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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小说 > 雨境追凶 > 七、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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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麦还保持着镇定,他从舱室外壁上拧下了应急水枪,拉着长管子,蹬蹬地爬上梯子。他一手攀住梯子,一手持着水枪,对准船舱顶部就是一阵喷射。金芝看见头上水花四溅,黑烟滚滚,好一会儿,火势才慢慢减弱。老麦干脆从梯子处登上舱顶,持水枪继续喷射,直至将火势完全扑灭。

    金芝在下面不等老麦吩咐,也爬上舱顶来帮忙。桅杆已经烧断,舱板顶部一块被烧穿,到处都是乌黑的焦痕。金芝看见地板上倒放一个被烧黑的汽油罐,里面的汽油已经流光。

    金芝不禁问道:“这场火灾是怎么来的?”

    老麦思忖了一下才回答:“刚才经过的那艘货船很可疑,应该是船顶那个工人动的手脚,他趁我们在聊天没注意,偷偷把燃烧的汽油罐扔到我的船上。”

    “他为什么要烧你的船?和你有仇吗?”金芝问道。

    老麦没有回答,他吩咐金芝把烧剩下的缆绳,一截截扔到江里。他自己下去拿工具和防水材料,打算修补破损处。

    老麦重新爬上舱顶,看见金芝手拿半截绳子蹲在地板上,低头察看某个事物,呆呆地出神。

    “怎么了?”老麦问道。

    “你快来看这是什么?”金芝伸手指给老麦看,地板上乌黑的焦痕旁边,接近舱顶边缘的部分,有一个深深的脚印,脚印尺寸较大,陷入木地板有半寸之深。老麦出神地盯着脚印看了一会,脸上就添了几分忧虑,显得心神不定。

    刚才船舱起火的时候,老麦都还镇定自若,现在却变得忧心忡忡,这个脚印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她很想问,可是看到老麦一脸凝重的表情,又不敢问,怕打扰他的思绪。

    过了半晌,老麦才叹了一口气:“看来我遇上难缠的对手了。大前天我上来看过,当时还没这个脚印,说明这两天有人潜入到我的船上,就站在此处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金芝被他一说,身上凉飕飕的,好像在被人窥视着,产生了老大不自在的感觉。她站在船舱平台上,不安地看着四周,阴沉的天空下,宽阔的江面上没有半个人影,刚才驶过的货船早已不知所踪。

    “这人曾离我如此之近,我对他的存在居然毫无所觉,可见他的身手必定在我之上,”老麦深深皱着眉头,“能在木板上踩出这么深的脚印,还不发出半点声音,这种功夫简直匪夷所思。”

    “为什么他要留下这个脚印呢?”

    老麦双目闪动,想到了一件事:“刚才的火灾,多半也是对方的计策,目的不在烧船,是要引诱我上来发现脚印,这分明是一种警告。有人不想我继续追查溺水魔一案,派出高手留下这个脚印,以示威胁。”

    “你说的这人是谁?”金芝又问。

    老麦沉默不语。金芝忍不住说道:“就算你不说,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昨晚我们在游轮上大闹了一场,温家少爷对你恨之入骨。早上他老爸派人来请你,肯定也是因为这事。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两父子派人干的?”

    老麦只好承认:“不错,我也有这种怀疑。”

    金芝悻悻地问道:“到现在你还不愿告诉我,姓温的一对父子,和杀害我孩子的凶手底有什么关联?”

    老麦脸色一整,对她说道:“从我搜查所得的线索分析,目前还只是怀疑阶段,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昨晚我们在游轮上取得了突破,但打草惊蛇,蛇会咬人,眼下局势十分凶险。往后我们行动要更谨慎,还得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你会害怕么?”

    金芝凄然一笑:“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而且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结局怎样,我都能接受。”

    一阵江风吹来,吹乱了金芝额头的刘海,却吹不散她坚毅的眼神,虽有几分悲戚,她的脸上犹有微笑。

    黄昏时段,老麦和金芝来到汉阳晴川阁附近的洗马长街。说起武汉的洗马长街,可是大有来头。明太祖朱元璋将第六子朱桢封在武昌,封号为楚王。因忌讳此地龟蛇锁江,有龙虎之气,担忧楚王的后裔借势造反,朱元璋下令建造了这洗马长街,数百米的街面从龟山脖子上碾压过去,断其灵气。这条长街和筑造于蛇山腰上的黄鹤楼隔江呼应,这便是数百年来流传于武汉坊间“龟折颈蛇断腰”典故的来源。

