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快眼小说 > 唯求清欢 > 36.破冰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快眼小说] https://www.ky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载潋才送走自己的哥哥们,就又要再次和载泽分别了,因太后的懿旨是传载泽即刻回京完婚,所以载泽根本就没有犹豫的时间。

    继禄领着带来的内务府文案官员帮着载泽一起收拾随身行李,收拾到他房里桌上摆着一份点心盒子,正准备帮着装车,忽听一直默默无声的载泽抬头响亮道,“大人!那点心盒子就不麻烦大人收拾了,交给我吧。”

    继禄不懂载泽一直在一旁不闻不问,为何会突然过问起一盒小小的点心来,而继禄也只能乖顺地将手里的点心交出来,淡笑道,“哦…既是泽公爷要亲自收拾,奴才们就不乱动了。”

    载泽苦涩地笑了笑,接过继禄交过来的点心盒子,他望着盒子愣了许久才略点了点头,随后立刻转身离去。

    继禄好奇载泽到底要做什么,便在门口处悄悄瞅了瞅,只瞧见载泽径直跑到了在院里看阿升喂马的载潋身后,此时忽有个内务府文案官员来请继禄,道,“大人,泽公爷的东西差不多收拾齐了,请泽公爷进来瞧瞧吧?”

    “嘘!你别出声儿!”继禄赶忙压低了声音回头示意他别说话,就又转过头去听载泽到底要对载潋说什么。因为继禄知道,回去后皇上肯定还要问载泽又对载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所以才特意留心下二人间的谈话。

    继禄只听到载泽语气沉重却又温柔地对载潋道,“潋儿,我记得你爱吃豌豆黄,昨日来的路上特意去买的,还没来得及给你…”

    继禄听到载泽拿走这盒点心竟是为了亲手送给载潋,心里竟也不禁跟着酸楚了一瞬,他无法想象此时即将回京与别人完婚的载泽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有继续静静地听下去,他望见载潋感动地冲载泽微笑,接过他手里的点心盒,随后对他柔声道,“谢谢泽公,我原先就记着泽公给我买的豌豆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继禄看到此处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他转身冲着身后的文案官员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作为内务府总管,掌管皇家宗室事宜十余年,本早已见惯了各种以政治为目的的联姻,此时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因载泽对载潋的悉心呵护而唏嘘感叹。

    “去请泽公爷进来吧。”继禄最终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载潋清晨才刚到山口去送哥哥们回去,现在尚未用午膳,就又一次跟着内务府的大大小小官员们去送载泽离开了。

    载泽一直没有骑上马,也不愿坐马车,直到到了不得不分别的山口处,载泽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一手拉着马背上的缰绳,低头对载潋道,“潋儿你回去吧,这儿风大。”

    “泽公保重。”载潋低着头望着载泽一直无处安放的另一只手,而后使劲忍了忍眼里的眼泪,抬头对载泽笑道,“泽公的喜酒我喝不上了!将来泽公再请我吧!”

    “我希望…”载泽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犹豫了,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自己的话说完,“我希望将来不是我请你喝喜酒,而是咱们俩一起请别人喝喜酒。”

    继禄见载泽和载潋又说了许久,才不得不上来打断他们道,“泽公爷,咱们该走了。”载泽点了点头,终于转身上马,调转马头直向大路而去。

    “回去吧!”载泽最终只对载潋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再也没有回过头来,他不想让载潋看到他因分别而生的脆弱情绪。

    眼见着载泽已经走得远了,载潋却在此刻忽然叫住了还在眼前准备上马的继禄,她系紧了斗篷的纽带,向前跑着追上了要走的继禄,满目期待却也满心忧惧地开口问道,“大人…我…我,皇上,有没有带给我的话?一句,一句也好!有没有?”

