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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苑内外，盛开着黄色的桂花儿。小小的，嫩嫩的，攒在一起如一团毛绒绒的蜂子。风儿吹来，阵阵花香飘来，如入清甜桂香之中。这初开的桂花儿，似是与枝头的绿叶遥相呼应。
这是七夕祭祀活动的最后一天，桂子早已开了花儿。像是为了赶这场七夕的聚会活动。于是离若便与梅子一同商议，既然七夕的正日子楚云宏未来，那么就凑这个日子举办宴会吧。
如今后宫全权交由离若负责，按照她严谨的作风态度。宫里庭院早就备下了祭祀的焚香蜡烛，并着桂花调制的米酒。还有早先蒸好的桂花糕，桂花饼一同放在桌案上。
“若儿倒是十分用心，”楚云宏饮了一口桂花酒，顿觉香甜可口，不由得赞赏道，“这桂花开得也恰到好处，这杯酒就只当是朕慰劳若儿的吧……”他说着，便递给离若一杯桂花酒。
尽管这是“借花献佛”的酒水，可是离若依然心满意足。她端起酒杯轻轻戳一小口：“沉香入梦来，桂子落瑶台。这两个句子，是嫔妾为此次七夕之末，备下的题目，皇上可否有兴趣？”
“青娥耐俱冷，携来九天栽。”楚云宏接下来的一个句子，实则是道出了桂花香甜的味道，连天宫中的青娥也都忍不住下凡，取来栽种到天上的情景，颇具神话色彩。
一旁的梅子喜得连连拍手：“皇上与苏贵人对的句子，果然是绝对！普天之下，再想不出这般巧妙的句子了！”梅子说着，便取来两杯桂花酒。让他们两个对着饮了。
“说到连诗作词，本宫倒是不如陆姐姐的句子自然。”离若一面笑着，一面将目光移向了许久不见的陆亭枝。但见今日的陆亭枝，穿着一袭澄澈的水蓝色小袄，腰身下是一条撒花镶边凤尾褶裙。
腰间系着干净的天蓝色宫绦，与外面披着的点金月白色披风，互相辉映成趣，宛如天边的一抹云。陆亭枝听到这样的言论，不觉慢慢起身道：“月色清辉下，鲛纱散成花。”
“这个句子将月色比作了鲛纱，干净透明，”离若点评道，“只是少了桂花的甜味儿，是不是少了意境？”
“霰珠凌空舞，暗香醉白纱。”不待离若的话音才落，就听到陆亭枝接下里的句子里。桂花的香味儿抽象难以比拟，却是被比作了霰珠和白纱。顿觉眼前是一片澄澈的画面，让人沉醉。
楚云宏听了，不觉再次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陆亭枝。乌发简单的挽成弯月状，然后用发簪盘起，如云盘桓。余下的青丝，自然的披散在两边，用发丝束城小辫儿。
再没有多余的发钗，倒是衬托的陆亭枝清新干净。“好一个霰珠凌空舞！”楚云宏拍手称赞，“陆妃的句子，果然是空灵自然。难怪玖月常常夸赞与你，今朝见了果然不同——”
云朵儿的影子飘散过来，遮住了掩映的月色。彼时桂花的影子转移到桌案上，刚好与这暗香袭来。一同倒映在酒水中，这一番美景，更是与众不同了。空中模糊的夜色，逐渐变得晦暗起来。
陆亭枝说完这个句子后，便饮了杯酒，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经历过了这许多事儿之后，再没有了闲暇功夫去争夺恩宠了。她想着只要每天平安度过，或是见到楚云昭一面最好。
离若看着桂花影下的陆亭枝，就像是一只安然的水芙蓉。似是与世无争，可是离若也不得不提防。毕竟这连诗作词，一直都是自己拔得头筹的。陆亭枝，这个人定是要除去的，不过早晚而已。
“惠妃娘娘，听得皇上最是疼你。”离若忽而变了软和的语调，让惠妃有些浑身不太自在。不过这温存之言的背后，惠妃还是听出了冷冷的口气。她看到了离若眼眸中的别有深意，感到发冷。
想着上次离若利用一件衣衫，让自己受到责罚抄写经书的事情。惠妃不由得心有余悸，谁晓得这次会不会又是离若下的圈套。于是惠妃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站起了身子。
“小小嫩黄花，深秋吐丹砂。”惠妃的声音很小，说完之后忍不住看了看楚云宏。但见楚云宏很是柔和的看着她，让她的心里暖乎乎的。想来个句子，应该是不错的。