    两人走过由条石改了沥青的街道,一路逶迤前进,与许多路人擦肩而过,走过许多牌楼,路过各式旧店铺,最后来到一座两层的砖砌老楼前,这座老楼背靠着龟山脚下的一面山壁而建。门口只开了半扇旧木门,招牌上几个篆字:鲁男子钟表店。门上油漆掉得七七八八,门上的铜环黯淡无光,这是一家上了年头的老店。

    老麦带着金芝跨过十几厘米高的门槛,进到店铺里。金芝好奇地四周张望,老板却不在店堂里,店内也没有别的客人。

    金芝看着店内琳琅满目的货品,啧啧称奇。大大小小的西洋座钟,数量很多,几乎摆满了每个角落。这些座钟的材质各异,造型也大不相同,大号的座钟比人还高些,小的只有手巴掌大小,每个座钟在发出细微的快慢不一、滴滴答答的响声,却又有着某种和谐的韵律,使人仿佛一下进入了奇妙的世界。货架上还有铜键盘的打字机,大喇叭的留声机,手摇式的电话机,和许多她说不出名称的老机器。徜徉在这个旧式世界里,会让人产生错觉,时光仿如倒流回到了从前。

    老麦走到柜台前,用力摇动桌面上的一个金铃,铃铃铃的响声直传到店堂后面,过了好久才有脚步声从二楼上面传来,咚咚地踏着楼梯板往下走,不久有人从店堂后面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将近八十的老人,头发和胡子都白了。老人的个子很矮,腰身还佝偻着,频频在咳嗽,他看起来像是个风干了的橘子。

    “客人,你们要找什么货品?”老人干巴巴地笑了笑,脸上皱纹扯动,浑浊的眼球显出对人世的漠然之意。

    老麦宽厚地笑道:“男子叔,你认不出我了吗?”他体贴地上前一步,好让老人看清他的模样。

    老人颤巍巍地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老麦的脸庞,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巴叫起来:“哟,这不是小猛吗?你怎么来了?”

    老人是这间钟表店的主人,招牌上的名字“鲁男子”就是他的本名,他经营这家钟表店已经有四五十年。鲁男子生平最爱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尤其沉迷各类西洋机器,他的知识非常渊博,古今中外都有一定涉猎。老麦年轻时追踪一桩悬案,有缘跟他结识,两人成了忘年之交。老麦自从十八岁出道当刑警,屡破奇案,后来武汉人称“白发神探”,其中不少案子,都有这位大师从旁协助之功。

    自从老麦退休以后,他们已有好几年没见,这下鲁男子认出了老麦,十分激动,忙招呼他们快坐下,却又省起没有凳子。他说去搬来凳子,却扶着柜台咳嗽起来。他一咳嗽就要弯腰,咳起来没完没了的样子。老麦在角落里找出两张凳子,让鲁男子自己在柜台里侧坐着,他和金芝分坐在外侧,主客三人隔着一张柜台聊起天来。

    金芝好奇地问老麦:“这位老爷子为什么叫你小猛呀?”

    老麦笑着回答:“我的名字是俩字,叫尖猛,他比我年长一辈,当年就一直叫我小猛,”接着他对老人寒暄起来:“男子叔,最近你的身体还好吗?”

    鲁男子仿佛没听见,却又抖索着站起来,在身后一排货架上找着什么东西,他专注地找寻了一阵,珍而重之抱着一个瓶子走回来,笑眯眯地放在柜台上:“小猛,这瓶红酒可有年头啦,十八年前你在一次破案之后高兴地送我的。今天有缘再聚,咱们干脆开瓶喝了它如何?”

    老麦笑着说好,看老人又要起身,他连忙制止,自己去找来三个杯子和开瓶器。红酒打开了,鲁男子殷勤地双手抱瓶,连倒了三杯,他该是太过兴奋了,倒得太满,酒液从杯沿溢了出来,他都懵然不知。

    “小猛,你几时找了这么漂亮的堂客,也不跟我老人家说一声哦?”鲁男子一边倒酒,一边咧开嘴笑道。

    老麦尴尬地回道:“这……她是我一个朋友。”不知为何,金芝听他这样解释,心里竟有隐隐的失落。在船上的时候,老麦跟那年轻姑娘说,她是他的客户,现在又对老人说,她是他的朋友。究竟在老麦的心中,她到底算什么样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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