    继禄的眉头越蹙越紧,他早已察觉到载潋对皇上情感中的异常,上次他在城门口为醇王府众人送行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因为载潋对别人的事都淡漠不理,却唯独会牵肠挂肚皇上的身体是否康健,不适又是否已经请医。

    继禄作为内务府总管,自然明白载潋几次的问话都是不合规矩的,皇上也不可能特意给她传什么口谕,更清楚载潋身份的敏感与尴尬,也听说过从前的许多流言蜚语,他知道若皇上多与载潋亲近,只可能会引起太后疑心,引起后宫不满。

    于是继禄对载潋冷冷道,“三格格,皇上让奴才来传的口谕是传给的泽公爷的,和格格并无关系,皇上也没有任何要奴才带给格格的话。”继禄话毕,便也骑马离去。

    载潋像早上送走哥哥们一样,愣愣望着渐行渐远的载泽和人群,她此时只望着远去的人群轻笑,笑着笑着才察觉到已经流了满面的泪,她想,皇上已恨极了自己吧!竟连一句话也不愿意留给自己。

    因为当天风大,车队走得缓慢,载泽回到京城时已是将近三更的天了,车队先行至泽公府,继禄便请载泽道,“泽公爷,前边儿就到您府邸了!现在都快三更的天儿了,您就先回府上休息,明儿再进宫给太后皇上请安吧?”

    载泽自己一个人骑着马,未曾坐进马车里去休息,自然知道前方就快到自己府邸了,可他并不准备先回府休息,而是准备径直进宫,在宫里等着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载泽收了收手里的马缰,恐怕夜里马队经过的声音太大,会惊扰了附近的住户百姓,他压低了声音低头对继禄笑道,“大人是内务府总管,这点儿规矩总该懂得吧!我载泽奉皇太后、皇上传召回京,岂有不进宫请安复命就回府休息的道理!”

    载泽路过自己的府邸门口,未曾向里张望过一眼,他拉紧了马缰,径直向宫中而去,继禄来不及解释,只能慌慌张张在载泽身后加急了步伐。

    当日朝上户部复奏有关太后六旬万寿的筹备工作,并由庆郡王奕?疗糇嘁煤驮肮こ痰氖瘴补こ探?取T??如往常一样,下朝后至养心殿东暖阁中批阅奏折,他批复奏折时向来字字端正,从无一字舛误,忽见一份奏折上提及载泽大婚筹备现状,禀明各项准备筹划皆已完备,奏请皇上择定成婚吉日。

    载??阅至此处,忽想起了什么,心神也像是被什么突然打乱了一样,他提笔要写下日期,心神却突然恍惚了,他犹豫不决地望着面前的奏折出神,直到许久后他才狠狠拍下了手中朱笔,懊恼地靠在御案后思索。

    正当他难做决定的时候,忽听殿外传来王商的声音道,“启禀万岁爷,泽公回来了,在宫里等着给万岁爷请安等了好一会儿了。”

    载??更感觉心底的纷乱愈演愈烈,他望了望窗外,见载泽就等在养心门外,风尘仆仆的他从遥远的西山赶回来,满面疲倦之色,载??站起身来望着窗外静静等候的载泽,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他淡淡地对王商道了句,“传他进来。”

    载泽从养心门下一路走进养心殿来,进了载??正在批阅奏折的东暖阁后便跪下请安行礼,道,“奴才叩请万岁爷圣躬安康!”

    载??望着跪在眼前的载泽仿佛消瘦了不少,精气神也不佳,便命他起来道,“你起来吧,坐。”载??挥手示意在一旁伺候的寇连材摆圆凳,待寇连材摆好了圆凳,便指了指凳子对载泽道,“坐,朕问你几句话。”

    载泽诚惶诚恐地躬身谢恩,才敢退着步子落坐在身后的圆凳上,他尚未坐稳,便已听皇上开口道,“为你指婚一事本是太后的意思,可朕后来想,你年纪不小了却迟迟未娶,便也赞成了太后的意思。现在诸事已筹划完备,只等择定吉日成婚,朕想…此事至始至终从未听取过你的意见,所以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

    载泽似乎从皇上的话里听出一些弦外之音来,便慌忙从尚未坐稳的圆凳上站起身来,复又跪倒叩头道,“奴才承蒙皇太后、皇上赐婚恩赏已是天大的荣幸,怎敢提出一字异议,万事皆由皇上定夺,奴才定谨遵圣旨办事!”

