇得倒坐在地，眼泪横流，“为什么？凭什么？……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功……明明我马上就要是沈家的——”
啪！
周雷氏彻底癫狂，揪住雷?儿的发髻，左右开弓，狠狠连抽她数记耳光。
祁璐别开头不看，周大夫人也错眼别处。刚刚还安静如无人之境的正堂，此时闹哄哄，乱糟糟，全然没了规矩。
这时，水儿来到门外，也不进来，只拔高声量道，“雷老爷，我们老夫人派人给您送来了一批上好的马草。”
雷老爷拱手施礼，“多谢沈老夫人。”
说罢撩衣走出，不曾回头。
雷二夫人大概也觉得丢人丢尽了，她擦干眼泪，斜眼低看跌坐在地的雷?儿，“我出门前，老夫人曾叮嘱我——倘若?儿执意不肯与我们回去，从今往后便不再是雷家的女儿。她犯了错，也不会再和我们雷家有任何瓜葛牵连。别人要打要杀，全是雷?儿自己咎由自取，应当一人担责！”
“啊！！——”雷?儿嘶吼痛哭，“为什么你们都那么蠢！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坚持一下！！他们能奈我何！他们又如何证明这孩子不是沈将军的！别人要害我，可我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千真万确的，我说他是沈将军的的，他就是沈将军的！！！”
雷二夫人言尽于此，便当真再也不为雷?儿流一滴眼泪。
周雷氏浑身乏力，气短眼晕，她半趴在地上，看着雷二夫人恭敬地走向周大夫人，并对周大夫人行礼，“这个女子扰乱了沈、周二府的清静，我雷家尽心做了该做的。至于往后，她不再是我雷家血脉，周夫人送官也好，沈少夫人以家法处置也罢，都不必再通知我们。此次前来叨扰，甚是惭愧，家中还有琐事要处理，在外耽误不得，这就回去了。”
周大夫人抛给祁璐一个眼神，祁璐便吩咐下去，“来人，送雷夫人出去。”
“不……不可以，婶娘，你不能就这么走啊！”周雷氏拼尽全身最后一股力气爬跪到雷二夫人脚边，“婶娘！要是你不救救?儿，就没人能救得了她了！婶娘，我方才已经教训过她了，她会明白的，她会跟你们回去的！”
“我不！”雷?儿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齿间已被鲜血染红，“我生是沈府的人，死是沈府的鬼！”
雷二夫人多留一刻都嫌这里的地烫脚，走得比谁都快。
就在她跨过门边那一刻，周雷氏忽然用变了调的声音，大哭道，“婶娘！父亲！?儿不懂事，但孩子是无辜的啊！……母亲，母亲！……”她爬到周大夫人脚边，“?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沈将军的！是……是中明的，是中明的……”
众人哗然。
连祁璐都万万没想到，周雷氏为了保住自己亲生妹妹的这条命，竟然把这个祸害收进自己院子里……
雷二夫人诧然，不敢说话，只拿眼看周大夫人，等她示下。
“哦？”周大夫人将手轻轻搭在桌上，“这么说，此事是我周家家事了？”
雷二夫人心里咚咚打鼓。
得罪周家尽然也是麻烦，但总比得罪朝廷命官好啊！沈老夫人不过差人递了寥寥几字到他们雷家，雷家上下就乱成了一锅粥，她更是收到亲儿子从军中寄回的急书……沈家是肯定得罪不起的！
要是周大夫人肯点头，那雷?儿就算被打被骂被羞辱被蔑视，好歹也能保住这条贱命呀……
“娘，我发誓！以后一定看好?儿，绝不让她再犯错！！！”周雷氏跪地磕头，哭求不止。
“行吧。既然是我们周家的家事，就不要在这儿扰了璐儿的清静。把人带回去吧！”
“我不要！我不是——”雷?儿的嘴被周雷氏亲自拿东西堵上。
周大夫人抚抚祁璐的肩头，带着狼狈不堪的雷氏姐妹离去。
祁璐送他们到府门口，待他们走远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素锦怕她腿酸腰疼，劝她。
祁璐摇摇头，“幸好沈笛不在，不然他才是最糟心的那个。”
“夫人，将军在才好呢，肯定一棒子打她出去。”这样一来就没有后边这么多乌烟瘴气的事了。
祁璐释然一笑，“走吧。”
“嗯。”
“我说，出发吧。”祁璐看向北面，“沈笛还在京师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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