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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购部经理递上来的反应器制作厂家，合格的不过三家。其中两家规模较大，配置良好，但是价格却也略贵。另至于另外一家名字叫做“飞跃生化”的厂家，同等的反应器价格低了一成，但是规模又比较小。方雨有点忌讳，觉得反应器这种东西，买回来、装好了也不一定就能一次成功运行，总是需要很多售后服务，小的厂家万一倒闭，后续无人，便会造成一堆的麻烦。方雨望着摆了一桌子的资料，正不知从何下手，冷不丁地便看见飞跃生化给的厚厚的一沓产品介绍书上面夹了一张名片，白字黑字第写着：“销售经理刘锡”几个字。
她一愣，连忙翻出皮包，在杂七杂八的东西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正是同学会上刘锡递给她的。展开来了，定睛一瞧，果然是一模一样。方雨苦着脸，长叹一声坐在椅子里。如果说一开始她还不确定这样奇怪的“巧合”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的她却完全相信，老天爷一定在某个角落悄悄作弄她，然后恶意地偷笑。
下午的采购会议，会议室里十几个人争得沸沸扬扬。
方雨现在才明白李定衍所说的困难到底是什么意思。采购团想买最便宜的，研发组觉得功能最重要，机动组要操作最简易的，五六个部门意见不一，到最后形成对峙的局面。东西还没买成，自己先打了一架。关键是，虽然意见不一，却又没有人敢站出来担任所有的责任。毕竟反应器这种东西不比皮包衣服，动辄百万的仪器，若是买回来用不了，不但损失金钱，更是损失时间、人力，延误了整个计划，谁敢硬着头皮担下这个责任？
会议进行了三个小时，外面走过的人像看马戏一样地瞅着会议室里僵持的局面。方雨看见凝儿也从人事部里出来，遥远地指了指手表。本来方雨和她要出去吃晚饭，看这劲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班。方雨知道自己老是放凝儿鸽子，在会议室里内疚地耸耸肩膀，表示无奈。
只见李定衍坐在他的位子里，一点没有为了三个小时僵持的局面而不耐，却也不是不在乎。
采购部的人对他说：“‘飞跃生化’的仪器在功能相等的情况下还便宜了整整一成半，我们不明白研发部的人怎么会反对用他们的东西呢？”
方雨立刻接上话来，“这家公司在国内立足不过三年的时间，生物反应器投入生产不过一年多。我读过他们的产品介绍，虽然表面上功能完善，可是具体方面介绍得很模糊，有几个重要的地方甚至没有定下明确的数值，以‘测试中’的理由草草打发。生产方如果经验不足导致仪器不能运行，会严重耽搁我们的生产计划。”
采购部主任瞥了一眼方雨，面色有些不耐，“方小姐可能回国不久，对国内情况不了解便随便下了结论。国内做生物反应器的都不怎么久，区别在于国外的技术还是国内的技术。这家公司应用了法国的技术，时间虽短，可是在国内的口碑还算不错。我看研发部应该再重新考量一下。”
方雨看出自己资历不深，所以说话也没有力量。她心里虽有窘迫，但是场面上却不能输气势，硬着头皮微笑，然后不卑不亢地回答。
“研发部的责任是确保仪器在性能方面过关。王主任不相信我们的专业意见吗？”
这话说得很友好，却把球又推了回去。几个部门的主任顿时都没了话，瞥向李定衍。
只见他轻笑道：“我说王主任，你不要小看我手下的这个方雨。你前几天还说好的那份计划可是她一手策划的。再说，不管购买什么仪器，我们研发部的人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不是吗？”
“那李经理是愿意全权负责了？”
方雨微微一怔，立刻想说什么，却被李定衍利落地打断。
“当然。”
既然李定衍都这样说了，其他主任也都没有更好的理由争执，看向方雨的目光也再不敢轻视。
“那…李经理，还有方小姐的意思是…？”
“这三家卖方，我们会亲自前去咨询。等待下个星期就会有结论，不会误了采购部的日期。”
他在硕大的会议桌前，慢慢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研发部是整个技术转移的核心，我不希望再有人质疑我们的决定，否则再有技术上的疑问，你们大可自己做主张，不过搞砸了事情也不要担不起责任。”
刚才采购部的主任立刻讨好地挽回什么：“李经理哪里的话……方小姐也好，李经理也好，都是技术方面的专家，我们不会不知道。这样好了，等到你们研发部作出决定，我们采购部一定全力支持。”
会议结束后，一行人走出玻璃门，方雨快了几步追上李定衍。
“李总……其实，你不需要担下所有的风险的。”
“你觉得没把握？”
“不是……”
“你觉得会议室里的那些人会做出更好的决定？”
“那也不是。”
李定衍以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有的时候，任何一个决定都比没有决定要好。要做的只是跨出第一步，剩下的自然水到渠成。明白吗？”