    载??望着手里那份奏请择定成婚吉日的奏折冷笑,他抬头望了望额头上微微发汗的载泽,冷笑道,“真的没有一字异议么,就连朕为你指定的成婚人选,你也没有一字异议吗?”

    载泽却忽然犹豫了,他跪在地上蹙了蹙眉,想说的话哽咽在喉,迟迟不能吐出,他最后却只摇了摇头,重重叩头道,“奴才无异议,皇上将皇后娘娘胞妹指婚于奴才,是奴才莫大的荣幸,奴才叩谢皇上圣恩。”

    载??目不转睛地望着载泽,将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处不易被人察觉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他渴望载泽反抗,这样他就有机会告诉载泽自己心里无数想说的话,告诉载泽自己的无奈,想告诉载泽自己无数的嘱托,他想告诉他,一定不要辜负载潋,要对她好,要让他能够放心地托付!

    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

    载??将目光从恭顺的载泽身上收回来,以最苍白无力的方式提醒他,他淡淡问道,“潋儿现在怎么样?”

    载泽猛然将头抬了起来,他惊慌地望着皇上,却又立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将目光收回,继续低着头回话道,“回皇上,潋儿精神状态还好,只是刚刚和家人们分别,奴才本担心她…想要陪她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候…”

    说至此处的载泽忽然哽咽了,他想到自己曾经无数的坚持,曾经所有的幻想,曾经付出的所有真心,都被那道突如其来的赐婚旨意击得粉碎,再也拼不出原貌了。

    载??长出了一口气,他感觉心里心疼的情绪越积越满,他无法想象此时的载潋正在面对什么,如何在失去父亲与失去“恋人”的双重打击之下独善其身,如何在失去与分离的悲痛之中挣扎求生。

    载??恍惚间忽然看见有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儿捧着手炉塞到自己的怀里,对着自己笑,“皇上捂着手就不冷了!”他惊慌失措地从自己的错觉中抽出身来,却又看到一个在雪夜里与自己并肩坐在窗外台阶上,对着自己笑着说“从今后,我就是??哥儿的家人啊!”的女孩儿。

    可是她的音容相貌都已模糊了,载??对她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醇贤亲王去世当天,那个满脸都是伤的女孩儿身上,那天他很气愤,都不肯正眼瞧她一眼。

    “万岁爷,您…怎么了?”载泽发觉皇上眼里都噙满了泪,不禁担忧地开口问道,载??后知后觉地从自己的游离的情绪中收回心神来,他静静望着跪在地上的载泽,最后只道了一句,“朕知道了,你去吧。”

    载泽去后,载??迫不及待地命王商去传继禄来问话,继禄来时载??仍坐在东暖阁的御案后,继禄刚想跪下请安,“奴才给万岁爷请…”

    继禄尚未说完,载??已摆手急促道,“行了行了!你过来,朕要问你话!”继禄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皇上的御案之前颔首听问话,载??转过身来直直冲着继禄,急不可耐问道,“你这次去见到载潋没有?她现在住在哪儿?她现在怎么样?她…好不好?”

    载??终于将自己压抑了许久的话都倾诉而出,却也在问出最后一句话后犹豫了,他知道自己身份至尊,本不该如此牵肠挂肚载潋一个宗室女孩儿的安危,可他也忍不住要冲破束缚,他不想再受困于那些流言蜚语,不想再被那些横在他们中间的障碍束缚。

    继禄为难道,“回万岁爷的话,三格格气色看着不好,西山的天气不冷,三格格却总穿着厚衣裳,想来是伤心过度,身子也吃不消了…”

    载??只感觉心像是被人拧了一把那样疼,他拍案起身追问道,“她身边还有什么人?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朕要听详细的!”

    继禄无奈地叹气摇头,道,“回万岁爷的话,三格格身边只有三个侍女和一个醇王府的小厮跟着,再没别人了…格格现在住在西山脚下一座单进的院落里,院子为醇王府所有。”

    “至于三格格的身体…”继禄仔细地回忆着,片刻后继续回话道,“格格近来许是情绪不好,奴才瞧着眼睛都哭肿了,人也憔悴了不少,怕冷还时有咳嗽等症,不过都无大碍。”

    “你胡说!”载??怒不可遏地狠狠拍响了手下的案面,吼道,“什么叫无大碍?要成什么样,在你眼里才算是有大碍?!”