“惠妃娘娘这话不对，”离若细细分析着，“明明是嫩黄色的桂花，怎么会是红色的丹砂呢？”她的这番问话，着实让惠妃浑身一颤。像是被抓住了把柄，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楚云宏。
只听得楚云宏慢条斯理道：“若儿难道不知，这桂花的含义是什么？”这一点，还真是问到了离若。她摇了摇头，自己委实不知道。她素来知道牡丹的高冷，和荷花的清高罢了。
“桂花代表着红粉佳人，自然是丹砂了。”楚云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觉抚了抚惠妃的小手。那一双冰冷的小手，被楚云宏的大手紧紧握住的时候，惠妃满心都是感激的。
陆亭枝是满满的羡慕，离若则是满心不屑。却又不好表现什么，遂清冷一笑：“皇上来评评看，此次谁的句子最好？”
“自然是惠妃的最好，极富想象力，”楚云宏看着惠妃，不觉满眼含笑，“不过陆妃的句子清丽自然，两个一样的好。”还真是一碗水端平，离若又是赔笑点头。
晚间凉风飒飒，离若送走了楚云宏之后。才要撤下这宴席，却有来顺送来一封信：“这是金禅寺一个叫做清尘的尼姑送来，让务必转交给皇上的。”他说着，又低声道，“苌华苑东门，明早五更天。”
看来，来顺是在苏府，得到了什么消息的。离若点头之后，让来顺先离开。自己则要拆开信封来看，却是青鸾所写。她看着那些字来，嘴角微微一笑，于是一个极好的注意浮现脑海。
天空是灰白的，没有云。只是不停地吹着冷风，似乎每刮一阵子的风，就将天地之间，镀上了一层冬的色彩。单调，乏味，干涩的空气里。处处氤氲着阴郁的味道，甚是晦涩。
偶尔打出来的阳光，也是很快缩了回去。金禅寺里，早就已经点燃了小银炭。炭火烧的十足，旺旺的火焰，将寒气阻隔在外。一道大插屏，一张厚厚的棉布门帘，甚是温暖。
桌案前的青鸾，心不在焉的翻看着书本。还不停地向外张望，昨儿个递出去的书信，怎么这个时候还没个音信。青鸾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也许这个时候楚云宏还在忙着吧。
前些时候，听宫里来的秋影告诉她说。楚云宏没有参加宫里的七夕活动，而是来了金禅寺。青鸾立刻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皇上当真来过了？”
秋影认真地点头道：“不过皇上从金禅寺回宫以后，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似是有愠怒之色……姐姐果真不知？”说着，便又将楚云宏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青鸾。
于是才有了青鸾深思熟虑写出去的一封信，她渴望着做个解释。其实她的心里，还是在乎他的。有的时候，误会也是需要澄清的。彼时门帘子响动，青鸾一阵欣喜，忙上前去相应。
“鸾妹妹怎么下了床？”楚云昭一面说着，一面端着热乎乎的鲜鱼汤走进来。但见他先将罐里的鱼汤放在火炉上温着，又褪下披在肩头的虎皮披风。不断地朝掌心哈气，“这天儿，越发了的冷了起来。”
楚云昭搓着双手，笑着道：“这鱼汤可是大补，才刚我下了山去抓来的，新鲜的鲫鱼……”他说着，便伸出手来为青鸾盛上一碗。白滚滚的鱼汤，鲜嫩的芫荽，看着特别有食欲。
然则青鸾却是一心念着楚云宏的回信，根本没有心情。及至楚云昭唤了她两声，她才懒懒的回应着。才要用俯下身子喝汤的时候，却是不经意间瞥见了楚云昭满是伤痕的手。
不知为什么，青鸾想起了上次。楚云宏为她熬粥的时候，也是被火苗烫伤了手臂。而今看到同样的疤痕，青鸾不觉捏着他的手掌去看。只见指腹与掌心处，都是被鱼鳞刮伤的细小血纹。
“昭哥哥，你的手……”她说着说着，不觉双目泛红。反倒是楚云昭轻轻反握住她的手儿，然后抚着她的泪水。浅浅一笑：“我只要你喝了这鱼汤，算是对我最大的慰藉了。”
青鸾听到这些话，满心都是暖暖的。于是她端起鱼汤，咕哝咕哝的喝完了。夹杂着满满的情意，在青鸾的心底慢慢融化。她暂时忘却了楚云宏带给她的伤痛，微微笑了起来。
