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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陆行八万里 > 第四十二章 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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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坷洲北边的地方,村寨一两个散落在各处,百姓们过着清苦的生活,这里少有战乱,也少有富贵。张庆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正午的天气拿了一把锄头要去地里,张庆长得壮实,头发也厚实,村子里的人都叫他“毛毛”,张庆也喜欢别人这样叫他。

    前几年村子里征军去了些人,打完仗回来的家里过的富裕,没回来的也富裕,听说死了的一人有好几十两银子,张庆那时候还小,官府不要。地里种的玉米,金黄的棒子,过一两个月就能摘了去。玉米叶上有小小的齿,划在身上就是一条红色的印子,沾上汉了更是难受,前些年的张庆还怕这些,大爹得了病,地里的活儿就他自己来,从那以后就不怕了。

    “毛毛”是二爹给起的名字,说他是捡来的,在一个毛茸茸的包袱里,远远看一眼像是一个毛疙瘩,就叫他“毛毛”了。过些天要去下面的镇子买药,大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在往上的山里有草药可以挖,卖了钱就能够了。附近的几个村寨没有好郎中,前些年医死了人就给了十几两银子,看病的人还是很多。张庆宁愿多跑路也不去。

    傍晚回家,刚走到村口碰见了一个年轻人,比自己小了些岁数,直勾勾的看向自己,张庆躲闪了几眼,“这人有病吧。”

    白青山今晚凑巧走到了这里,昨天傍晚也路过一个村子,想借宿一宿,奈何是一个姑娘同自己搭话,“姑娘,我是北上的书生,能不能行个方便借宿一宿。”姑娘正在收衣服,还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屋子里有一个粗犷的妇人声音,“借你爹的个大头鬼,敢进院子不得三两柴刀砍死你,滚远点。”白青山朝着姑娘笑了笑,敢进走远了,“别说,姑娘好看。”

    今天见了这位小哥,就盘算着怎样能搭上话,让自己有个挡风的地方呆着,白青山揉了揉头发上前说道,“小哥,我是远游的书生,今天路过村子,没个去处,想请小哥收留一晚。”白青山笑眯眯的说道。

    看来人是个腰间挂了个葫芦的年轻人,书生模样,还背了一个包袱,大爹说过的,“读书人基本上都是好人。”“行的。”张庆答应道。

    白青山立马点头感谢道,几天了,终于遇到了一个能让自己有个安身地儿的主,“好人啊!”白青山感慨。

    “大哥,我叫白青山,能遇上也是缘分。还不知晓大哥名姓呢?”白青山说道。

    “嗯,我叫张庆。”张庆说完还顺手指了指,不远处能看见一个农家院子,除了门楼,两边全是树枝儿拼成的栅栏。白青山在门口特意多踩了两脚,一脚去鬼神挡灾害,一脚通天地灵气,养富贵人。

    张庆先去放了锄头,又带着白青山洗了手。

    屋子里有个五十多岁的人,衣裳很新,领子还是皮毛做的。白青山还特意问了好。

    张庆给“大爹”介绍了白青山,说是借宿一晚,“大爹”也笑着答应了。

    “大爹今天看着很精神,是有什么高兴事儿了?”张庆笑着问道。

    “嘿,下午那会刚吃完饭就觉着精神,我就拄了拐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一点也不累,就想着帮你烧一顿饭。”

    “大爹很快就能好了,还是人家宋郎中的药好使。”张庆说道。

    “宋郎中的药好使。”大爹答应道。

    张庆帮着“大爹”做饭,白青山将包袱放在了椅子上就坐在院子里了。点了一根旱烟,吸溜着。一路上白青山走累了就想抽两口,成了这个年轻人的习惯。白青山正想抖落烟灰,眼睛里忽然闪了一下,疼的白青山手里的烟头掉到了衣袍下,烧了一个洞出来。白青山手抖得很厉害,头也抖的厉害,咬紧了牙才挺过去,然后便捂着眼睛在院子里坐着。过了好一会,才捡起来地上没有烧完的烟头,又狠狠的吸了好几口,嘴里的烟味伴着泥土味儿,涩的厉害。

    “小哥,小哥,来吃饭。”被叫做“大爹”的人招呼着白青山。

    白青山认真的看了一眼这个受了几年大病的人,瘦弱的脸上颧骨凸起,眉毛稀疏,头发束的很紧,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鞋子。

    “谢老叔了。”白青山拱手答谢。

    “快进来吧,不用这么客气的。”中年人说道。

    屋子里很干净,桌子上放着两个菜,油水混着盐水炒的,吃的清脆。玉米粥粒儿很大,嚼在嘴里油乎,白青山吃了一碗又被张庆让了一碗,也笑呵呵的答应了,吃的很开心。夜里,白青山被安排在了一间有桌子的房里,房里有一张小炕。

    “小哥别急,屋里许久没呆人,我去弄点柴火烧烧,去去潮气。”张庆说道。

    白青山将包袱放在炕上,就出去了。张庆“大爹”也在院子里,白青山蹲在边上同他说话。

    “小哥是个书生?”