    继禄吓得忙跪倒磕头,道,“万岁爷!奴才是怕您忧心过切啊!奴才…不知如何劝您!”

    继禄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满面淌泪地跪倒在载??的脚边,他句句发自肺腑道,“万岁爷您是明白的,若您如此关心醇王府的格格,叫太后知道了,叫皇后…叫珍主子知道了!外间该要如何议论啊!万岁爷!”

    载??被继禄说得愣在原地,他再清楚不过如果自己过于亲近醇王府的格格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别的王府格格尚且不提,而唯独只有“醇王府”会触动太后敏感的神经,纵然此时醇贤亲王奕?已经去世,可谁都明白“血浓于水”的道理,太后更不可能不懂。

    再想到皇后、瑾嫔和珍嫔,如果她们知道自己对醇王府的格格有不同寻常的关心又该如何作想?她们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更无法试想,载??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更何况载潋是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他对谁产生这样的感情,都不该是对她!

    “万岁爷,泽公爷走前与三格格的依依惜别奴才是看在眼里的!格格的心事奴才不敢揣测,但也能明白大概啊!格格情绪低落是为了泽公爷成亲一事,而万岁爷您,万万不要为此伤神费力,更引得太后不快啊!”

    继禄继续声泪俱下劝道,他企图终止载??对载潋的关怀,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不引发皇上与太后之间的摩擦,他们内务府才能安稳度日,天下才能太平。

    “载潋…很舍不得载泽?”载??默默低头注视着继禄,淡淡地开口问了这样一句。

    “回万岁爷的话,千真万确,奴才全都看在眼里!三格格和泽公爷分别前,还去主动抱了泽公爷…不舍之情显而易见呐。”继禄的话音才落,他又听见一声闷闷的响声从自己头顶传来。

    继禄抬头去看,才看见是皇上将拳头狠狠打在了坚硬的书案上,声音让他只是听来都感觉到切肤的疼痛,而皇上却面不改色,唯独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描述的不甘与酸涩。

    “万岁爷!您爱惜龙体啊!”继禄哽咽着拼命磕头,劝载??爱惜龙体,可载??却只是冷冰冰地道了一句,“你说的朕都记住了,你去准备准备,明天朕要亲自去一趟妙高峰。”

    继禄微有些惊讶,略抬起头来迟疑了一瞬,他怕载??还是不能明白,要亲自去见载潋。而载??却明白他的心事,便轻声道,“朕要亲自去祭奠醇贤亲王,和别人都没关系。”

    人群离去后载潋才一人走回了居住的院落里,她先前几日只感觉怕风咳嗽,可就在刚刚听过继禄一句“皇上一句都没有要带给您的话”后,她开始感觉到四肢渐渐无力,头脑也渐渐晕眩不清。

    载潋险些被院落外头的门槛绊倒,她努力扶住了大门上的门栓才得以站稳,却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瘫坐在大门旁边,一个人一言不发地默默流泪。

    瑛隐和静心瞧见了载潋,急急忙忙跑出来喊人道,“阿升!你快来!快来扶格格起来!”阿升力气大,一把将载潋扶了起来,静心和瑛隐便一左一右搀扶着载潋向回走,静心担忧地问道,“格格,您这是怎么了?泽公走了不是不回来了,再说…泽公成亲了是喜事儿啊!”

    载潋却一句话也不说,她感觉累极了,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载潋挥了挥手,示意静心等人不必再跟,便道,“我没事,只是吹了山口的风,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静心不放心还要继续跟,却被身后追来的李妈妈制止了,李妈妈道,“潋儿的心事我懂,让她先好好睡一觉吧,等她醒了我来劝她。”

    载潋坠落在无法自拔的梦魇中不能脱身,她的心事渐渐演变成了心魔,皇上就是她不敢触碰的禁区,只要触碰就会遍体鳞伤。整整一夜,她都挣扎着想从噩梦中苏醒过来,却都不能摆脱令自己心碎的梦境。