“鸾妹妹要常笑才好看。”楚云昭看到青鸾满足的笑，心里很是受用。这段时间他过得很是充足，哪怕时间就此停留。或者是现在就带着她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会更好。
窗外秋风迭起，落叶随风飘散。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轻轻地叩门声：“穆姐姐在么，我是秋影……”屋内的青鸾才刚微笑的眼角，此刻忽然愣在那里。随后慌忙起身，心里忐忑不安。
下雨了，秋日的雨连绵不绝。没个三五个时辰，是不会停下的。只见秋影穿了蓑衣打着雨伞，前来为青鸾送信。满目都是带着喜悦之色，青鸾亦是欢喜时分，恨不得现在就拆开了信来看。
“皇上还真是忙着呢，”秋影进了屋子，将雨伞立在门外，又脱了蓑衣和雨鞋，口里说道，“昨儿个七夕将结束，苏贵人又备下了宴席。加上一个陆贵人，一个惠妃，大家都在连诗……”
虽然青鸾没有在现场，可是听着秋影的话。似乎那热闹的场景，就展现在眼前了。她不觉幻想着，倘或自己也在场就好了。她记起以前与楚云宏共度七夕的画面，而今只剩回忆了。
“不管如何，皇上还念着姐姐！”秋影将信递给青鸾，催促着她快些打开。青鸾颤抖着手儿，想要拆开看的时候。却是望了望楚云昭，心里一阵愧疚。却又忍不住不看。
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似乎楚云宏就站在自己跟前。烛火静静地，偶尔被窗户缝儿里的雨水吹来，摇晃不堪。谁知看到一半儿，青鸾的信件从手中滑落，双目有些呆滞。
“姐姐，姐姐！”秋影唬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了她。楚云昭亦是将她抱在床榻上，细心的为她擦拭汗水。看着楚云昭又是倒茶，又是安抚青鸾的场景。秋影弯下腰捡起信件来看。
这一看不打紧，着实让秋影吃了一惊。信中赫然写着：“秋影暂代御前之职，青鸾不循宫规私自出宫，与外男有染。即刻，逐出皇宫——”短短两行字，敲碎了那颗期许的心。
这绝对不可能的，秋影连连摇头。她在宫里多年，十分清楚楚云宏的个性。他对青鸾情深义重，怎么会写出这样决绝的信来。“姐姐认清了才好，这不是皇上的本意！”
“这是皇上的字迹，我怎么会不知道？”青鸾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什么都不用说了，大约上次皇上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儿吧……秋影，做御前不是你一直的愿望么？”
这番话着实让秋影感到格外讽刺，她连声解释：“我这些年跟着姐姐，怎么样的为人，姐姐应该明白！这封信里，必定是有人故意篡改的！姐姐等我回宫，查明了真相！”
谁知青鸾却是苦涩的一笑：“皇上喜怒无常，他要怎样谁还管得住？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此时的青鸾，只觉着唯一的期许，都失去了。外面的风声雨声，让她顿觉为她而哭。
入夜雨停了下来，秋影也回了宫去。屋子里独独剩下青鸾还在暗自流泪，她反复看着那封信。楚云宏独特的字迹，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然则白纸黑字，写得格外分明。
她将信件慢慢丢入火炉中，看着火焰将信件一点一点吞噬，心儿早已千疮百孔。哪里知道楚云昭将信件冒险拿出来，火焰早已淹没了字迹。“或许秋影说的没错，皇兄怎会如此决绝？”
“昭哥哥，我真的累了，”青鸾低声道，“等到过些日子，你带我离开吧。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她说着，疲倦的偎依在他的怀里。这些年，她是应该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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