    “是个书生。”白青山说道。

    “书生多好,我就希望我们家毛毛能读几年书,识字就行。”

    “嗯。”

    “小哥是要去北边哪里?”

    “去北边转悠一圈,听说那边有大学问。”白青山说道。

    “真好。”

    “真好。”

    夜里有月亮,院子里烧炕点起的柴火烟儿漫了天上,天上的月亮就看的朦胧了,月光也朦胧了。

    “老叔,拿着,我这有些银两,算是今晚叨扰老叔家的留宿钱了。”白青山从袖口里拿了一两金子同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先是稍微睁大了眼睛,又摆摆手,“我看小哥不像是缺钱的人家,但我们是用不上的,小哥吃不了这些钱两。”

    “收着吧。”白青山说道。

    中年人还是不肯收,白青山向屋内看了一眼,停了好一会又说道。“我瞧的出来,老叔时日不多了。”看中年人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白青山仍然不紧不慢的说道。“老叔就想着是给张庆留的娶媳妇,买您的棺材板的钱就好。”

    中年人仍未伸手,“真不多了?”眼里又泪光的问道。

    “不多了。”白青山从兜里拿出来两根旱烟,中年人一根,指尖燃起了火,替中年人点上。中年人手似乎有些颤抖,摇摇晃晃好一小会才从嘴里冒出烟来。

    “小哥不是寻常人,那我就收下了,免得我死后毛毛为了钱为难。”

    白青山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小哥会多留些日子吗?”

    “明早就走。”白青山答道。

    “谢小哥了!”中年人看着白青山眼睛说道,像是有些言语,又欲言又止。

    白青山皱了皱眉,并未多问。

    夜里,白青山看了一会书就睡了,北边的夜里挺冷的,今天夜里也很冷。张庆睡在院子左边的屋子里,熄灯很早。白青山又坐起,开了一扇窗户,点了根旱烟,晕乎乎的睡了。

    张庆起得早,天刚亮就在院子里磨镰刀,是不是蘸一下旁边盆子里的水,铁锈的褐色顺着盆儿弥漫。白青山就蹲在屋子门口看着,盯得很仔细。

    “小哥也起了,我正准备去地里,小哥别急,吃完饭再走。”张庆说道。

    白青山正想推辞,忽然想起来什么,“老叔,老叔。”在院子里叫了两声。

    “大爹还没醒的。”张庆说道。

    “我想同老叔道个别,老叔还未醒,那我收拾收拾就走了,谢大哥待我一宿。”白青山说道。

    听白青山这样说,张庆就想将老爹喊起来,敲了敲门,“老爹,我进来了啊。”

    推开屋子一小会,白青山就听见了张庆的哭声,白青山皱着眉头走了进去,张庆就跪在他老爹床边上。

    “老叔他……”白青山刚张口,张庆的哭声遮住了白青山的言语。

    白青山走上前去看了一眼,紧紧的皱着眉头,想起了昨夜这位老叔的言语。老叔知道白青山不是寻常人之后说的话是想让白青山照顾一下自家孩子,白青山说他第二天就走,老叔未言语,夜里,死了。白青山知道他是想让自己走不了,多留些日子,同张庆搭上关系,就能让张庆有个好日子过。白青山想的明白,老叔也想的明白。

    等着张庆哭完了,又张罗了村里人,棺材板早已经备好了,放在一件草棚子里。

    来的人很多,有吹唢呐的,打钹的,小鼓也啪啪的响,风吹过来带起的尘土让人睁不开眼。张庆翻了翻家里的家当,找见了老爹给自己留的钱财,有一两金子。有人不认识白青山,问“毛毛,这个年轻人是谁。”“家里一个过路的客人。”白青山也很忙,忙着端盘子,烧锅,抱柴火,烧水,提水。入葬的那天张庆哭的很伤心,抱着一个装满了烟灰的黑坛子摔碎在了村口的牌坊下,坛子彭的一声摔开,烟灰气儿弥漫。白青山想起来那晚看见的场景,一个中年人一觉未醒,年轻人趴在床前哭的伤心。白青山揉了揉眼睛,苍天什么看不见,苍天什么不知晓?

    能看得见恶事儿的白青山又看了一件恶事儿,像是之前的岳老没能留住自己的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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