    她就看到皇上在前面疾步地走,她就跟在身后拼命地追,拼命地喊,可怎么使劲都跑不快,怎么努力都喊不出声。

    次日清晨的西山下起了大雨,瓢泼般的大雨从山脊的缝隙中坠落,夹杂着山上滚落的泥沙与岩石。天空中雷声大作,雷声近到仿佛就在自己的头顶,声音令人心惊胆战,仿佛有无数的滚滚巨石在山顶上訇然中开,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打破了山谷中所有的平静。

    静心瞧着已过了辰时,载潋房里还静悄悄的没有声响,便推开了载潋的房门去瞧她究竟怎么了。

    静心瞧见载潋静静躺在床榻上毫无声音,连呼吸都变异常缓慢,她焦虑地跑上去摸了摸载潋的额头,才发觉她浑身发烫,就连脸蛋也被烧得发红。

    “格格!格格!您醒醒啊!格格!”静心拼命摇晃载潋的肩膀,想把她叫醒,叫了许久载潋才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来,她醒来后只断断续续问道,“姑姑,外面的天怎么还黑着?”

    静心见载潋醒了,才终于舒出一口长气来,她欣慰地笑了笑,道,“格格,外边儿下雨了,天阴沉得厉害。”

    载潋昏昏欲睡地点了点头,强撑着坐起身来,她眯着眼睛望了望窗外的暴雨,水面以清晰可见的速度上涨,几乎要将院落淹没了。

    静心悉心地在载潋身后放了靠枕,扶她在床榻上靠好,才担忧道,“格格,您发烧了,烧得厉害,不如咱们等雨停了就回王府吧!奴才怕耽误了您的病!”

    载潋的嘴唇干裂了,此时只感觉口干舌燥,于是向静心要水,只等静心将水端来了,她才道,“不回了,就在这儿慢慢养着吧。”载潋不愿意回去,因为她深知回去后将距离皇上更近,她还没有勇气回去面对皇上的绝情,那比病痛更让她难受。

    静心正不知该要如何劝慰载潋回去,忽听阿升在外冒冒失失闯进来道,“格格!格格!皇上!…皇上来了!”

    静心不可置信地猛然转身,注视着满头大汗跑来的阿升,无法相信地问道,“真的?你看见了?真是皇上来了?!”

    “是啊!千真万确!我从前跟着载涛少爷进宫,是见过万岁爷的啊!”阿升急不可耐地和静心解释,载潋却已怔忡在床榻上一动不能动。

    “格格?格格…万岁爷来老王爷陵寝上亲自祭奠,咱们要出去迎驾的啊!”静心反应过来后便回过头去提醒载潋,而载潋尚在不知所措的惊慌中无法镇静,她怔忡了许久,静心以为她终于要做什么决定了,却只听到她极为揪心地道了一句,“下雨了,皇上害怕打雷。”

    载??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西山,只为能够在朝政不算繁忙的当口里抽出身来,亲自来祭奠的自己亲生父亲醇贤亲王奕?。

    当他的马车经过山脚下一座单进的院落时,王商忽然停了马,转头对坐在车内的皇上道,“万岁爷,继禄大人说的院子应该就是这儿了!三格格应该就是住在这儿!”

    载??一路上闭目养神,却在此时忽将双眼睁开了,他望着紧闭着院门和里面的房屋,又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大雨,只见马车车轮下的泥土顺着大雨的冲刷一路流下,他又想起继禄的话来:“是三格格主动去抱泽公爷的啊!…”于是最后只道,“现在雨太大了,咱们径直去醇贤亲王园??上吧!”

    可当载??在妙高峰半山腰上的醇贤亲王园??前走下马车时,却看到身穿一身白色孝服的载潋早已站在了园??内等待自己。

    载??在马车前停留了许久,他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一个已经憔悴得陌生的女孩儿,她身穿一身白色的丧服,站在倾盆大雨中连伞都没有撑。

    王商和寇连材栓好了马才撑着伞追到皇上的身边,王商见皇上迟迟不进去,便问道,“万岁爷怎么不进去?”寇连材用手肘捅了捅王商,以眼神示意他,告诉他载潋就在里头,王商才心领神会,只能安静闭嘴。