“明白了。”
方雨诚心地点点头，看他镇定自若的侧脸，心想自己从他身上学到的何止是技术知识，更是为人待事的魄力。
“不过既然话说出了口，明天就要开始出差了。”
“李总要去多久？”
两人走进他的办公室里去，他把手中的电脑放下，悠然笑道：“不光是我。还有你。赶快回去准备准备吧，明天就走。”
为期一个多星期的出差，就这么匆匆地决定。机票订下来了，方雨才突然想起方母说过要跟顾家人一起去看房子的日期刚巧赶上了出差。她打电话给母亲解释，方母并没有责怪，到是方雨自己心里不安。她想跟着方母去的原因一方面去陪陪她，再者还是担心母亲会受委屈。只是如今采购部的期限逼近，出差的事情又是自己半揽下来的，所以怎么也不好意思对李定衍开口改期。
晚饭和凝儿一起出去吃，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小餐厅，摆下东西，跟老板点了几道菜。等上菜的时候，凝儿说：“哎，方雨，再过一阵子燕子就回来了。”
“哦？从德国？”
“嗯。说不定回来之后不久就举行婚礼了！”凝儿满脸羡慕：“我们这三个人里面，还就数燕子最幸福了。大学毕业就找好了男朋友，听说还是高干子弟什么的，家境可好呢。然后两人一起去德国进修，现在回国举行婚礼。你说说，是不是羡慕死人了？”
“你也可以呀。”方雨笑道：“燕子是属于理智聪慧型的，而你则是甜美可人型的。算起来，其实你应该‘销路’更广，谁让你自己眼界那么高。前一阵子听说人事部里有个小路在追你？还不是被你一口拒绝？”
凝儿小女儿气地撒娇：“那人整天口口声声说‘喜欢喜欢’，没半点成熟内敛的气质，怎么让我喜欢？”
“我以为你要‘温柔体贴’型的？”
“温柔体贴，也要成熟呀。不然怎么指望他支撑起一个家。现在房子车子都贵得要死。咦？就像你老板李定衍那样子的。”凝儿开玩笑，说道：“方雨，你跟他有快半年了？有没有什么八卦跟我说来听听？”
“你这小妮子！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许到处去说。”方雨点了点凝儿的额头，犹豫了一阵子，又说道：“他跟他太太关系也许有点紧张。”
“怎么说？”
“有几次他太太打来电话，他却不愿意去接。上次搭他的顺风车，不小心在他接电话的时候说了句话，就听到电话那边他太太不高兴了。”
“啧啧，管得还真紧呢。不过李总的确也有那个魅力。我们主任以前说过，他几年前在一家国外的公司有很好的机会，不过因为他太太不愿意出国便放弃了。像这样照顾老婆、又有能力的男人，真是不多了。就算他结婚的消息也没能挡住公司里那么多为他‘花痴’的女生呢。”
方雨耸耸肩膀，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说，男人还是不要找太精英得好，自己心里反而不踏实。好的不真实的男人，多半就是不真实的。”
凝儿一边说着，一边瞥了方雨一眼，揶揄地说道：“方雨，哪个男人……像李定衍一样‘好的不真实’呢？”
“随便说说。”
凝儿一脸俏皮，故意拖长声音：“噢……说的不是顾江城？”
方雨刚在喝水，差点呛到：“怎么提起他？”
“上次同学会，我收到短信想跟你一起回去，出了大厅就看见你和顾江城一起离开。那时候你才回国没多久吧？看起来就已经很熟了哦。”
方雨想一会儿，终于决定把方母与顾振文的事情跟凝儿略略提了提。凝儿听的一脸不可思议。
“这么说，你跟他可能会成亲戚？”凝儿扳着指头算道：“你妈妈与他的叔叔……那么你们的辈分算是……表兄妹？”
表兄妹。方雨听了这个词蓦地一僵，连忙说：“哎呀！我们同岁。就算我妈妈跟他叔叔的事情真的成了，我跟他也扯不上什么辈分。他是他，我是我。”
凝儿还想问，方雨却赶紧岔开话题说：“你刚才还不说燕子快回来了吗？总要计划计划怎么庆祝吧？一起去聚一聚？顺便认识认识她的那位‘未来老公’？”
“嗯。你还没见过他吧！长得还很帅呢！”
凝儿话匣子一开，剩下的整顿晚餐都在说燕子令人羡慕的未来。
晚上回家的时候，方雨在计程车里突然想到，顾江城与李定衍真的有些相似。同样的沉着优雅，同样的出类拔萃，连温柔淡笑的神韵都有些类似。如果两人是同一年龄，恐怕是难分上下的优秀。只是顾江城毕竟年轻了许多，比李定衍多了些冷彻的淡漠，少了一分圆滑城府。也有可能是因为顾江城家境优越，从来不需要讨好别人、仰仗别人脸色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方雨突然间明白了那夜李定衍在红珊瑚遇见顾江城之后复杂的目光。
人生真是不公平是不是？
这样的认知她不是没有过，甚至在很早很早以前便已经习惯。然而如今，她对顾江城的感觉又似乎生出了些许微妙的东西，所以更加令人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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