    载??在原地冷冷地站了许久,他无数次回忆起原来的载潋,爱笑爱说还爱闹,在父兄庇佑之下长大的她从来不懂忧愁为何物。

    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从前那个爱笑爱闹的载潋,现在的她已领会了现实的残酷,失去了阿玛的她再也不是醇王府里那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载潋。

    载??终于放开了步子走进醇贤亲王园??,可他却没有理会就站在园??内的载潋,他无视了载潋的存在,径直走到醇贤亲王的陵寝宝顶前,兀自跪倒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

    载潋转过身去,瞧见皇上已跪倒在了阿玛的陵寝前,只感觉才刚刚被抚平的丧父之痛又出来折磨自己,她也跟着皇上跪了下来,却与皇上隔着遥远的距离。

    王商和寇连材也跟到了皇上的身后,扔下手中的伞跪在皇上的身后,跟着痛哭流涕的皇上一起呜咽抽泣。

    载潋的双眼被大雨浇打得睁不开,可她却能看得清此时就跪在不远处的皇上,她能将皇上的悲痛心情感同身受,她明白皇上失去了阿玛的悲痛,了解皇上不能在阿玛在时喊他一声“阿玛”的愧疚无奈。

    皇上的哭声徘徊在载潋耳畔,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仍旧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她都么希望在此刻将全身湿透,失魂落魄的皇上拥进自己的怀里,告诉他自己所有的心事!

    载潋忽然听见达达的脚步声传来,她还未来得及转头去看,已听见静心的声音在耳畔道,“格格,您跪在垫子上吧!您从前在雨里罚跪,跪得膝盖都不好了!”

    载潋抬头去望了望皇上,她发现皇上也是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的,便将静心推开到一边,只摇了摇头道,“我不用。”

    皇上从醇贤亲王陵寝前起身时雨势更凶,将园??内那颗参天的白果树都浇打得弯了腰,载??起身后感觉哭的已没了力气,他缓缓向回走着,载潋也才在静心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载??压慢了脚步,当他路过身旁的载潋时,却忽然停住了脚下的步伐,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决定问道,“你为什么也来了?”

    载潋颔了首,声音无力地回话道,“奴才知道皇上怕打雷,所以来了。”

    载??只感觉心底“咯噔”一响,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载潋的答案竟是这样的,他此时才仔细转过头去看载潋,见她的眼睛早已哭肿了,身上穿的白色的孝服也全被泥水弄脏了,此时连把伞都没撑,他思考了片刻如何安慰载潋,最后只道,“载泽虽是要成亲了,可朕将来会再给你和他赐婚的,会成全你们的,你别再难过了。”

    载??话毕后便大步向园??外走去,载潋此时才忍不住地追了出去,她在载??身后大喊了一声,声音盖过了嘈杂的大雨声,传到载??耳畔无比清晰,“皇上!您就真的不明白奴才的心事么!”

    载??被载潋的声音惊到了,他从未听到过载潋如此声嘶力竭的呼喊,他仔细思考了片刻,却还是道,“朕!明白!所以才说一定会成全你和载泽!”

    载??话毕后终于没有再做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醇贤亲王的园??,只剩下身后的载潋一个人。

    王商明显能看到皇上在遇见载潋后情绪上的转变,他见皇上闷闷不乐,便宽慰道,“皇上,您别难过了,您能亲自来看望醇贤亲王,王爷会含笑九泉了。”

    而载??却一言不发,只坐在马车里任由潲进来的雨水将自己的衣裳打湿了。

    载潋回到住处后便烧得更加厉害,静心和瑛隐为载潋洗过澡更了衣后,便扶她到床上休息,阿升端来了煎好的药,吹凉了放在载潋床头的紫檀暗八仙立柜上,等着她喝。

    而载潋却只问阿升道,“阿升,现在外边还下雨吗?不知道皇上走到哪里了…”

    李妈妈在得知今日皇上来了醇贤亲王园??后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现在听到载潋烧成这样还在惦记着皇上,更确定自己的猜测,她等着载潋将药喝完了,才从偏暖阁里走过来,对静心三人道,“你们都去吧,留我陪着她就行了。”

    静心知道载潋一向与李妈妈亲厚,才放心地离开。

    而此时的载??被大雨困在了山脚通往远处大路的分叉口处,倾盆而落的大雨已经将马车的顶篷打穿了,大雨积满了马车,令他们无处可去。

    王商从马车上跳下来,举起伞来试图能挡住迎面而来的狂风暴雨,王商无计可施下才道,“皇上!咱们暂且到载潋格格的院落里去避避吧!奴才怕雨势太大,泥沙滚落,前方道路难走,伤着万岁爷啊!”

    载??却不愿意久留,他担心宫中尚有待他处理的事情,便道,“还是回去吧!”寇连材也上前来劝道,“万岁爷!宫中的事再急,都没有万岁爷龙体安危重要啊!奴才求皇上,还是去避避吧!”

    载??拗不过王商和寇连材两个人,便满怀着不情愿走到载潋所住的院落里暂时避雨,载??见静心几人都在院落西侧一间屋内围坐着吃饭,因窗外雨大,几个人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王商想去叫载潋和静心等人出来,却被载??一把拦住了,他瞧了瞧面前正前方那间亮着灯的屋子,道,“不必去了,她就在那儿。”

    载??走到载潋居住的暖阁门外,才听到李妈妈在里面极为心疼地问了句,“格格,算是老奴求您了,您实话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人,为什么事将自己折磨成这样啊?您叫老奴看着不知要如何心疼了!”

    载??本无意偷听载潋与李妈妈谈话,可事到如今,他也想知道载潋真正的心事,便示意身边的王商和寇连材不要出声。

    载潋知道李妈妈是关心自己,如今走到这步田地,她想自己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瞒下去,载??透过窗纸望见她缓缓从床上靠起身来,有气无力地笑着,拉住了李妈妈的手,道,“妈妈,我不瞒你,我都是为了皇上!为了…皇上!”

    载??听到“皇上”二字后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他没想到载潋真正的悲伤不是因为载泽,而是因为自己。

    “妈妈,我知道皇上是额娘唯一的儿子,我如何能不懂额娘的心情!阿玛病重期间,皇上几次三番出宫来看望阿玛,有次还彻夜留在王府未归,若是太后知道皇上是自愿如此,皇上将来处境又该如何!阿玛走那天,是额娘让我进宫去向太后说明,说是我引皇上出宫的,这样太后就不会再难为皇上……”

    载潋苦笑着,眼角仍旧淌着泪,载??望着载潋的模样,惊异与心疼令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所以格格您脸上那些伤…就不是自己摔的了?”李妈妈极为心痛地继续问道。

    “不是,我身上所有伤从来都不是自己摔的…那天妈妈看见我脸上有伤,是我进宫去向太后证明皇上是我引出宫去挨的打,妈妈说,我如何能将这样的事告诉皇上?不然额娘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我宁愿皇上误解我,也不愿意他……”

    载潋说至此处忽然猛地咳嗽起来,李妈妈忙为载潋递了水,载潋喝了后才平静下来,她苍凉地笑了笑,“妈妈别担心我了,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格格!”李妈妈因为心疼载潋已泣不成声,她上前去紧紧抱住了载潋,哭道,“格格,您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啊!为什么也不将从前载振欺负您的事告诉皇上啊!”

    载潋靠在李妈妈的怀里静静笑道,“告诉…我如何不想告诉!我无数次想过皇上会为我做主!可妈妈不明白,载振是庆王的儿子,是太后信任的心腹,若皇上惩处载振,一定会危及到庆王在朝中的地位,在太后看来,皇上惩处载振,无非是要铲除异己力量的借口而已!于皇上不利的事我如何能做!”

    载??听至此处,竟感觉像有一道雷不偏不倚地击在自己的头顶,他竟不知,载潋一个人竟然扛下了这么多的委屈与误解,这些仅仅是载潋说出口的,而那些她没有诉出于口的,又该有多少呢?!

    他悔不当初,后悔为何会疑心载潋是陷害珍嫔的告密者,会疑心载潋是欺骗自己的太后党人,为何会眼睁睁看着她跪在大雨里不闻不问。

    载??终于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所有心疼与愧疚,他恨不得立时将载潋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弥补因为他不信任而带给她的所有伤害。

    载??推开了载潋的房门,当载潋转过头来看到他时,载潋惊慌得竟连手中的杯子都握不住了。

    “潋儿…”载??的眼睛泛红,他的模样将靠在床榻上的载潋吓到了,载潋从床上走下来,走到他面前惊慌失措地想要跪下行礼,却被载??一把拉起,他不允许她再跪。

    载??将载潋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害怕她再受一点伤害,害怕她再离开自己。

    李妈妈捡起地上破碎的杯子后,便领着王商和寇连材退出去了,她要给载潋和皇上留下单独化解所有误解的机会。

    “你告诉朕,你那些伤,到底都是怎么弄的?!你实话告诉朕!”载??厉声的质问令载潋无所适从,她尚幻想着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就可以保护皇上不受伤害,不引起惊涛骇浪,于是开口道,“奴才…自己摔的。”

    “你还要骗我吗!潋儿!…我再也不要把你弄丢了!从前都是我不好,总是不敢承认自己的心事,才将你一次又一次弄丢了!…”此时此刻在载??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些束缚在“兄妹”之间的禁锢,再也没有那些令人胆怯退缩的流言蜚语,他只想坦诚地面对她,“是我错了,错得太离谱,我总不自信,总以为你心里的人会是另外的人!”

    载潋感觉皇上将自己抱得好紧,她无数次在梦里见到的人,此时此刻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令她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载潋缓缓将双手抬起来,慢慢用力,将全身已经湿透的皇上紧紧回拥在自己怀里,载潋自私地享受着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拥抱,因为这一刻她等得太久,也太苦了。

    载潋不知道皇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皇上都听到了什么,可她在向李妈妈诉说过那些误解过后,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她知道已没有什么人能将皇上从自己的生命中带走了,她想说的所有话,也生平第一次有了说出口的勇气。

    正因为阿玛的去世她才明白,很多话如果不说清楚,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皇上……”载潋将脸深深埋在载??的怀里,她吮吸着他身上的气息,熟悉的气息令她心安,令她空前地怀有着希望,“皇上,我今日问皇上,真的不明白我的心事吗,皇上…现在能明白了吗?”

    载??低着头望着怀中的载潋,他微笑了笑,他复又载潋紧紧拥进自己的怀里,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载潋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她抬头望着皇上俊朗的轮廓,她睁大了眼睛,踮起脚尖,在皇上耳畔一字一句道,“潋儿的心事…潋儿的心事就是皇上!心里是皇上,心里…全都是皇上!”

    就在载潋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感到自己嘴唇被皇上用力吻住,这一吻再不是清清淡淡的吻,她感觉得到皇上吻中的热烈与缠绵,这一次她不准备再做任何的抵抗,她决心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皇上。

    载??将载潋一把抱起,大步走向了内暖阁里的床榻,两人的吻依旧缠绵,载??将自己身上的多余全部扯去,更迫不及待地扯眼前人的衣物。

    载潋此时感觉脸颊上一片如燃烧般的火热,她不敢直视此时在自己面前的皇上,她期待却也害怕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皇上的指尖在自己身上划过,带给自己的触感令她意乱神迷,她渐渐开始迷失在皇上的攻势之下。

    载潋忍不住地发出声音,她感到皇上将自己抱得好紧,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初经世事的她只感觉脸上像是有火团烧起来了一样,更不敢再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于是羞涩地将双眼合上。

    载??的长驱直入令载潋经受了无法言喻的疼痛,可载??却继续着自己的攻势,他抚摸着载潋的头发,轻声问道,“若是我弄疼你了,我就停下来。”

    载潋羞红了脸,低声道,“不…不要停…”载??听到载潋这句如火上浇油的话后更失去了所有理性,只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时光。

    他感觉自己最后一次用力令他周身酥麻,载潋也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被送上了极乐。

    大汗淋漓的二人尚来不及将气息喘匀,便将彼此紧紧拥抱在了怀中,载潋将皇上的头拥入自己的心口,她紧紧合起眼来,感受着皇上也将自己拥在怀中的满足,她亲吻了皇上的耳后,轻声道,“??哥儿,窗外的雷已经停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